那时候的邵柯还不过只是一个齐正山手下年轻的学生而已，身为议会领导者邵学博的女儿的她专长的领域却有些不同寻常，和大多数打算投身于治疗师这个行业的学生们不同，她的研究方向主要是犯罪心理学。

犯罪一直是一个永恒的问题，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缺少研究这个方面的学者，不过像邵柯这样的人研究这个领域却让人觉得有些意外，她明明有无数光明的道路可以选择，但到头来，她却选择了去直面这个世界最阴暗无光的那个角落。

于翊过去见过类似的年轻人，他们往往觉得这门学科是神秘刺激的，觉得自己有探索那些货真价实的疯子们的才能和决心，但像他们这样的人大多数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意识到学习犯罪心理学是多枯燥的事情，而想要揣测犯人们的心理，预测他们的行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真正在犯罪心理学的研究道路上走下去的人如果不是没有转行的选择，就是真的热爱这个学科，有着某种崇高的使命感。

在看到邵柯以实习生的身份出现在研究所的时候，于翊就好奇过她到底是哪一类人，而根据之后发生的事情来看，于翊觉得她显然属于后者。

研究所里出现实习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这里的许多研究员都有自己的学生，有时这些实习生们会做一些整理数据之类的杂事，不过他们从来没有机会参与到实验之中。平日里于翊经常能够见到邵柯，甚至还和她闲谈过几句，她对于翊待过的治安不算太好的第九区里出现的病人们感到好奇，而于翊则想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专业领域。

“我……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那些犯下了重罪，给人带来痛苦的人，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够这么做。”邵柯似乎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了，因此她只是微笑着，直接给出了一个似乎被她用过很多次的答案，“求知欲是一个人永远不能失去，也很难失去的东西，您说对吗？”

或许就是这样的求知欲让邵柯年纪轻轻就得到了拥有自己病人的机会，她的父亲是议会的人，但这不意味着她能够借此得到什么优待，毕竟如果想要维护自己的形象，邵学博不仅不能特殊照顾自己的女儿，还得想办法让自己的家人尽可能低调行事。可以想象这对父女之间应该有过不少有关于她选择道路的争吵，不过最终，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了。

原本于翊以为她不过只是一个到这里来增长见识的普通学生，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齐正山和尚余光之间的那次激烈的争执，竟然和她有关系。

“实验需要实验对象，最初我们接受的实验对象几乎都是自愿报名参加的，但随着实验的继续，对更多实验样本的需求也就产生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于翊的话语里听起来有几分遗憾的意思，“我也是之后才听说的，有传言说为了项目能够继续下去，齐正山希望邵柯能够让她负责的那些病人也参与到实验之中。”

这其实不算是一个过分的要求，一直以来邵柯负责的都是犯有重罪，以至于被剥夺了公民权利的那类犯人。如果这个实验需要的只是身为罪犯的实验对象，那么他们可以随便挑选任何一位犯人来继续研究，但邵柯负责的那些罪犯先前就已经有了邵柯提供的详细心理观察记录，并且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着明显的心理问题。

齐正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邵柯之后，得到的却是自己的学生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觉得在某种层面上她和你是相像的，除了你们之外，我还很少见到有什么治疗师这么关心自己的病人，”于翊将目光放在了尚轶身上，“这是一种责任心吗？还是说是治疗师和病人之间的共情？”

“我们这是在进行心理治疗吗？”尚轶不喜欢这种被突然扯进话题之中，分析心理和行为的感觉。

“抱歉，只是职业习惯，”于翊笑了笑，又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或许是无法忽视自己学生的抗议，齐正山最终找到了尚余光，希望他能挑选别的实验对象，并且将研究项目的详细内容和进展全都公布，只有这样，研究所的研究员们才能继续安心的工作。但尚余光只是轻描淡写地要求邵柯退出这个实验项目，并且拒绝了齐正山公布研究项目的要求。

被驳斥的齐正山觉得既震惊又疑惑，从那天开始，他一门心思地想要找出这个研究项目的真相，弄清楚尚余光到底在隐藏着什么。

而他的调查，最终让他在愤怒之中冲进了尚余光的办公室，与自己这位昔日的老友决裂。

“你当时不在场，所以永远想象不到这位平日里性格温和的教授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他掀翻了尚余光的办公桌，带着研究所一大半的研究员离开了，”于翊的话题总算回到了尚轶最初的疑问，“钟榕在那个时候拼命地为尚余光辩护，所有人都能看出她其实早就知道我们的研究项目究竟是什么。那时的我也在离开研究所的研究员之列，大概也就是因为我当时的态度，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急剧恶化，最终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就只是这样？”尚轶听得出于翊似乎在避重就轻，因为他省略了极为重要的一个部分，“所以那个研究所的研究项目，到底是什么？”

“我想你的父亲恐怕不希望你知道这么多，不过既然你问我了，我就没道理瞒着你……或许你曾经听说过一个叫做‘蛛网’的系统？”从于翊的嘴里，尚轶听到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词，“那时我们正在研发的就是这个系统，现在医院正在使用的，那种植入病人脑袋里的芯片，本质上其实也就是蛛网的一个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