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轶曾经十分肯定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自己是不可能主动去联系施成的，这位警探先生的好奇心太强，任何牵扯到他的事情都很容易被他刨根问底。不过计划总是跟不上变化，至少眼下，他就有重要的事情要对方帮忙。

他能用得上的资源不多，而想要查到一个来自于黑街，可能连正式身份都没有的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希望你能帮我查查有关于一个人的事情，”尚轶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帮助自己，毕竟他要做的事情，不一定合乎议会的规范，“任何事情都可以。”

“你又被卷进什么麻烦里了吗？”电话那头的施成果然开始猜测尚轶到底在做什么了，“治疗师的工作还需要探查别人的私事吗？”

“只是一点私事，”尚轶没有说谎，他对向阳的情况不是很熟悉，这个时候贸然胡编乱造反倒有可能留下破绽，“不是什么麻烦，至少以后不会变成你的麻烦。”

“这话说得就很见外了，我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你而已，”施成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松了口，“把你要查的那个人的名字以及他的信息告诉我吧，我可以试着查查。”

“名字是向阳，”尚轶明确知道的东西就只有这个，但就连这个名字是不是真名他都不能确定，不过好在他还能提供一点自己观察到的东西，“年龄在21岁到25岁之间，脸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可能在成年之前离家出走，原生家庭的家教很严格……”

“向阳？”施成似乎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回过神来，打断了尚轶的话，“你要查这个人？”

“你听说过这个名字？”施成的反应让尚轶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个错，如果对方都听说过这个名字，或许向阳是个有些出名的家伙。

“大多数人都听过这个名字，实话说让我惊讶的是你不知道这个名字，”施成的声音里满是疑惑，“他是著名商人向辉的儿子，而让他出名的事情，是他遭遇的一场事故。”

“事故？”尚轶觉得向阳身上的疤痕看上去更像是打斗之中留下的，“什么事故？”

“你应该多看看各种网络上的消息和新闻了，这是四五年前的事情，”施成顿了顿，“是坠机，你要查的人，是个已经死了的人。”

事情发展到这里就越发地邪门了，尚轶很清楚自己见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不觉得自己的病已经严重到能够将一个自己过去从来不认识的人塑造成幻觉的地步。那么眼下就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是那个年轻人用假的名字骗了他，要么就是那个年轻人真的是向阳，而那场事故里有什么猫腻，最终让这家伙活了下来。

“尚先生，你还在吗？”漫长的沉默让施成开始怀疑是不是通讯信号不好了，“尚轶？”

“谢谢你的帮助，”尚轶很快就回过神来，给出了一个敷衍的说法，“我大概被人骗了。”

“是吗？但……”

“事实就是如此，我会去找那家伙弄清楚的，”尚轶飞快地说完这话，然后挂断了电话，“谢谢你帮忙，之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事情的进展的。”

话是这么说，但尚轶知道自己会尽一切可能不给施成机会来找自己询问后续，盯着窗外的夜色看了许久之后，他才轻声叹了口气，朝着楼上的工作间走去了。

转天的医院里，尚轶发觉自己虽然走进的是同一个房间，但坐在玻璃另一头的郁明看起来似乎不那么封闭自己了，至少在他走进来的时候，郁明抬头看了看尚轶，在他的眼神之中，尚轶隐约读到了些许期待的意思。果然，即便是最不愿意与人交流的人也没有完全失去与人交流的愿望。

但尚轶不能直接回应郁明的这种期待，现在的郁明正处在接受观察治疗，尚轶本来不应该隐瞒任何自己从他那里得到的信息。

“你今天的精神看起来好得多了，”尚轶在桌前坐了下来，看了看郁明，依照惯例从例行的关心切入了话题，“你的病房环境还好吗？”

“……好。”郁明过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显然，这不是他愿意回答的问题。

“放轻松，我们现在只需要闲聊，”很多心理治疗都是通过谈话的形式来进行的，尚轶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其实是怎么让郁明轻松一点，至少愿意交流，“我们来聊聊你的家庭吧，我在资料里没有发现太多和你父亲有关的东西。”

“我的父亲……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聊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郁明短暂地抬了头，这下他给人的感觉总算不仅仅只是一具遗留在这里的躯壳了，“他给了我我人生之中最好的那些东西。”

“那么你的母亲呢？”尚轶不打算完全回避给他造成过创伤的记忆，既然他确定郁明不是个危险的，有暴力倾向的反社会者，就该给郁明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她……给了我她拥有的全部东西，但我不需要她给我的那些……”郁明轻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怎么爱她。”

“你的父亲很早就离开了你，但你的头脑里关于他的记忆大多是美好的，你的母亲一直照顾你，但你对她的记忆却不够好，”尚轶试着把话题推进下去，“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我的父亲理解我，给了我人生的方向，这是任何人，包括她都给不了我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和她交流……”

在医院的监控室里，施成盯着屏幕上的录像，慢慢皱起了眉：“为什么那孩子忽然就愿意和尚轶说话了？”

“尚轶有我们都没有的东西，他愿意了解郁明，显然他也确实了解自己的病人，”钟榕笑了一声，那只被改造过的义眼之中有红光闪烁，她站起身，走向了监控室外，“要是每个治疗师都像他一样，我的这家医院，恐怕早就开不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