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谈？当然，原来的日程没有问题，”尚轶那边的声音里夹杂着嘈杂的背景音，“你挑一个你熟悉的地方吧。”

“中心区的大多数到处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你落脚的地方有清净一点的办公室吗？”秦彦想去尚轶住的地方看看，或许那里不一定能给他什么线索，但还是不能轻易排除这个可能，“去你那或许我们都能自在一点。”

电话那头的尚轶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回荡在秦彦耳边的只有嘈杂的噪音，很快，他就找借口拒绝了秦彦的建议：“我暂住的地方很窄，也不算清净，我想不管是什么地方，都绝对比那里要好。”

拒绝当然也是一个有价值的回答，秦彦知道尚轶不会住进一个狭窄而且不清净的公寓，他的说法站不住脚。着重标红了尚轶现在的住所，秦彦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给了一个环境还算过得去的咖啡厅的地址，顺口又多问了一句：“你那边似乎很吵？”

“我只是……在拜访一个熟人，”尚轶说这话的时候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不过很快他还是把这个说法坚持了下去，“以前在第九区认识的人。”

秦彦瞥了一眼屏幕，上面显示尚轶的信号地址目前位于中心区的郊外，似乎是一处废车的回收厂。他竟然也有在这种地方工作的朋友？秦彦觉得尚轶的说法又一次让人感到了深深的怀疑。

越是往下聊，尚轶身上隐藏着的东西似乎越多，秦彦又试探了几句，但却没有再得到什么更多的信息。

知道更多情报的机会多得是，秦彦也不想让尚轶的心中产生顾虑，随口说了些闲话岔开话题之后，他便挂断了电话。

交谈结束之后，尚轶明显松了口气，他收起通讯器，重新将精力集中于自己眼下的事情上。

“熟人，你说谎的本事倒是不小，”带着手套的中年人费劲地把一个机械部件从手边的旧车上拆卸下来，笑了一声，“我和你不熟，不过你这张脸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熟人。”

“我是尚余光的儿子尚轶，先生，你认识我的父亲，”尚轶厌倦了每一次都兜着圈子解释自己的身份，实际上每一个曾经在研究所工作过的人都能猜得出他是谁，问他是谁只不过是想让他为难而已，“我代表罗悦来给你带一句话。”

“我不认识罗悦，也不知道你说的研究所，”中年人的身形佝偻，肤色也因为风吹日晒而显得粗糙黝黑，从他那双世故的眼睛里，尚轶看不出什么端倪，“还是请你这样的人不要拿我开涮了。”

根据罗悦给他的信息，面前的这个中年人本来是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专长是机械。他本来可以做一个富有体面的人，研究所的事情毁了他的一生，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尚轶根本没法想象一个人会落魄到这样的地步。

也是在见到了中年人之后，尚轶才意识到，他接下来还会遇上更多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你可以不承认，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也不是要强迫你承认你曾经在研究所待过，”尚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中年人纠结太多，他拿出一支录音笔，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这里有一段录音，你可以先听完，再决定给我什么回答。”

有意思，中年人看了尚轶一眼，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眼神里多了些认真：“行啊，放出来听听，不过别抱什么希望。”

尚轶只是帮忙传话而已，他不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期待，中年人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之后，他便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在说正事之前，我首先得道歉，我自认没能给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提供最好的安排，”罗悦的声音带着她惯有的慵懒，“如果你们因此而埋怨我，我想这也是完全有理由的。”

在罗悦开口之后，中年人就专注地盯着那支录音笔，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支老式的，需要明火的香烟点上。

“我给你们提供的身份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议会想找到你们，他们也迟早会做到这一点。事情需要一个解决办法，现在，我有两条路可以提供给你们。”

对于罗悦来说，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她的精力有限，随时都可能陷入昏睡。中年人继续着自己的沉默，尚轶看不出他对此有什么看法。

“如果你们选择议会，我相信他们会给你们提供优厚的条件，也会给你们使用研究所拿出来的额成果，让你们忘记自己参与过那件事，成为一个轻松活着的普通人。”罗悦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尚轶还记得当时她录音的时候，是用药剂维持了自己的清醒，“不过这也意味着，你们必须用研究所曾经的同伴的情报来交换这样的机会，到那时候，我们就是绝对的敌人了。”

议会不是慈善机构，他们想要彻底清除那些曾经参与了“蛛网”研发的人，因此这种由一个人引出另一个人的方式会很有效果。尚轶之前拜访的一些人就选择了这个方案，罗悦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确实表现出了失落，但她也知道，没有人有义务选择一条艰难的道路。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跟随我，虽然我不知道我还值不值得信任。我有办法让你们保留全部的记忆和思想，不用出卖任何人也能平淡地生活下去，只是这种方式需要勇气。”罗悦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隐瞒了自己计划之中的方案，“其余的事情，就留到我们见面再说吧，当然，不管你们做出什么选择，对我来说你们都是我此生最宝贵的同伴。”

语音到这里就结束了，中年人指间的烟燃烧了一半，他摇着头笑了笑：“她啊，很懂得煽动别人的情绪。”

“我倒觉得她说的是实话。”

“你站在她那边，当然要为她说话，”中年人瞥了尚轶一眼，“你知道她把你拉进什么麻烦事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