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没睡好？你的这幅样子有点吓人啊。”

转天在见到尚轶的第一眼时，钟榕就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惊讶，看到他这样的人表现得那么疲惫可是一件稀罕事。他总是懂得应该怎么安排好自己的日程，即便积压了繁多的事务，他也能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维持住那副冷静从容的面具。

不过今天，他的疲惫却像是写在了脸上，任谁都看得出他的精神状态有多糟糕。

面对钟榕的关心，尚轶只是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自己现在很好。

事实是他其实一点也不好，没有人在经历了一场噩梦之后还能精神振奋地继续工作生活，今早他惊醒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大亮，相比起睡前，他反倒觉得自己更累了。手腕上被人紧紧抓住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为了抹消掉这种恼人的错觉，他只能在将原本戴在左腕的手表换到了右边。

平日里尚轶身体上的劳累是完全可以调节的，但现在他面临的却是精神上的重担，如果能有一劳永逸解决自己幻觉的方法，他肯定会去尝试。他向来以为自己可以通过知识和意志来解决自己面临的问题，但到头来，那些幻觉却越发地渗入到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他的睡眠已经被侵蚀，接下来他还会失去什么？如果有一天他彻底模糊了现实和虚幻的边界，他还有什么办法能挽救自己？

“你真的没事？我觉得你该回去休息一会儿，”顶着这么一张疲惫的脸，尚轶说出的话听起来变得格外不可信，钟榕心底的担忧有增无减，“你要面对的是医院里极为危险的一个病人，站在负责的院长的立场上，我也不应该让你去继续工作。”

“这些事我心里有数，”尚轶挤出了一个笑，“如果你真的那么担心我的安危，倒不如分派给我两支镇静剂。”

“你保证这些镇静剂会被用在病人身上？”

尚轶看了钟榕一眼，并没有答话，不过他的态度已经明确地表达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的疑惑。

“好吧，你可以拿到镇静剂，但你必须得保护好自己，这是我唯一的要求，”还不等尚轶再开口，钟榕自己就皱着眉妥协了，“至少在我不能帮到你的时候……”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她本来也不打算让尚轶听到自己的自言自语，只是转身去自己的办公室里拿了两支镇静剂交给尚轶，又像个唠叨的长辈一样补上了几句叮嘱。尚轶其实能猜到钟榕妥协的原因，那天邵柯情绪失控的时候，本该帮助治疗师控制住病人的护士却迟迟没有出现。

显然，医院之中盯着病房的人不仅仅只有钟榕，有人下了命令，要静观其变。

议会下属的机构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秘密，尚轶不知道，也不好奇自己现在涉及的到底是哪一个秘密。倒是那两支躺在他手心冰冷的镇静剂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虽然做下了保证，但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这两支镇静剂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他的意志根本就不足以帮助他控制潜伏在他心底的疯狂，但借助药物，他又能坚持多久？

排空思绪，尚轶尽可能地让自己恢复到平时的状态，随后打开了邵柯的病房房门。注视着窗外的邵柯回过头来看了看他，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您看起来精神好像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

好吧，大概今天见到自己的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精神状态表示关切，尚轶觉得比起他，邵柯还是更应该关心一下她自己的精神状态，不过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和今天的天气没有关系，这一点让尚轶有了一点希望。

“今天的感觉怎么样？”用这种套话开始交流是永远不会出错的，尚轶在椅子上坐下，也示意邵柯坐下来方便两人的交谈。

“除了不能进出之外，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即便和研究所比起来也一点不差，”邵柯在床边坐下，脸上的笑容似乎确实对自己的现状感到满足，但在片刻的停顿之后，她接下来的话却让尚轶的心凉了一半，“比起这个，我其实更好奇研究的进展，如果接下来我要作为实验对象加入实验的话，或许您应该让我看看研究所的实验报告？”

只有在不算清醒的状态之下，邵柯才会把尚轶认作是尚余光，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坚信自己是到这里来参加实验的。从一开始尚轶其实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不过无奈终究还是有一些的，他和邵柯对视了一会儿，才开始寻找能够打消她顾虑的回答：“受试者不应该再查看有关于实验的任何文件，这一点你应该也是清楚的，如果知道了实验的内容和目的，实验结果就会不准确。”

“我只是对一些数据感到好奇而已，我的老师齐正山教授就是负责收集实验数据的人之一，他记录过各种不同的病人对我们研究项目的反应。”邵柯仍然固执地自顾自继续说着，“那是一些过去的实验数据，不会对接下来的任何计划造成影响，如果您不愿意让我查看那些记录的话，就让我见见老师吧，他肯定会告诉您我完全有权限查看以前的记录。”

“你不可能去见齐正山，他……很忙，”不管什么时候，邵柯似乎都始终没有忘记自己要去见齐正山的念头，这一点让尚轶感觉格外难对付，毕竟她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那个人了，“你现在应该配合实验，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他会到这里来接手我的工作。”

“那些数据代表了每一个曾经在研究所里的实验对象，他用了不同的数值来衡量实验对象的情绪变化，或许您也应该学学他的那套记录方法，我敢说整个研究所的效率都会因为记录方法的改变而加速不少，”邵柯笑了笑，仿佛为自己老师的成就感到骄傲一般，“他就是这样的人，总是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您应该更多地听听他的建议才对，了解他，同时也了解他正在做的事情。”

数据代表了实验对象的变化？尚轶这下有些不确定邵柯的精神状态到底是什么样的了。他手里那本齐正山的笔记本上确实有大量的实验数据，而邵柯所说的，或许就是能够帮助他解读这些数据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