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尚轶见到的第一个曾经站在议会的那一边，现在却成为了议会敌人的黑街成员，他面前的林舟，不久之前他结识的向阳，他们的前程原本都与议会有关。和他过去对黑街的想象不同，聚集在这里的人当中当然也有一些游离于社会底层，走投无路的罪犯，但这些人对议会的憎恨，远远不及那些被议会抛弃了的棋子。

寻常的罪犯做任何事情都只是为了谋生而已，而一个真正的复仇者，则能够拥有极为惊人的行动力。

但在林舟所说的事情之外，对议会的幕后并不了解的尚轶还是产生了些许的疑惑：“过去的你也是秦家的一员吧，你从来没有见过向阳或者钟择吗？”

既然议会里存在着一个隐秘的圈子，那么他们理应有定期的聚会才对，或许林舟和这几个曾经属于议会高层圈子的人并不认识，但在类似的聚会上，他们应该有过一面之缘。

“你觉得议会的那几个世家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相亲相爱的盟友吗？不，他们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仇敌，议会本身也不过只是供他们给彼此互相下绊子的又一个角斗场而已，”林舟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除了正式的会议之外，大家几乎不会见面，更何况向阳我或许说不准，但钟择应该有机会做自己家的话事人，甚至曾经有机会做议会的下一任领导者。他家的人护着他都来不及，还会把他介绍给别人，让大家都知道这是他们家最有前途的继承人？”

议会虽然由几个世家组成，但不管是为了方便内部的管理和决策，还是为了保证人们对议会的忠诚，他们始终需要一个领导者。

每一个世家都很清楚，得到这个这个位置对自己今后获取更多利益有着不小的益处，为了维持这份利益关系，同时也对外塑造一个议会的形象，大家最终决定让各个世家年龄合适，同时各方面才能都最出众的那个年轻人来担任议会的领导者，并且定期重新选人。

也是因为这个制度，每个世家都会从小培养一些有机会独当一面的继承人，秦彦就是这样一个被寄予了厚望，最后也如愿给家里争取了首席地位的人。

“你找到的那个新闻是六七年前的事情？”在林舟说话的同时，尚轶的思绪也没有停下，“如果钟择在那个时候没有出事，那么他应该也有资格和秦彦争夺议会领导者的位置？”

这一点林舟过去从来没有想过，实际上她甚至没有估算过钟择的年纪，毕竟他虚拟的形象看起来不算年轻，而他平日里的谈吐也让她很容易把他代入自己长辈的位置。如果按照时间推算，钟择实际上的年龄似乎和林舟差不了多少，没有那起事故，他大概真有可能是秦彦的竞争对手。

不过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么这件事里恐怕还隐含着一些其它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秦家为了让秦彦得到这个位置，制造了钟择的事故？”林舟不再摆弄自己手里的打火机，反而紧紧攥住了它，脸色也渐渐难看了起来，“是秦彦让钟择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只是一个猜测而已，”一个有着合理性，或许和真相很接近的猜测，“可能有不少原因把他推向了那辆列车，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其中一个。”

有争斗的地方自然就会有阴谋，这是毫无疑问的，尚轶觉得这种事应该不会由秦彦自己提出来，毕竟他是一个自信到毫不怀疑自己的实力可以击败任何对手的人。但如果有人向他提出了这样的计划，他应该也不会拒绝，他知道怎么创造并且利用优势，更不会错过任何送上门来的机会。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秦彦在走到今天的地位之前，应该也遇到过不少类似的“事故”，既然现在顺利地活下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他，也就意味着他是赢家，也理应得到这份胜利。

至于钟择，他来到黑街想要得到的东西似乎也渐渐明晰了，他想要复仇，差点丢掉自己性命的他有比任何人都强大的动力与议会对抗。

这些话尚轶没有说出口，不过林舟应该也明白，她其实不是一个喜欢阴谋的人，否则现在的她不会在黑街，而是继续以“秦舟”的身份待在家里接受规划好的未来，但即便离开了那个圈子，阴谋仍然跟在她的身侧。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在寒风中她走向了车门，夜色里尚轶很难看清她的表情，“我们生活的地方，实在是太寒冷了。”

一路上，两人没有进行任何的交谈，尚轶能够感觉得到林舟的情绪很低落，而现在的他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她或许确实多了一个憎恨秦彦，憎恨议会的理由，这能让她的道路更加清晰，她的目的更明确，但她的身边已经有太多的仇恨和愤怒了。她是黑街里为数不多保持着天真想法的人，骨子里她期望着自己选择的阵营能够给她一个机会真的创造自由，打破枷锁。但实际上黑街一直以来容纳的东西都只有无数的仇恨，矛盾，以及私利。

拥有幻想的人在这样的世界里没有多少生存的空间，林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早就开始拼命地想要让自己忘掉这份幻想，让自己显得铁石心肠了。不过这样的念头作为她思维的一部分，本来就不是能够轻易忘却的。

林舟的车很快就停在了尚轶家的小区门口，尚轶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至少给她一点安慰，但这时的他不管说什么都会显得苍白，在一个人的情绪没有平复下来的时候，大多数的沟通都是无效的。

沉默了一会儿，尚轶打开车门打算下车，但坐在驾驶座上的林舟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你是我见过的目的最纯粹的人，别被卷入阴谋之中，也永远不要不要被仇恨蒙住双眼，”她拉住了尚轶，这还是尚轶第一次听到她这么低弱的声音，“如果连你都变了的话……”

林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力将尚轶拽了过来，那些未尽的话语被一个冰冷的吻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