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司里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在魏仲卿心里以极快地速度一遍又一遍的翻滚着,让他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愤懑和痛苦。
魏仲卿看着刘泰伦的那张似笑非笑地脸,心里翻滚起一刀将其人头斩落于地的强烈冲动,双眼里已满是杀气!
但是作为一个在官场上混了二十多年的人,魏仲卿不会让这种冲动付诸实践,因为他知道现在根本没到动手的时候。他极力地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杀机,尽量以平缓地语气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刘将军,对不住,魏某方才心急失言了,还望包涵。这安善坊该如何打,自然还是由您定夺,末将执行便是!”
刘泰伦看到魏仲卿因心中愤怒至极却还要装出低声下气而略显扭曲怪异的脸,心中甚爽,这是权力给人带来的独有快感,哈哈笑道:“魏将军言重了,谁人不知魏将军的才干武艺在我们神策军首屈一指呐,让魏将军听令我这样的无才匹夫,实是令人委屈呐!哈哈,可惜我也没办法,也许老天就是青睐于我这样的庸才吧,哈哈哈!”
说完,刘泰伦还用手拍了拍魏仲卿的肩膀,以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扫视魏仲卿。
魏仲卿面无表情的接受着这一切,没有更多言语,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口中中的上下两排牙齿,已经紧紧地咬在了一起,相互摩擦,发出细微的旁人不可闻的“格格”声!
“刘泰伦,不将你碎尸万段,我魏仲卿誓不为人!”
……
一刻钟后,经过刘泰伦的部署,神策军发动了对安善坊的总攻。箭雨压制、云梯架设、举牌翻墙,神策军的攻击动作一气呵成,显示出良好的军事素养和训练水平。
但奇怪的是,直至神策军翻阅高大的坊墙,左墨离都也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前来抵抗。
魏仲卿和靳遂良一道,负责攻击的是启厦门大道的坊墙。担任前锋的神策将卒翻入坊墙,将坊门打开后,魏仲卿带着复杂的心情领兵进入坊内,安善坊里熟悉的场景映入了他的眼帘。
长安城内的坊大致分为大坊和小坊两种,大坊呈矩形,东西长四里,南北宽二里;小坊则是方形,东西南北各长二里。安善坊是大坊,而且作为神策军的校练场所和秘牢的所在地,除了高大的安善塔以及占地不大的执戟司公廨之外,坊内的其他地方都是平整的由细黄土铺装的空地。这些空地都是神策军平日点兵、练阵、弓射、习武的场所。
作为神策将领,魏仲卿对安善坊十分熟悉,但正因为熟悉才更感不解,为何左墨离都要放弃坊墙这样现成完好的防御工事?要知道,这安善坊的坊墙可是比长安城内其他坊的坊墙足足高了一丈,厚了三尺,除了主城墙,长安城内再也找不出更好的防御工事了。
此时,魏仲卿的心态,已由一开始的绝对乐观,转变为了隐隐的一丝担忧!
魏仲卿一边向坊中央的安善坊走去,一边仔细地观察这周围,却是愈发感觉怪异,这里面的一切,大到楼阁库房、小到箭靶器械,甚至是花草树木,都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左墨离都没有在此处留下任何痕迹。直觉告诉他,这种和谐氛围,是极其不应该出现在当前剑拔弩张的局势中的。
其他的神策将领倒是没有魏仲卿的这种担忧,特别是刘泰伦,心里早就笃定此仗必胜,而依照现在的战场情势来看,赢得这安善坊围剿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轻松,杜慎言的左墨离军甚至都不敢出面抵抗。
“这帮胆小的家伙,应该是都躲在神策公廨以及永固楼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吧,真是一帮贼坯子,不知谁给的胆将竟敢公开攻打长安、挑衅神策军,还接连两把神策军的部队全歼,这笔账呆会本将就和他们算一算,帮着仇公出了这口恶气,我在神策军中的地位还得加上一分!”刘泰伦心里得意地想着,率领着长剑都一步步地从广德坊大道越过坊墙,由南向北进逼安善坊。
左神策行营掌书记、飞剑都都指挥使杨镇,右神策行营掌书记、灵剑都指挥使统军、周至镇遏使宋天也分别率部分别从北面升道坊大道的坊墙和西面安上门大道的坊墙向坊中央的安善塔进击。其中宋天本是宋楚的弟弟,灵剑都的副统帅,由于宋楚于昨日晚上失踪,凶多吉少,故而就由宋天代替了宋楚的职位。
一万二千多名神策将卒,在五名主将的率领下,在安善坊的空地上排成阵列,围成了一个严密的方形,不断向方形中央的安善塔缩小。
寒冬旭日,格外鲜红,给地上的黄沙铺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
安善塔顶部烽燧,尚有余烬未灭,青色的狼烟呈一条聚集的直线,幽幽地冲上碧蓝的高空。
不同于魏仲卿的担忧,这一切在刘泰伦眼里,都是映衬即将到来的胜利的美景。
刘泰伦甚至开始遐想,有了这场胜利,自己在仇士良心中的地位必然极大提升,而雷无水,这个仇士良的另一心腹,现在生死不明,即使侥幸活下来,也会因为执戟司的全军覆没而被定罪,自己在北司中的地位显然已无人能及,晋升神策大将军应是近在眼前的事,至于魏仲卿嘛......想到这里,刘泰伦忍不住发出了旁人不可察觉的得意冷笑,他之所以安排靳遂良与魏仲卿一同负责东面的进攻,就是为了让靳分食魏的军功,靳是他的跟班,而魏则是他的政敌,如此一进一出,完美地使这次胜利的政治收益达到了最大化。
刘泰伦心中打着算盘,而魏仲卿此时则是另一番心思。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魏仲卿对当前战场的态势,已然由疑惑转向了笃定。他是神策军高级将领中,极少数不过分攀附任何政治势力,全凭军功业绩一步一个脚印擢升到都指挥使这样的四品高阶的,军事素养十分过硬。
很多刘泰伦、靳遂良等一干庸才无法发现的危险端倪,他魏仲卿却是可以极其敏锐地察觉。
比如,他现在便知道这安善坊地上的黄沙,已然被人做过了手脚。这些黄沙本是夯实的,平日来时脚感非常紧致坚硬,但魏仲卿今日走过时,却发现靴子会陷下一寸,出现了极不正常的松软脚感。
这是极其怪异的事,也是一项十分明确的危险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