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先过去，在那边等你。”黑小伙儿指了指一个方向的空桌子，示意道。

“行。”

李亚东点点头，望着他的背影，蓦然想起来很多辛酸往事，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正好刚辞去教师的工作，跑到南方打工，受尽人间冷暖，甚至经常一天吃两顿，不比眼前的瘦小伙儿好多少。

“弄两个盘子吧。”李亚东对打菜的师傅说。

师傅瞅了瞅后，就知道大概是现金收入，高兴的很，别说两个盘子，一百个盘子都行。

“那吃点啥？”师傅拿出两个铁餐盘放在柜台上，笑呵呵地问。

“捡好的打吧，来个菜花，其他的随便。”

“得嘞！”

这种要求师傅岂能不满足，就嫌餐盘定做的太小，什么扒肘条、干烧肉、粉蒸肉、红烧鱼块……一样干了一勺。

“没关系，我再给你拿单独的饭碗。”

“……”

这特么的不是有没有关系的问题，你当我是猪啊？

两只菜盘估计得有好几斤重，不过倒也不贵，一共才八块两毛，两毛钱被师傅很豪爽的抹去。

李亚东端着两只餐盘一路走过，引来周围的学生们一阵艳羡，那感觉就好像80年代的北大校园里，哪位同学穿了一双上嗨回力一样，回头率绝对百分之百。

“不是啊，哥，你一个人吃这么多？”黑小伙儿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后，问道。

“给你的。”李亚东说着，递给他一只餐盘，还有一张红色长城。

“这……真给我？”黑小伙儿显得有些不敢置信，在北大读了四年书，他还从没有遇到这种好事，也从没享受过如此丰盛的午饭。

“哥今天心情好。”李亚东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

“那……”黑小伙儿一双明亮的眼珠子盯着桌面上的那张“红色长城”，表情挣扎一番后，道：“那这钱我不能要。”

说着，便硬要塞给李亚东。

可李亚东能接吗？

“行了，一码归一码，我买你的菜票跟请你吃饭并不冲突，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儿。”

那张菜票其实李亚东根本没用，打算留个纪念。

“嘿嘿……既然哥你都这么说了……那中！”黑小伙儿的脸皮显然还是不薄的，或是说受条件所限，想薄也薄不了，笑呵呵将钱揣进口袋中。

有了这笔收入后，再加上他之前存的一些钱，莱昂的最后一册《源代码分析》，他就可以入手了。

想想都一阵激动。

“河兰的？”

“这么明显？”

“自己普通话什么水平心里没点数？”

“嘿嘿……”

俩人大快朵颐，随着几句玩笑后，气氛逐渐活泛起来，倒也聊开了。

令李亚东诧异的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居然还是玩高科技的，北大计算机专业的大四学生，名叫高洋。

“马上要毕业？”

“是啊。”高洋点头道：“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燕园。”

“分配下来了吗？”

“没，我没分配，准备继续读呢，大概暑期过后就要去国外了。”

李亚东惊讶，“奖学金？”

他可不相信这家伙有钱自费留学。

“那是。”高洋表情夸张地说，“如果没有奖学金这事儿也敢想啊？几年大学读下来，家里基本一穷二白，如果没有考中奖学金，我想都没想过去国外留学，真想早点参加工作，改善家里的环境，父母他们……”

他说到这里，声音慢慢低沉下来，筷子刚夹起来的一块扒肘条，也放回到盘子中。

然而，李亚东却眼神明亮，误打误撞，居然碰到了一位北大高材生。

他在北大读过书，就知道北大那屈指可数的几个奖学金有多么难考。

北大每年的大四毕业生能有三四千人，而能考中奖学金的学生，不会超过一百人，可想而知其中的难度。

要知道北大本就是中国的最高学府，而这每年的一百人，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十三亿人中的翘楚。

更关键的一点，这家伙还是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正是苏姑娘梦寐以求的人才。

“你……”

然而，话到嘴边，李亚东又犹豫了。

他在考虑这样干是对是错，毕竟人家已经考上奖学金，出国深造的话，肯定大有裨益，他如果贸然截胡，只为自己公司的需求考虑，是否太过自私？

“咋了哥？”

“哦，没什么。”李亚东终究没这么干，他感觉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得有套办法，如此挖人，却是有些不妥。

这也是他今天过来北大的原因，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他打算咨询一下赵无衣的意见。

如果只是单纯招一批应届毕业生的话，就实在犯不着他亲力亲为，他更想做一个长期规划，形成某种机制，以便获得源源不断的优秀人才。

赵无衣在北大工作这么多年，对于大学体制内很多事情的熟悉程度，自然不是他可以比拟的。

高洋吃饭的速度很快，李亚东一碗饭只吃到一半，他那边已经彻底光盘。

“哎呀，这一顿哟，可算爽死我了，感觉三天不吃饭都可以。”他拍了拍圆鼓鼓的肚皮，忽然想到什么，又说道：“哥，可能要就此别过了，还得赶紧回宿舍把衣服洗一下，不然明天没得换。”

“好。”李亚东点点头。

“对了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说不定将来那天还能遇到，我到时候也请你大吃一顿。”

“我啊……我叫李东。”真名李亚东不太好说，因为一说出来他很可能无法离开这座食堂。

得感谢这个年代手机还未普及，否则当年他给北大捐款的时候，应该就成了网红。

“行，东哥，我记下了，有缘再会。”

“再会。”

……

吃过饭后，李亚东按照记忆，找到赵无衣的办公室，结果却白走了一遭。

一打听才知道，赵无衣不仅换了办公室，而且还升了职，现在已经成为北大经济系的副主任，也算年轻有为。

他却不知道，赵无衣之所以能以不到三十五岁的年纪，便坐上这个位置，其中还有他的功劳。

他当年在北大求学时每个季度一篇的论文，包括发生在他身上的很多事情，让赵无衣对经济学有了一个颠覆性的认知，近几年发表了不少关于经济改革与新型经济的论文，备受业内好评，被大量报刊转载，以至于在国内经济界的影响力与日俱增。

所幸截至目前为止，李亚东还没有被人认出来，刚才“占据”赵无衣办公室的那位年轻老师，估计也是初来乍到。

按照他的指引，李亚东折返而回，在靠近未来四环路的北大南门附近新落成的经济学院行政楼里，终于找到了赵无衣的办公室。

房门是敞着的，里面空间依旧不大，不过更整洁明亮一些，赵无衣正在低头吃饭，用是是那种分层式的铝饭盒，两菜一汤，菜色艳丽，生活条件还算不错。

“咳！”

赵无衣下意识地抬头一看，等看清来人后，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惊喜。

“李亚东，你怎么来了？！”

“噌”地一下便站了起来，满脸笑意地打量着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