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皓一听之下，心中登时一凛，对那丰神绝世的青衣男子姜子羽，多了几分莫名的钦佩。他知道自己的天赋不高，所以一切的希望，就只有超乎常人百倍的艰辛努力。

对沈皓来，或者姜子羽的绝世天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拥有神岳千峰图那样的天赋，却还比别人更用功百倍！

“今年进入云界修行的两个名额，众所周知，姜师兄无需比试，自动获得名额……剩下的一个名额，却不知道谁能有技艺群子的能力……”

“不要话了，专心听姜师兄讲经！”

其实，星罗崖下，很多听讲经的修士，年纪都比姜子羽大。但是每个人都对这个少年，充满了敬仰和钦慕，每个人都是以一颗虔诚的问仙求道之心，前来聆听奥义。

姜子羽坐在崖上，青袍大袖一拂，华光流溢，笼罩在星罗崖上。一只翠鸟似乎为这光影所吸引，竟然飞落在他的肩膀上，为这仙风玉骨的姜子羽之道场，增添了几分雅趣，众人无不叹服。

“谢谢诸位师兄弟姐妹前来一会。众所周知，极乐峰自极乐真人飞升后，便逐渐凋零，只余众弟子追随真人之心，拜祭荒山野谷。因此大宗主有意重启极乐峰，特命子羽，代他老人家开坛讲经，与众位师兄弟姐妹，共同印证求仙大道的奥妙。”姜子羽目光悠远，声如簌玉，似乎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让人不自禁地生出跟随之心。

姜子羽微微一笑：“子羽近日颇有些感悟，得大宗主准允，将北华真经里关于魂皿秘境的五大重修为与修仙第一劫幽世劫的关系，讲一讲子羽心中的解悟。”

众弟子尽比称善。大家都明白，姜子羽已经修炼到了魂皿秘境的最高境界，便离第一劫，幽世劫已然不远。难怪他会对此，有着极深的研究。

沈皓对修仙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连最基本的概念也不懂。姜子羽虽得舌灿莲花，众口称妙，有若仙音神韵，但沈皓却听得索然无味。

他在金刚别院，将所有的精力都奉献给了炼体术，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关注修仙的事情。既然自己的魂藏图不完整，无法修仙，何必将时间浪费在听经上呢？但这既然是陆汁的师父嘱咐，自己又不得不遵从。

沈皓暗想，这姜子羽虽然得如舌灿莲花，众口称妙，但自己根本无法理解，听了也是白听，不如睡上一觉，节省出的时间也可以去修习炼体术。

沈皓当即心安理得，微闭上眼睛，开始迷糊入梦。只片刻间，这可怜的孩子就半倚在陆汁的腿上，开始打起了微鼾，还将口水流到了陆汁的裤管上。

陆汁脸羞得通红，在沈皓脸上轻拍了一掌。沈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为什么打我？”

陆汁游目四望，几道眼光已直射了过来，更觉不好意思，低声道：“你……你不要睡觉……还……还打呼噜流口水，哪像个修仙的……”

沈皓见她裤管上湿了一块，颇觉不好意思，讪笑道：“我有打呼噜吗？再了，我本来就不是修士嘛……”

两人的窃窃私语，让星罗崖上讲经的姜子羽查觉到了。

“这位师弟，你颇有些心神不宁，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星罗崖上，姜子羽长袖一抖，目如星辰，清声问道。

沈皓一怔，看四周的目光都朝自己射了过来，不禁有些尴尬，暗想这姜子羽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如果承认自己听经睡觉，岂不是拂了他面子？他急中生智，心中一动，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姜师兄，弟确实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请！”姜子羽微笑道。他的目光清泠而柔和，但那种无可抗拒的力量，却笼罩着整个极乐峰巅。他面色如玉雕冰铸，完美无暇，让沈皓也不自禁生出一丝自惭之心来。无论是文才武略，仙识道气，姜子羽都是无与伦比的完美和优秀，根本就不是沈皓这种连魂藏图都不完整的炼体士所能比拟的。

“姜师兄，我想知道，修炼仙术，既是求仙，以证大道，也是追求长生不死。那炼体士，是否也能追求至高大道，长生不死？是否也会有类似于第一劫幽冥之劫？”沈皓其实确是很久以前，就想过这个问题，苦于一直无人能解答，而苍龙之典中，也没有过任何的记载和讨论。但是据萧凌风老人却警告过他，不可妄求长生大道，却不知为何意。

他此言一出，整个星罗崖，竟然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沈皓四处一望，惊然发觉，每个人的眼光，似乎都显得那么惊讶和畏惧！但那种寂静过后，便开始议论纷纷起来，看着沈皓，仿佛看着一头怪物一般。

姜子羽身后的寒雪和青霜两位修士，在姜子羽耳边低声了几句，显然是告诉了他沈皓的身份。

姜子羽仍然微笑着，不喜不怒，亦无嘲讽，那种俯视众生，领悟大道的澄澈和萧然，与众人完全不同。但如果是细心的人却能够看到，姜子羽那斜飞的眉，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请问这位师弟师承于哪位长老？修的是哪门魂藏图？”姜子羽声如碎玉，清声问道。

沈皓看着四周如芒刺般的目光，不知为何，心底的那种倔强和悲凉，又不自禁的流露而出，瞬间充溢着胸膛，声音淡然，却坚韧得如铁铸一般：“在下沈皓，来自金刚别院。”

原本的寂静，轰的一声，转为惊闹。诸修士们根本没有料到，一个修习炼体士的别院弟子，竟然会来参加姜子羽的讲经！从他们的表情看来，跟发现母猪混进了蟠桃园一样不可思议！

“沈皓？我当日也在测试大殿见过他呢！李薇奇先生还，这家伙魂藏图不完整，罕见罕见啊……”

“据寒雪讲，这家伙现在在金刚别院修习炼体术呢。哈哈哈，他可真是痴心妄想啊，就一个炼体士，也想追求长生大道！”

“他有什么资格来听经？他听得懂吗？一个别院的弟子，搞不好连金刚都不是，就是一群修路工罢了！”

“炼体士只是一群拥有野兽的身体的凡人，怎么能追求长生不死？”

“哈哈哈，没有修仙天赋的人，是不配追求长生的。”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炼体术，怎么能领悟仙道？这根本就不只关乎修仙天赋和魂藏图的！”

沈皓虽不懂修仙，但对修仙绝对没有半分的歧视。相反，他在问这个问题时，充满了虔诚和热切。毕竟他很清楚，在燕云部洲，炼体士是没办法跟修士相比的。

但这些仙宗弟子们的话，仍然将他一颗虔诚和热切的心，用一股冰水给彻底浇熄，瞬间结成了冰柱！不管他如何强装笑脸，与陆汁一起，飞上极乐峰巅，虔诚的聆听讲经，自己都不过是一个局外人，一个不被修仙世界所纳的炼体士！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结了。陆汁在沈皓身旁，有些急了，在他耳边道：“沈皓……对……对不起……我没料到会这样……你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沈皓本来是坐着的，在铄金般的目光中，反而站了起来，微昂着头，遥望着星罗崖上端坐如仙神的姜子羽，只待他出声定夺。

姜子羽的声音，仍然柔和温暖，中人欲醉：“修仙大道中的劫，是一种极限突破的神圣之门。但在炼体术修炼中，却有着极限。即便是世间力量最强大的神兽苍龙，虽有龙骨不朽，神力难灭，但亦只寿千年，便将身死魂归。所以，如你所问，炼体士不能追求长生不死，炼体术只是一种凡人的修炼法门罢了，只求炼力炼体，不能炼心铸魂。”

沈皓心中一片涩然：“即使是修炼成苍龙之身，亦无法与仙术抗衡，你的是这个意思吗？”

姜子羽不答，只是淡淡地微笑着，笑容那如此大气而凝定，仿佛那拈花一笑的佛陀，目光中流露着无尽的禅意和真韵。但是每一个人明白，姜子羽的微笑不语，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他身后的少年修士寒雪，越众而出，冷然道：“沈皓，我姜师兄不想让你失望，不过你自己既修习炼体术，就该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教授你炼体术的长老，没有告诉过你吗？这是修士的听经会，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回到别院，好好去修筑那条通天玉道吧。待天道修成的那日，你或能有幸，一睹祭天的真貌！”

沈皓气得脸色发青，双手十指，紧紧捏合在一起，咯咯作响，胸口的怒气升腾而起，随时都欲发作。

既然修仙界将炼体士排除在外，自己又何必跪舔？

但沈皓已非当日初修炼体术的莽撞子，总是控制不住胸口腾奔的怒气。他强行压抑住怒气，迎着寒雪阴冷而嘲弄的目光，冷笑道：“我原本以为，修仙界高高在上，必是隔离于世俗，不染尘垢，却不料，原来个个只是披着仙衣云霞的凡夫俗子罢了！这样的讲经会，我沈皓不听也罢！”

他袍袖一拂，便转身走下了极乐峰！

身后陆汁追了过来，一脸歉然。沈皓大笑道：“汁，怪只怪我，不自量力，以为跟你熟知，便能打肿脸充胖子，可以混入修仙一界！岂不知，我只是一只猴子，就是穿上了衣服，也是一只猴子！哈哈哈！”

他苍苍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不平，迈开大步，疾奔下山。这一场变故，来得太突兀，自己很少与修仙界打交道，根本就不及预料！而陆汁年纪太轻，经验太浅，也是所料未及，只得呆呆地站在山崖下，望着沈皓瘦弱的身躯，如卷起一道狂风，滚滚而下极乐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