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弟子皆被飓风掀翻在地,极具压迫力的剑气又覆盖上来,令人站不起身来。就好似有一堵墙,压在你的身上,喘不过气来。台下的诸位掌门虽连连后退,但好在功力深厚些,勉强站稳阵脚。
那身着灰袍的乾坤派掌门乔不通微眯着双眼,虽然一动不动,心思却早已飞上了台。这老狐狸摸着下巴盘算道:“这游晋文功力如此深厚,四位掌门联手都不能胜他。如今他们僵持不下,正是大好时机,若老朽趁机偷袭,岂不是能一招制敌,将他们尽数击败。到那时,江湖岂不以我为尊?”
绿豆大小的黑眼珠迸射出狡黠的光芒,那满脸的沟壑之中堆满的尽是欲望与心机。乾坤派一直妄想做江湖第一大派,依附朝廷也是为了扩充力量,岂会屈膝于一叶剑门这毛头小子?
四位掌门与游晋文苦苦僵持着,直到游晋文的手臂打颤,四位掌门手中的长剑渐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极为狰狞,脸颊上的肉颤动着,即便咬紧牙关也无法阻止那鲜血从唇缝间渗出。
势均力敌的黑白两光谁也不肯后退半寸,毕竟一旦卸了力,就会面临被对方剑气吞噬的危险。两道光纠缠起一起,若两渠激流对撞,溅出无数的火光与剑气。
五脏六腑在晃动,骨骼在晃动,人在晃动,地在晃动,大殿在晃动,天在晃动。
灯笼被凌冽的狂风劈作两段,火种刚一暴露便化为飞灰,弟子们倒得四仰八叉,大理石的华表崩塌成碎石块,石块又被剑气割开,随风而起。
眼见那两束强光似有减弱的势头,乔不通心想道:“就在此时!”灰袍飘动,飞身而起,两指向台上戳去。无求宫宫主郭未央年过六旬,却好似三四十模样,恰能显现出成熟女子的韵味,着一身大红锦绣飞云华袍,云髻斜插一指紫凤追星流月钗。
见乔不通向台上飞去,郭未央只道是要助阵四位掌门,便也动身上台。其余掌门还在观望,甚至,已有撤退的想法。在他们眼中,游晋文所展现出来的功力已是真真正正的通天彻地,非玉佛不足以敌之。与其在这自讨苦吃,不如表面上臣服于游晋文,保住自家门派的根基。
而郭未央先前也在犹豫,不是她不想出手,只是一旦没有把握,损伤的可不只是她自己的性命。无求宫少她一个宫主尚可,可无求宫的根基一旦损毁,极有可能被游晋文吞并。到那时,她有何面目去见前几代宫主。
直到四位掌门拼死与游晋文持平之时,此时出手,击杀游晋文,方可还江湖一个太平。
毕竟,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或许,这是一种劣性,但人之初,性本恶。
谁知那乔不通竟是冲着四位掌门而去,阴寒至极的阴虚指在四位掌门身后脊背大穴上各点一指,阴气入体,震伤五脏六腑,搅乱内力运转,一股阴寒之气在体内流窜,进入经络。就那一瞬间,内里崩溃,丹田大乱,四位掌门仰天吐出一口鲜血,坠下身来,手中的长剑也纷纷落地,斜插在乱石之中。
相持的平衡被打破,强大的冲击力同样令游晋文脸色巨变,连连后退,双臂一挥,收回那汪洋暗流一般涌动的内力,汇聚在胸口。
乔不通翻身落下,当头一指,指尖电光闪动,雷云翻腾,直奔游晋文而去。当乔不通飞身来到游晋文眼前之时,只见他猛然抬起满是血污的脸,迸出极为诡异的笑容来,
乔不通大惊失色,瞳孔收缩,嘴角颤动,此时还向后退已然来不及,游晋文的胸前又爆出一团黑色云雾,扑面袭去,乔不通被冲个正着,身形猛然下坠,同时向后退去。
郭未央在五人身后,见情况突变,急忙展开内力,双臂一振,一道柔和的内力屏障在众人身后凝聚,将其接住。
游晋文却不肯就此罢手,双臂回旋,黑云倒转,气流翻腾,在双臂之间盘旋着凝聚着,形成漆黑的漩涡,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竟是魑魅魍魉的鬼哭狼嚎之声,强劲的气流涌入漩涡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六位掌门只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他们的身子,将他们拉向游晋文。六人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去,摇晃的身形挣扎着,却改变不了踉跄向前的趋势。
六人各自伸出一只手,手腕搭在一处,伸到游晋文眼前,游晋文看向众人的眼神也多出了几分狂热与贪婪。手腕一寸寸的贴近那黑气漩涡,众人守定心神欲合力反抗,奋力挣扎,却徒劳无果。
“师父!”台下六派弟子齐声喊道。
“别过来,你们千万别靠近!”
此时六位掌门虽不知游晋文的目的是甚么,但已知晓他们无法逃离,只能任由其宰割,但万万不可牵扯上其他人。
游晋文的双臂猛然合并,黑云消散,六人只当是
可借此机会逃走,却又被他扯住手腕,那漆黑的内力气流如同一条凶猛灵活的巨蟒缠上了六人的手腕,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单子执只觉手腕处越来越紧,皮肤先是苍白,随后便开始泛红,发紫,剧烈的疼痛令他的头脑十分清晰,咬牙切齿道:“游晋文!你到底要做甚么!”
“既然诸位掌门不肯相助,尊我为王,那么......”
游晋文抬起头来,雪白的发丝狂舞,肤色铁青,双目若鲜血般红艳,狰狞一笑,露出那尖锐的牙齿,似乎有些像獠牙,贪婪的舔了舔嘴唇。六大掌门看在眼中,不禁毛骨悚然。
游晋文接着说道:“那么,六位掌门的功力,晚辈就收下了!”此言一出,紧随其后的便是那震耳欲聋极为诡异的尖啸声回荡着,所有人都被那笑声影响,头重脚轻摇晃起来,昏昏沉沉的,只剩下脑中不断的嗡鸣之声。
那破损不堪的高台碎石之中绽放出一朵巨大的黑莲花,每一瓣花瓣都高约两三丈,花瓣贴地而起,将游晋文与六位掌门包裹其中,花瓣闭合,其中天昏地暗,不透出一丝光亮。只有那游晋文的一对血目,仍在闪烁着一样的光芒,甚是可怖。
六位掌门慌乱阵脚,他们自习武以来从未见过如此荒诞怪谈,更没见过如此阴森可怖的情形。丹田之中原是一片平静,可片刻之后,就好像有一股极强的力量,自手腕流入体内,牵引着丹田不由自主的运转起了武功,内力源源不绝的从丹田涌出,汇聚在手腕一点,逐渐流逝。
当他们反应过来之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每一分一方寸,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可他们的意识还很清晰,这对一个练武之人来说绝对是最残忍的刑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功力一点点流逝却无能为力,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连声的哀嚎回荡在那漆黑的莲花之中,只会摧毁他们各自的心理防线,却丝毫影响不到游晋文。游晋文的身形不断的抖动着,似乎很激动,渴望已久。那六位掌门深厚的功力凝聚成一道极为浓重耀眼的光柱,飞速的流入游晋文的天灵盖。
“再多一些,再多一些!”游晋文双目之中似有火烧,渗人的猩红色远远胜过那过年人家挂在门前的大红灯笼,他贪婪的舔着干瘪的嘴唇,双手紧紧攥着那与六位掌门手腕之间的链接,吸取着六人的功力。
而莲花虽隔绝了六位掌门的痛快哀嚎之声,亦阻隔了游晋文诡异的尖啸。莲花之外的众弟子已然回过神来,见自家的掌门被困在莲花之中,那里还顾得上先前的警告,纷纷扯出兵器,上前助阵。可任他们使劲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也破不开那莲花,甚至都不能伤其分毫。
一叶剑门的弟子也有心维护游晋文,便上前来驱赶其余门派弟子,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可如今二者已是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展开一场恶战。一滴雨落在泛着寒光,横着的剑身之上,映出了每个人狰狞嗜血的面庞。
一滴,两滴,三滴,先是几滴雨水自头顶落下,随后便是牛毛细雨,那密集的雨水随风飘动,斜着落下,落在干燥的皮肤上,带来了一丝浸润的平静。闪烁着银光的雨水如同花针一般落下,滴落在剑身的一刹那又发出悦耳的滴答声。
可这场细雨并没有让众人平息杀心,双方高声呐喊,一时间演武场上杀声震天,其余各派皆退到一旁坐观成败,让六派去与一叶剑门厮杀,谁胜了他们再决定帮谁。
可雨越下越大,二者还没能打起来,只是空摆个架子,装装样子,震慑地方,好让对手不轻举妄动。双方也心怀顾忌,孤寂那巨大的莲花之中究竟情况如何。
那柔和的细雨渐渐粗暴起来,转眼已是倾盆大雨,磅礴的大雨激起池中游鱼,荡开泥泞尘土,又打落数片飞叶,那狂风一卷,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抬头望去,豆大的雨滴连珠似的坠落,打在脸上生疼又冰冷,滴落剑身之声,荡起一小片涟漪,滴答之声淹没在暴雨之中。
正在此时,那废墟之上漆黑的巨大莲花竟转动起来,众弟子似乎预感到了甚么,急忙后退。可还未退出一丈的距离,那莲花忽的展开紧闭的花瓣,从中迸射出数道强劲的气流,将靠的近的一干人等尽皆冲翻在地。
六个身影从中飞出,坠落在地,果然是六位掌门。只不过他们的脸上毫无血气,双唇惨败,眼眶发黑,嘴角还挂着血迹,神形枯槁,极为虚弱。只得瘫软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众弟子急忙将各自的掌门扶起身来,向废墟中看去。
先前的高台早已不复存在,方才莲花的盛开与消散彻底摧毁了它。此时的游晋文就站在那一堆碎石废墟之中,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墨黑的指甲足有数尺长,双目血红依旧,青灰色的皮肤之上闪烁着跳动的猩红血脉,白发披肩,不为狂
风所动。
要说唯一的变化,就是他身上腾起的阵阵黑云,比先前更为浓重,更为漆黑。其中隐隐约约还藏着一丝血色,穿梭其中。
只见游晋文暴喝一声,双臂一振,那黑云便随风消散,宛若从未出现,皮肤又恢复为苍白色,眼眸也变回先前那般,血色褪去。那雨水浸湿满头白发,散乱的贴在脸上,露出那蔑视天下的神情,游晋文负手而立,沉默不语。
众人的衣衫都被那暴雨浸湿,增加了些许重量,贴在身上,好不难受。对于那虚弱的六位掌门,这些许雨水的重量,此时此刻已是限制了他们行动的关键。
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上,遮挡了部分视线,林茹雪虽然功力已失,但仍不肯臣服于游晋文,急火攻心,眼眶微红,在弟子的搀扶之下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游晋文!你......你练的究竟是甚么......邪门武功......”
“哼哼,你无须知道。”游晋文的语气早没有了先前假扮的谦恭,只剩下不屑与轻蔑,毕竟眼前的六人在他眼中已是废人,而他们的功力已然归自己所有,此时他已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也就没必要在装模作样了。
“邪魔外道......旁门左道!你......你作恶多端,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你必遭报应!”单子执喘着粗气骂道,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滴子,险些栽倒在地,却还不忘斥责游晋文。
“天道?善恶?报应?”游晋文的嘴角抽动,眼中闪烁的光芒,似乎是......泪光,他仰天大笑三声,又指着单子执笑骂道,“我以前也相信报应,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可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侍奉我师父十年,我得到了甚么!一句空口许诺?我要的是实实在在能我在手中的!而不是幻想!”
“你......”
游晋文又咆哮道:“你们!你们这些人平日里高高在上,又有几个人能理解我的想法!还有,你们一个个就那么干净么!你们能坐上今天的位置,有今日之荣耀,哪个手上没有沾染同门的鲜血,你们有甚么资格,训斥我?有甚么资格,谈善恶有报!”
“我也曾与人为善,可是老天爷给过我甚么!”游晋文眼眶瞪裂,喉头蠕动,双臂高举,怒到面红耳赤,“所谓善恶皆虚妄,皆由强者决定,孰善孰恶皆由我定!不由那高高在上的老天爷!我才是天下第一!”
可游晋文运转功力,轮转无极功仍然停滞不前,没有丝毫的变化,那最后一层第七层始终无法突破,他忽然紧张起来,额头渗出汗水,眼眸之中满是迷惑,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自己的双手,不断的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毫无变化!我明明吸收了六大掌门的功力,为何还没有突破最后一层!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雨水顺着双臂留下,滴落在地之时也荡起一片黑气。
整个演武场上被雨水氤氲着飘荡的云气,烟云弥漫,淡淡的浮在空中。
“你错了!”林茹雪冷哼一声反驳道,“纵然你吸收了我们的功力,你也不是天下第一!玉佛远在东陵王应无疾手中,那才是武林盟主的至尊信物,若无玉佛,纵然你杀了我们,各门各派也不会服你!你永远都做不成武林至尊!”
“对,没有玉佛,难以服众!”吕南悔也挣扎着喊出一句,又煽动众弟子齐声呐喊:“没有玉佛,难以服众!”
单子执又咬牙讥讽道:“有本事你就将我们一并杀了,只留下你一叶剑门,做个光杆皇帝,也不错啊。”
游晋文静静的聆听者周围的嘲风与讥笑,眼前这些名门正派的正义嘴脸在他眼中显得极为可笑,微微摇了摇头,便笑着说道:“今日,我便让你们心服口服!”说罢,转身飞上了大殿,立身殿前,轻轻拍了拍手。
众人齐刷刷仰头向大殿方向看去,那演武场就在大殿正前,须走上八十一级白玉琉璃石阶方可登殿,而那石阶中间一段当中有一石墩,不知是作何用处。
众人正疑惑间,忽见那殿中走出两人,不,三个。两侧的乃是一叶剑门的弟子,二人抬着一根木桩,那木桩之上还绑着一个人,一个衣衫残破,满身伤痕,血肉模糊的人。雨水滑过他的躯体,洗下血水,流淌了一地。
紧随其后的,又是两名一叶剑门的弟子,抬出一座大红锦缎装饰的香木佛龛,佛龛正中,便摆着那尊白玉佛像。洁白无瑕的佛像在昏暗的天色之中,任那雨水冲刷一番,显得更为雪白。玉佛周围飘浮着一层淡淡的清气,佛像之中还闪动着青色的光芒。
当弟子们将那佛龛放置在石墩之上,又立起那木桩。纵然木桩上的人耷拉着脑袋,可从众门派的角度去看,依稀能辨认此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