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镜庄是个江湖上从来没人承认过的庄园,因为没人知道它在具体在什么地方,它长什么样,它的主人是谁。
根据《墨骨江湖笔录》记录,北镜庄不仅藏了大批秘籍和珍贵药材,甚至有各种阵法禁咒的孤本,藏量之丰厚,可以与苗疆的紫羽宫媲美。更有人传说,北镜庄,里面藏有能破紫羽宫的办法。于是,每年都有剑客、捕头、甚至小混混四处打听,有人说它在岭南丛林里,有人说在黄山云雾中,甚至有人说是海外蓬莱岛的别称。
没有人知道具体如何进去北镜庄,但江湖上一直有一个传说——
——要入北镜,必去江宁。
因为能通往北镜庄的路,就在江宁。
能通往北镜庄的路似乎只有一条,一条很平常却只见人去不见人回的路,墨骨的一向很有职业操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化身蘑菇上这路旁蹲点,找不到资料,躲避仇家也好,所以他虽没进过北镜庄,却也知道有人将雪参玉蟾丸带入了北镜庄内。
青龙形胜,秦淮逶迤。
江宁,以秦淮为玉带缠腰,镶嵌于青龙之下,江宁,古为吴越之地,南唐曾建都于此,其繁华绚丽,自不必多述。然而奇怪的是,如此富饶之地,却没有一个江湖门派可在此长居立足,多年以来都以各种奇怪的原因搬离或灭亡。对此,武林中有各种传说,但是却有一种传言占了主导:这都是因为北镜庄的暗中阻扰。
但是北镜庄到底是不是在江宁,又在江宁哪里,却是谁也说不清楚。每年都有不少人闻讯而来,无功而返,当然,也有些人成功找到了渠道从江宁去了那个神秘的北镜庄,可没有人再出来过,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其中奥妙。
江宁城外,就有一位来者,带着一批随从和华丽阵仗,浩荡而来。
不过,这位来者,并非萧清山,也非说要来北镜庄的红衣女子或者青衣书生。
江宁城外,一辆上好乌木所造的马车缓缓地靠近江宁城。马车扶手的式上雕着暗花,车舆上专门用来遮阳避雨的车盖也雕着龙纹,四边上套着装饰——这辆马车极为华丽,却也十分眼熟。
突地,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掀开窗口龙纹白纱,露出一张高贵冷峻却又俊美秀丽的容颜。
竟是久未在江湖露面的乔瞬游。
此时,又出现一双纤手将门帘拉上,乔瞬游转过头朝那人一笑:“怎么,烟儿?”
坐在乔瞬游面前的女子一身翡翠绿衣,脸型瘦削,面色苍白憔悴,明显已经久不见日光,但依旧可以看到眉眼清雅秀丽,是一位婉约的江南美女——竟是两年前就绝迹于江湖的阮离烟。
阮离烟收回手,垂下眸道:“世子,还是小心为好。”
乔瞬游又是微微一笑,道:“这马车如此明显,谁看了都认得。我露不露面,已经不重要了。”
阮离烟幽幽看他一眼:“王爷让我们来追踪萧清山,并且抢在他之前拿到药引。世子这样……怕是会打草惊蛇吧。”
“我都不怕,你上什么心?再说,你当时不是为他背叛了父王么,还把解咒给他。现在反倒替我提防起他来了?”白衣公子又是一笑,竟是难得的轻松至极。
提及此事,绿衣女子骤然沉默,手指不由在头发间缠绕了许久,半晌,才苦笑开口道:“那不过是烟儿一时痴傻,世子要羞煞烟儿了。”她垂下眼,“既然世子也还记挂着此事,为何反而要向王爷求得烟儿来?”
“因为你要保萧清山,反而不会让他得到药引。”乔瞬游微笑不变,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冷意,“太子哪里是好想与的?会让自己中咒这种把柄落在萧清山这样的人手里?当萧清山交药引的时候,必然是他丧命之时。这点你都明白,我只是不懂,狡诈如萧清山,为何却装傻不明白?”
阮离烟淡淡道:“他未必会真的给太子药引。萧清山从来只管眼前利益,甚少考虑之后,所以满口承诺,也未必会兑现几个。”
听出绿衣女子语气中淡淡地的哀怨之气,乔瞬游假装没有听懂,转过头去远远眺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江宁城。
阮离烟抬起美眸,凝视着乔瞬游,继续问道:“世子还未说,为何非要烟儿不可?七王府能人甚多,烟儿又是个罪人……”
白衣公子望向远方,神情竟一下子恍惚起来,仿佛一抹飘忽的幽魂,随时要消散,声音也低得根本听不清楚:“大概,他走之后,除了你,我竟发现无人可聊一句了。”
沉默了半晌,但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情,白衣公子又笑了起来,仿佛有莲,在眉眼间细细的开。
他微笑道:“不过没关系,马上就可以找到他了。”
阮离烟微微一愣,凝视着乔瞬游的表情,顿时不知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五年之前,自从苏弈之死后,她再没有看过乔瞬游轻松过,更遑论如此愉快地微笑。
她傻傻看了一会儿,又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世子……”她顿了顿,“我前些日听旁人说及七王爷对你发火,说你之前在夏口耽误了太久才回来,回来之后又执着于幻觉,还说打算要替你找大夫……”
若换做是以前,乔瞬游定会冷下脸来,现在他却只是优雅地一摆手,淡淡道:“父王没有看到我看到的……”
阮离烟盯了他半晌,终于开口问道:“那……世子……你这次去夏口,究竟看到了什么?”
乔瞬游眯起眼睛:“我去了从前乱雪堡总堂的旧址,还看到了苏叶,然后……我看到……”他的眸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苏弈之的墓。”
“苏叶没有死?”阮离烟大吃了一惊,除此之外,她更吃惊于乔瞬游轻松的表情——既然发现苏弈之的墓,按照她对乔瞬游的了解,他定然会更加低落才是,怎会有如此表情?
乔瞬游反问道:“烟儿,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阮离烟茫然道:“……当年有人把苏弈之……埋了?”
“不。夏口事了,我又去找到了那个墓碑。”乔瞬游的目光闪烁,“我挖开了那个墓……那是空的,里面……里面只有苏弈之的衣物而已!”
阮离烟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根本没办法想象像乔瞬游这等高贵身份居然会亲手去干挖墓这种下等事情,而且提起时还如此轻松。
她再度犹豫地开口:“或许……或许这代表有乱雪堡的旧属给他立衣冠冢?或者你也说了,苏叶在那里,或许是他立的?”
乔瞬游的眼里燃烧着一种不正常的狂热:“不!烟儿,他没有死!”
“世子!”阮离烟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那样的大火,连尸体都不会剩下,又怎么可能生还?”
乔瞬游慢慢道:“……那墓埋着的衣物,正是苏弈之在火场所穿!”他的目光明亮如星,“如果他被烧死了,那日衣物怎么可能会留下?
阮离烟一愣,细想下来,竟不由大为震动,这样说来,乔瞬游的反应并非所来无由,可是……若是苏弈之没死,那为何有人将他那日的衣物留下做衣冠冢?
阮离烟见乔瞬游亢奋的表情,没在提出这些疑惑,只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斟酌道:“既然如此,按照世子你的性子,该彻查到底才是,又为何要领命来江宁追寻北镜?”
“我查了一月有余,却没有任何线索。”乔瞬游沉默半晌,没回回答,奇怪地提起另外一件事情,“苏弈之在世之时,从不让我来江宁。”
阮离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疑惑地看着乔瞬游。
“我有一种奇怪的直觉……他一定有秘密在这里。”慢慢地,仿佛有火光在他漂亮的眸子里燃烧,让他的眸子明亮璀璨如明珠,“或者,他就在这里。”
说完,乔瞬游掀开帘子,逆着阳光,回头露出微笑的轮廓剪影:“下车吧,烟儿,江城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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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宁城墙的不远处,白马车后面,一个瘦小的身影躲在树后,凝视着那抹白影消失在了城门口。
待白影完全消失在了眼界,他才慢慢踱步出来,一道身影跪于他的身后:“小少,太子吩咐我们跟的是萧清山,并非乔瞬游,我们还是……”
“罗嗦什么。”那瘦小的身影转过身来,露出像精细雪瓷般精致的脸庞,竟是苏叶,“跟着那乔瞬游比跟着萧清山还要靠谱,那药引本就是七王府流出来的,他应该比萧清山更清楚怎么找到药引才是。”
那人提议道:“不如抓他过来?或者干脆杀了他,也可以震慑七王府……至于找药引,用阮离烟就可以了……”
苏叶听了,突然转过头,凶狠地瞪他一眼,犹如一头被惹毛的小野兽:“你敢杀他?谁杀他,我就要谁生不如死!”
那人一皱眉,弄不清楚状况,犹豫道:“……他不是敌人?”
苏叶冷笑:“他为七王爷做事,我为太子做事。各为其主,当然要以他为敌,处处小心防范。”
那人更加迷惑:“那么小少为何不让我杀他?”
白瓷一样漂亮美好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慢慢道:“因为……因为……我大哥不愿意让他死。所以,我不会让他死。”
而且……
虽然他不信……但若是大哥还活着……
乔瞬游的确可以引出他来……
想到苏弈之,苏叶的脸又阴霾了起来,眼睛发红,赌气般地道:“但是——我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我要他生不如死地给我活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