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骞警告似的凑近,“千万不要低估女人的直觉!”
乔樾怔住。
丛骞忽然吐个烟圈,长叹一声:“戒毒真苦。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吸了。”
这些话,乔樾完全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
也难怪。
丛骞没有朋友,这些话,想必也不愿意跟林霏白讲。
跟宁肇安讲?那是找骂。
说起来,她和她,竟是彼此罗曼史的重要见证者,也是能够体会彼此痛苦的情敌。
丛骞看她没接话,突然说:“当初林霏白为什么离开南海?你知道吗?”
乔樾心里跳了一下,本能地摇摇头:“都过去的事了。”
“你不想知道?”丛骞斜乜她一眼,把烟灰掸在玻璃果盘里:“虚伪!”
乔樾不觉哑然失笑:“你说得对。我的确想知道。可惜他不肯说。”
“他不告诉你,”丛骞吸口烟,像是下了决心:“我告诉你!”
乔樾跌跌撞撞地在路上狂奔。耳边回想着丛骞刚才的话:
“我不想玩了。累了。老这么吊着,真他妈没意思。我在想明白了,后半辈子,我总要好好活一回。”
“有些地方我可能不如你。可我有一点比你强:自己要的东西,不管怎样都会去争取。除非我自己决定放弃。”
“林霏白就交给你了。他生病了。我实在看不下去,更不想让他恨我一辈子。你去找他吧。他为了你……你好好待他吧。”
“我没有输给任何人。只是输给自己。”
乔樾找到林霏白的时候,他正拿着薄薄两页信纸发愣。
她没有说一句话,走过去抱住了他的头。
丛骞在信上说,她即将转去巴黎的戒毒所。
光凭丛骞自己的本事肯定办不到,何况她基本失去行动自由。不用说,宁肇安肯定是操控者。
送走丛骞,等于解放林霏白,让他和乔樾鸳梦重温。
看来,大家都想通了。
没什么是不能放手的。
宁肇安每天仍旧是一副冷峻的商务派头,比刚回辉晟的时候还令人敬畏。还是一贯的言简意赅,公事以外,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每天把工作狂人的劲头发挥得淋漓尽致。
春节前辉晟出了很多大动作。
与天圆地产合并,运转顺利,顺手兼并了原来天圆在全国各地的土地储备,都是不可多得的优质别墅用地。
如今火爆的房地产行情,有地就是老大,就可以卖高价。土地市场比楼市的价格更高,但是竞争也很激烈,辉晟能顺水推舟拿到这么多好地块,等于未来几年内的开发量都有了保证。其他几家地产巨头在媒体上都是一副“我们不稀罕”的酸模样。
这个男人果然强悍。绝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放弃自己的责任和目标。无论什么挫折,都不可能击垮他。
乔樾心情复杂。她对他毫无影响力。这是好事。她可以不那么歉疚。
但她一度以为,宁肇安是有点在乎她的。
林霏白开始接她上下班,还宽慰她说:“不要担心。丛骞只是去治病。她写得很清楚,不会做傻事。”他握着方向盘,神态平静,“她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说过的话基本会兑现。”
原来面临的一切阻力,突然间都烟消云散。剩下的除了如释重负,还有茫然。
林霏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把车停在路边,转过头握住她的手:“小樾。一切有我。别担心。”
他不是她一直渴望的阳光吗?
依稀记得,有人曾经也这样跟她说,说别怕,我在。
她觉得困惑,甩甩头,把眼前挥之不去的影子甩开。
“小樾”,林霏白微微俯身,“我这辈子从没有后悔,只有一个例外,就是当年轻易地放开你。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无论你以前……你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纯洁。我们或许还有阻碍,比如丛骞,也许到最后我们还要看管她,但是小樾,你在我心里无人能比。你放下心来跟我走,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她不能不点头,于是他轻轻搂住她。
冬天的雨敲在车窗,闷闷的声响。车内温暖,车外呵气成霜。
春节前夕,林霏白要赶往巴黎:“那边有个画展,政府办的,不好不去。我去那边露个脸,见几个朋友,顺便替肇安送些东西给丛骞,然后就回来。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好不好?”
“林霏白,马上要过年了。”乔樾的声音恹恹的,“为什么每次想让你陪我的时候,你都不在?”
他认真地举起手掌:“最后一次。我发誓。”又安慰地抱她,“要是你不喜欢,我可以不去看丛骞。”
乔樾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闭嘴。
林霏白以为她担心:“放心,这次一定很快回来。会有惊喜给你。”
再纠缠就有点过份了。乔樾于是点点头:“好。”
林霏白慢慢地看她:“一定要等我。不能跟别人跑了。”
乔樾笑着白他一眼:“还能跟谁?”
他笑一笑,没有说话。
林霏白不笨。一点都不。
他只是善良。
一直到公司除夕放大假,宁肇安都再没出现在辉晟总部。
林霏白不在,乔樾干脆趁春节去闺蜜家蹭饭吃。徐砚君怀孕了,徐妈妈过来照顾女儿,还煲得一手好汤,嘿!
乔樾其实最怕过节,尤其是这种合家欢乐普天同庆的时候,能躲则躲。烧香祭祖也轮不到她,真正的无所事事。越到这种时候,越衬得她难堪。
以前奶奶在的时候,她和乔子愚跟奶奶一起吃年饭放烟花做礼拜,简单温馨。
现在奶奶也不在了。
初七是最后一天假期,她去给奶奶添了一束花,回来的时候终是不甘心,一天的青春就这样过去了,跑到湖滨路,挑了个清吧进去喝了几杯。
大概是喝多了,乔樾下了出租车以后,才发现自己报错了地址,竟然又跑回到原来的公寓。更离谱的是,她竟然按错电梯,上了43楼。
乔樾自己惊出一身汗。仓皇逃出来,奔回家中。
42楼那个公寓,早不是她的家了。
一切都变了。她该怎么办?
乔樾想到头晕也没有结果,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醒来只觉得浑身软绵绵,头昏脑胀。童贝洁坐在一旁,见她醒来,声色俱厉:“你不把我们折腾得人仰马翻就安心是不是?你看你过的这都什么狗屁日子?为了个男人,你至于吗?!”
乔樾重新闭上眼睛:“嚷什么呀?我好得很。”
“谁让你不接电话?幸好我还有备用钥匙,否则,”童贝洁几乎没她一耳光,“你这条小命就去见上帝了!你烧到多少度你知不知道?叫都叫不醒!”
乔樾睁开眼看了一下四周,“哦。”又闭上眼睛。原来这是医院。
童贝洁简直抓狂,又不能抽她,气得四处打转。
门推开,乔子愚拎着功夫蒸饭的塑料袋走进来:“刚出锅的热粥,趁热喝。”看见乔樾睁开眼,咧嘴笑起来:“醒得真是时候。”
这里是公立医院,靠着吴家暄的帮助,还是弄到一个独立病房,隔音和服务好了很多。傍晚吴家暄来看她,“女士,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他笑起来十分斯文宽厚,还带着一种理性的沉稳。
乔樾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别折煞我了。去你家蹭了那么多次饭,还帮我换病房,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她想了想,才迟疑地说:“我想,想请你帮个忙?”
吴家暄有些意外。不过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怜悯而了解地点点头:“我会找主治医师交代好。放心。”
乔樾很感激他此时的缄默。
第二天,两个闺蜜携眷全来了,在病房里说说笑笑,又叫了冯记的外卖,大家吃完午饭,才被护士赶走,说是人太多,病人要静休。
热闹过去,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乔樾觉得很不适应。
她其实很羡慕那种热热闹闹的家庭生活。
因为从来没有过。
春节在徐砚君家,男女老少一桌子人围着吃年夜饭,看俗艳的春晚,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插科打诨,其乐融融。
那么琐碎平凡,然而她那样羡慕,甚至不得不拿杯子挡住发红的眼睛。
人在病中,会变得格外脆弱。她陷入沉睡,梦里也不安稳。
先是梦到了爷爷奶奶,并肩站着,担忧又慈祥地看着她,她自己的个头还只有一点点。外面狂风骤雨,她却进不了家门,惶惑地往外跑,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更没有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屋。她只好拼命逃跑,却不知道缘由。
有人拍着她的脸,又把她抱起来:“乔樾,醒醒。醒醒。”
窗帘拉上了,房间里黑得不透光。她哭得喘不过气来,有只手在她肩背上轻拍着,像拍着孩子。那胸膛坚固,她把手贴上去,呼吸渐渐平稳,一点一点从噩梦里清醒过来。
覆住她的那只手温暖宽厚,颈窝结实热和,仆仆的风尘中,夹杂着淡淡的烟味,和某种清爽甘洌的气息,熟悉得令她深深依恋。那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是做梦。不哭。乖,不哭了。”
是他的声音。乔樾抓住他的衣领,任性地往更安全舒服的地方钻。他胸膛里的心跳有力,声音带着一丝黯淡的苦涩:“我是谁?”
“宁肇安。”她梦游似的脱口而出,闭着眼不愿睁开,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还有半句,怕他听见。
她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