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铁军的眼珠子转了几圈,问道:“他要,你就给了?”
“给他看这种法律类的书,属于思想教育范畴,并不违规,而作为回报,他在每个周末下午,都会给我侄女儿补课,通过电脑视频的那种。”
“什么,补课?”
“对,我侄女儿当时在读高二,学习成绩还不错,但是家里条件一般,请不起家教,许炎腾听说后,就主动提出来补课,作为补偿,我只要去外面的图书馆,借一些法律书籍过来,供他学习翻阅就可以了。”
“这买卖不错,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学霸,高考的时候,是高分考取首都名牌大学的,”梁铁军淡淡地说。
管理员恍然大悟:“怪不得了,我侄女儿也说,这个给他补课的大哥非常厉害,就没有他不会做的题,后来,我们这里其他同事知道了,也都请他给家里孩子补课,当然,全部是通过视频的。”
黄伦乐了:“他如果开个收费性质的补习班,收入不会低。”
吴教官说:“是的,我们保卫科的老孙,他的孩子就一直找许炎腾补课,语数外什么都补,后来高考考的很好,也上了不错的大学,老孙就想表示感谢,结果你猜许炎腾怎么做的?”
“他做什么了?”梁铁军也听的兴趣昂然。
“他让老孙买了十几条好烟,分发给这里的犯人和狱警,也没让老孙提他许炎腾的名字,就说是家里孩子高考成绩斐然,请大家抽烟。”
“呵呵,许炎腾很会做人嘛,其实别人只要稍稍一打听就会知道,这都是他许炎腾的功劳,况且真要到外面去上补习班,没有个万把块,根本打不下来。”
“对啊,结果,老孙也就花了几千块钱,为自己买来了人气,许炎腾也间接地跟着沾光。”
梁铁军身体往前凑了凑,又问:“在许炎腾身上,还有发生过别的什么事情吗?”
狱警说:“有啊,后来就更加有意思了。大概在他入狱第三年,有一天晚上,这里川帮和晖帮的人偷偷打群架,不少人受了伤,那时候狱医正好不在,两伙人就来找许炎腾了,说你一直在读医书,能不能给我们看看伤?”
“结果,许炎腾放下书就去了,他请我打开医务室的门,给那些伤者一一治疗,骨折的,被打开瓢的,扭伤摔伤的,他全都救治了一遍,第二天狱医来了,看到那些伤者的情况,对许炎腾也是赞不绝口,夸他医术不错。”
“从那以后,许炎腾的名气越来越大,过了没多久,大家在野外劳作的时候,川帮二当家的被毒蛇咬了,许炎腾马上给他划破创口,挤出毒汁,又找草药敷在伤口上,还有其他一系列的救治措施。后来到了医院,医生也说,要不是许炎腾反应够快,川帮二当家的命早就没了。”
“开玩笑吧,光靠看书,许炎腾就能如此厉害?”梁铁军眯着眼睛,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要是真让他坐在课堂里,用心读上几年书,这还了得。”
“是啊,川帮上上下下都很感激他,尤其是二当家,和他称兄道弟,关系非常好。”
“这个二当家,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叫蔡国琨,川省人,以前是专门给人做假证的,比许炎腾早几个月出狱,听说是回老家去了。”
“哦,请继续说许炎腾的事情。”
“接下来嘛,他还是老样子,天天埋头读书,就像一个世外高人,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候,基本就找不到他人,甚至连日常劳作也不太去了,川帮的兄弟都替他把活儿干掉了,而到了月底发工钱的日子,他会去小卖部里买烟和水果,给川帮的人送过去,谢谢他们平时帮自己做活儿。”
“这小子,也不是个书呆子,他很会交际的嘛,”梁铁军听的兴趣盎然。
吴教官说:“可不是嘛,川帮自然不会收他的东西,他就去了别的牢房,把烟和水果送给其他几位牢头,就说是替川帮来送的......反正从第三年开始,直到他出狱,只要在这里提起许炎腾,没人不说他好的。”
黄伦忍不住赞了一句:“真是混的如鱼得水啊。”
“是的,他确实很会做人。在前年,他入狱也满五年了,每年年底的犯人综合评分中,他都是排第一的,典狱长就告诉他,正好有减刑的名额,可以试着帮他去申请,如果能批下来,那么他最后一年的刑期,就可以直接免去了,却不想,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种好事,他也会放弃?原因呢?”黄伦马上追问。
吴教官摇摇头:“不知道,他说在这里待着挺好的,不想那么早出去。”
“有病吧他!”梁铁军哭笑不得。
“这减刑的机会,最后他主动让给了别人,别人欢天喜地的提前出狱了,回头又念着许炎腾的好,给他寄来了一大堆吃的用的,他全都分发给了其他犯人,自己什么都没留......总之,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每天闷头看书学习。”
“直到去年夏天的时候,好像是七月份吧,终于有人来给他探监了,是他的妹妹......”
“他妹妹来了?好,这个请详细说说,”在这之前,黄伦梁铁军都在听故事,直到这时,才知道要进入正题了。
狱警说:“从许炎腾入狱后,就没有任何亲友来看望过他,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是妹妹,好像一直在国外留学,但他几乎不和任何人提,别人也就没多问,在探监前一天,我们跟他开玩笑,问他,你妹妹长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他先是笑而不答,最后才说,她好看不好看,已经不重要了。”
“第二天上午,妹妹终于来了,虽然她穿着打扮很普通,也没有化妆,但我们一看,全都惊呆了,卧槽,真的是贼漂亮啊!”
梁铁军轻轻咧嘴微笑,继续听。
“兄妹俩六年没见了,在访客室里,隔着一堵防弹玻璃,两个人看着对方,一直看了整整十几分钟,却没有说过一个字,他们当时的那种表情,我真的形容不上来,后来,我提醒那女孩子,探视时间还剩十五分钟,她依旧盯着许炎腾,同时嘴里很轻地说,别吵,我还要看看我哥。”
“直到时间快到了,妹妹才给了我一袋子东西,请我转交给许炎腾,又对她大哥说,我下次再来看你,接着就走了。”
黄伦问:“他们俩就没说过别的?”
“没有,许炎腾从头到尾没说过话,妹妹也只说了两句,就是刚才我提到的......但我听人提起过,妹妹出了监狱后,蹲在大门口的马路边,哭的那个叫......怎么说来着,就是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那种。门口两个守卫也是听的心酸,要去扶她,她却自己慢慢爬着站起来,一个人哭着走远了。”
“那许炎腾呢?”
“他回去后,问川帮的小弟要了包烟,一个人坐在操场的角落里抽烟,川老二觉得奇怪,就跑去看他,只见他哭了笑笑了哭,像个神经病一样......要知道,他平时绝少抽烟的,人也非常沉稳冷静,见他这副丢了魂的样子,川老二有点害怕了,来找我,我把经过和他一说,他也明白了,回去陪着许炎腾一起哭一起笑。”
“当时他的妹妹给了袋什么东西?”
“还是书和笔记。”
“嗤......这兄妹俩,真是一对奇葩,”梁铁军冷哼一声,“后来,他妹妹还有没有来探监过?”
“常规探监的话,半年一次,半年后妹妹又来了,这次两个人倒是说了些什么,但他们说的是英文,我们听不懂。”
“那最近这一年,许炎腾有没有再往外写信?”
“有的,每个月一次,我估计是他妹妹已经回国,他们俩就开始互相写信了。”
黄伦低声说:“头儿,我本来觉得吧,还要看看他们的探视录像,现在我觉得不用了。”
梁铁军微微点头:“确实没必要,已经可以用信件交流了,这种录像视频,不可能会留下破绽的。”
他又问狱警:“最后这一年,许炎腾还做了些什么?”
狱警想了想说:“其实和以前也差不多,就是天天闷头看书。”
“他在这里,有没有和谁的关系不太好?”
“这里每个人都和他不错的,因为他确实会做人,而且又懂医术,几个帮派老大都对他很客气,尤其是川帮。三个月前,川老二出狱了,在他出狱前一天,和许炎腾在操场边聊到很晚,至于说了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嗯,那许炎腾出狱的当天,发生过什么事?”
“在他出狱前,他把自己身边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在小卖部里买了很多烟和饼干零食,分发给其他犯人,他自己出狱的时候,身边只有一大麻袋的书。第二天中午,他那个贼漂亮的妹妹来接他出狱,一见到他,什么话都没说,就捂着嘴开始掉眼泪,然后嘛,哭着哭着,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