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山脚下的小镇餐馆里，林杰独自吃着晚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隐隐感觉到，刚才和王佳的这个电话，似乎打的有点冒失。

“人都有藏在心里的秘密，不愿意对别人说的那种，”他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这句话，王佳曾经过说，而她话里所指的那个人，就是石若冰。

我真是傻，就连许炎腾的名字，石若冰都没主动告诉过王佳，她怎么可能把死者的名字说出去？

在石若冰心里，她到底是怎么看待许炎腾的？

对此，林杰完全一无所知，只因为石若冰藏的太深了。

他又拿出柳警官给他的小纸条，那是坠崖目击者的电话。

不管怎么样，问问看再说吧。

他直接打了那个号码。

过了很久，对方才接起来。

“你好，是王先生吧，我是古琴市七弦区分局的，9月30号那天上午，你是不是在阑山看到有人坠崖了？”

“你是公安？”对方操着某地的方言，听声音年纪不大。

“是的，那个坠崖的死者，是我们区的居民，所以想来找你问问细节。”

“我确实看到过。”

“能和我详细说一下吗？”

“这也没啥好说的嘛，就是爬山半途中，回头瞅了一眼，正好看到有人落崖。”

“还有吗？”

“没了。”

林杰一阵胸闷，这还真是够简短的。

他又接着问：“那再请问你，有没有别人问过你这事，比如死者家属？”

“没，你是第一个。”

“哦......谢谢你了，如果你还想起来什么，请打我这个电话。”

“好。”

挂掉电话，他又不禁有些纳闷。

石若冰居然没有联系过这位目击者，对于许炎腾的死，她竟然真的能做到不闻不问？

太冷血了吧......

过了没多久，手机又响了，来电的人是高涛。

“小林，听说你去阑山查案子了？”高涛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些不悦。

林杰一听就明白了，自己来阑山的事情，还没和任何人说过，只在刚才透漏给了王佳。

这女孩子，嘴还真快。

“高队，我去散散心而已，正好发现了一些疑点......”

高涛立即打断了他：“你这几天，就应该待在家里好好反省，而你不但去了阑山，还把动静整的那么大，要是被督查室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看你，你有想过吗？”

林杰撇撇嘴：“高队，我也没整出啥动静吧。”

“嘿，你还嘴硬！你找王佳打听许炎腾的事情，王佳全都和我说了，我问你，你接下来，还准备去找谁打听？”

“我......还没想好。”

“你个浑小子，”高涛骂了他一句，“如果你真觉得有什么问题，就按照最常规的流程，去找当地派出所报案，别再到处瞎问了，难不成，你真想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林杰在查许炎腾的坠崖案？”

“高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

“行了，你别说了，阑山当地警方已经查证了，这就是自杀，现在连石若冰都没提出异议，你怎么就这么多事儿？”

林杰不敢再争辩。

他凭着自己的一时兴起，去查一桩已经被定性的案子，确实师出无名。

高涛又说：“我警告你啊，你偷偷查这坠崖案，如果传到了石若冰耳朵里，让她觉得心里不舒服了，会有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除非你真想和她对着干。你记住了，你自己的那摊子麻烦事儿，都还没解决！”

林杰心中一凛，小声问道：“高队，那个......我的那个事儿，有消息吗？”

高涛重重哼了一声：“你揍郭闻的那段录像，督查室几位领导已经看过了。”

“他们说啥了吗？”林杰的额头开始微微冒汗。

“也没说啥，估计还在内部讨论吧，但我和他们说了，这根本就不算逼供，打了对方一巴掌，道个歉，赔点钱，就过去了，最多一个内部警告，不过这最终结果，还是要看上面的意思。”

“谢谢高队，给你添麻烦了。”

“自己兄弟，不用跟我客气，你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回家去，头上顶着那块纱布，还好意思在外面瞎晃悠。”

悻悻地挂了电话，林杰一时觉得有点心情复杂，他也不顾头上缝针的伤口，叫来服务员：“上瓶啤酒。”

啤酒来了，他猛灌一大口，放下杯子后，长长地打了个酒隔。

高队对我还是很够意思的。

但是许炎腾坠崖案，真的就不适合再查下去了吗？

当年的死者，到底是什么来头......

“好奇心太强，对你没好处。”这句话，突然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我他妈就是好奇心强，你能把我怎么着？

狠狠咬了咬牙，他抓起酒瓶，一口气喝个精光，又朝着厨房喊一声：“老板，再给我弄两个拿手小菜，我打包带走。”

半个小时后，他离开了餐馆，手上同时拎着几个饭盒。

阑山派出所里的灯还亮着，林杰和门卫打了声招呼，说自己下午来过这里，门卫也认得他，就直接让他去三楼找柳警官。

他本来是想请柳警官吃晚饭的，但柳警官要值夜班，跑不开，不过他和林杰说了，值夜班也没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聊聊天。

三楼的办公室里，柳警官斜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打盹儿，旁边是一台电话机，桌上还有两个馒头，估计是他的晚饭或者宵夜。

他突然睁开眼睛，鼻子同时抽动了两下：“什么味儿，这么香？”

林杰进来了，把几个小菜往桌上一搁：“柳大哥，给你带了点宵夜，只可惜不能陪你喝酒。”

“哈哈，你真想的到我，”柳警官乐了，扒开饭盒的盖子，抓起一块牛肉，忙不迭地往嘴里塞，又舔舔手指，脸上满满的都是陶醉：“这是咱镇上五宝家餐馆的味儿，他们家的酱牛肉最好吃了，现在要是有酒，那就更完美了。”

林杰笑了笑，指着屋里的一台电脑：“柳大哥，借你电脑用用，我上外网查点东西，不看你里面的资料。”

“没事，你用吧，”柳警官已经吃的满嘴是油。

打开电脑，登录搜索网页，在搜索栏里输入了“20XX年古琴医学院杀人案。”

很快就跳出来了不少网页链接，他马上点开第一个。

心里有点紧张，更多的是激动，还有期待。

这是古琴新闻网的报道：

昨晚九时许，在本市古琴大学医学院，发生了一起命案，共造成两人死亡。其中一位死者鲁某，系本市某高校学生，事发当晚，鲁某来医学院找该院二年级女学生石某，鲁某希望可以与石某成为恋人关系，但遭到石某拒绝，鲁某恼羞成怒，强行把石某带至医学院后山，意欲非礼，期间恰好遇到来学校里找石某的石某母亲薛某与哥哥许某，许某遂与鲁某发生打斗，在打斗过程中，鲁某把劝架的薛某踢下山坡，薛某在摔下山时，头部率先着地，当场颅内大出血死亡。而鲁某在与许某打斗时，用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刺杀许某，许某侥幸躲过，并抢夺到鲁某的刀，反手刺中鲁某胸部，鲁某被送医院后，经抢救无效死亡，目前此案正在审理中。

柳警官走过来，扫了一眼电脑屏幕，见林杰在浏览网上的一桩刑事案件，也没说什么，又自顾自吃东西去了。

他不知道，此时林杰的脑子里，正是一片狂风巨浪。

死者姓鲁，外校学生，事情的过程和高队的描述基本一致......但是，在命案发生的时候，石若冰在干什么？

她眼睁睁看着妈妈被踢下山坡，眼睁睁看着许炎腾和别人玩命打架，直到最后捅死了人，难道她就从头到尾站在旁边，无动于衷地观望？

她是不是去喊人来帮忙了？还是说，她在母亲摔下山后，去救母亲了？

新闻报道里并没有写......

继续看下一个网页，内容和古琴新闻网的基本一样，但也没有提到石若冰。

连着看了三四个网页，都是如此。

“小林，你还在看？有什么好看的，来吃点吧，你不吃的话，我可全都吃光了啊。”柳警官在他身后喊道。

“柳大哥，你吃吧，本来就是带给你的宵夜，”林杰头也不回，继续在网上搜索新闻。

终于，有了重要发现。

“死者鲁达明，古琴市人，某高校二年级学生。”

读到这句话，他突然停下了右手的鼠标。

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上下翻找着，很快，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小东，帮我一个忙！”

小东是个户籍警，以前林杰还在派出所工作的时候，两人是同事，私交不错。

“小林子，你进了分局，脾气也见涨嘛，找我帮忙，居然敢不说个请字，”对方和他开着玩笑。

“没时间和你闹，真的有重要事......你是不是在打游戏？”林杰隐约听到了敲键盘的声音。

“我哪有空打游戏啊，在单位里加班输系统呢。”

“你还在单位？太好了，赶紧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很快的，不会耽误你工作，关乎到一桩命案。”

听到涉及了命案，小东就没再嬉皮笑脸：“这样啊，好，我给你查，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鲁达明，死于七年前9月5日，死亡的地点是古琴医学院，帮我查查他本人，还有父母家人的基本情况。”

“等我一下，我在筛选条件查询。”

电话那头，敲击键盘的声音清晰可闻。

过了十来秒，小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个鲁达明已经死了好久了，户口早就被注销了，要查他的资料，我得进归档数据库......”

林杰有些急不可耐：“那就先不查他了，查他的父母。”

“父母啊......他的父亲鲁军，啤酒厂工人，已经退休了，母亲唐国芬，纺织四厂下岗工人，家庭住址是在华塘区小房村。”

林杰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马上问道：“华塘区小房村？那里就是个老城区啊，你确定没查错？”

“当然不会，户籍系统不可能出错。”

“这样啊......那谢谢你了。”

挂了电话，他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满头都是问号。

鲁达明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他能有什么背景，去威胁许炎腾自杀？

这么看来，我的推断是错的。

“柳大哥，你这儿方便抽烟吗？”他回头问道。

“抽吧，没事，”柳警官扔给他一支烟，又递来一个铁皮罐：“烟灰弹这儿。”

嘴里叼着烟，狠狠吸了一大口，喉咙被呛的火辣生疼。

许炎腾自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选择了哪条自杀难度很大的斜坡......

他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

抽完烟，把烟蒂往铁皮罐里一塞，他突然站了起来，拔腿就往门外跑。

柳警官喊他：“小林，你去哪里啊？”

“柳大哥，我有事先走了，”林杰已经冲下了楼。

“你别急着回去啊，等我明天下班后，请你喝酒去，喂......”

林杰早就跑的没了影。

回到旅馆，收拾了一下行李，他马上去楼下退房，然后直奔火车站。

他必须尽快赶回古琴市去，他相信，一切的谜底，最终还是会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