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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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上, 蓝洛的头像一闪一闪。我想了半天, 依然没有下定决心跟她聊天。正当我准备下线的时候,她忽然发来一行字,萧然回国了, 你知道吗?

这几年来,我跟大多数老同学都断了联系。真的, 这样一个据说通讯方式五花八门,爱斯基摩人都没办法与世隔绝的时代, 玩失踪, 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我的□□又被盗过一次,从来都是我去寻找别人。有一天, 我突然累了, 为什么总是我在费劲心思地给他们编写节日祝福短信,为什么总是我在关心, 你们那里有没有下雪,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感情是联络出来的,我倦了,停止了联络,感情自然也不复存在。

阴差阳错的误会,似是而非的巧合, 很多人都以为,我跟萧然,一直在一起。我只是沉默,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好什么也不说。有的时候,我跟蓝洛在线上碰到了,会聊聊彼此的近况,她在□□空间里向我秀她刚淘到的包包,我在聊天记录里详细地叙述我们做实验用的兔子有多可爱。我们从不提及一些人一些事,我们聊天只是因为我们想告诉对方,我们过的还好,起码,还活着。

有一次晚上上调酒课,大姐一时激动,喝下了满满一杯老师刚调制出来的彩虹。不敢打的,怕她在人家的车上就吐。我半拖半拽地把她往回带,昏黄的路灯下,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清醒地问了句,任书语,你到底想干些什么。我愣呆当场。直到她身子软软地塌下,我才怒不可遏,tmd,这死女人又给我借酒装哲学家。

有大片大片的树叶落下。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天涯的彼端,你是否曾经和我遥遥相望。半夜失眠的时候,我也偶尔会痛恨这种不尴不尬,想喊喊不出来,想哭眼睛却发干的感觉。我告诉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做些什么改变现状的事。可是第二天醒来,心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瑟缩,等等吧,总有一天会有结果。

等到茶蘼花事了,一切的因缘起合,等到一定的时机,终将会有一个结果。

意兴阑珊,心灰意冷,也许属于我们的时光已经错过。那些人,那些事,时光已经将其雕琢的千疮百孔,不复最初的模样。

朋友终究还是要做的吧。不期而遇,点点头,微微笑,擦肩而过,心尖涩几许,鼻头酸三分。挥挥手,又是一片艳阳天。

我下了线,百无聊赖地看新闻。回去闵苏又得抓着我问东问西,我能回答出她什么东西。最后一次在网吧包夜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事,彼时他没有出国,发现我包夜,不动声色。等我一上午睡回过神来,直接把我训到月升中天。生平唯一的一次,每月500分钟的免费电话接听时间居然不够用。再后来,舍友都卖友求荣,去网吧看一回电影还得递交申请报告。他不曾提过送我笔记本的话,有些敏感,我们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触及。那个时候的我,应该就常常让他觉得累吧。

本城新闻的头条,华裔k国明星拍戏负伤被立即送往医院,粉丝惊慌,前往探看受拦。我抚摸着屏幕上熟悉的面孔,微笑着流泪。

我隔着一尺的距离抚摸着电脑画面,我隔着数千尺的距离抚摸着记忆中浮浮沉沉数载的面孔。很好很好,我终于没有成为你的羁绊。高一的那一年元旦,我害你输掉了游戏。曾经有一度,我希望成为一棵树,和你并肩而立。奶奶在世的时候叹着气抚摸我的头发,小语,女孩子太过倔强骄傲,是要吃大亏的。

鼠标旁边的糖炒栗子早已经冷透。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午后,活动课上,我躲在教室里看书。中途萧然忽然跑回教室。因为中午他跟女友吃饭忘记帮我打饭,我那天赌气午饭没吃。看见他也不想理他。他没说什么,只是对着我笑,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一袋糖炒栗子。见我没什么反应,他又一颗一颗的剥好,喂到我嘴里。那个下午的阳光多温暖啊,从树桠间筛落下来,柔柔的,撒了满桌子的静谧。空气里只有他剥栗壳的声音和我咀嚼栗肉的声音。我从来没有觉察过,栗子会如此的香甜。

我曾经是多么的幸福。

幸福的让多年以后再想起,会忍不住泪如雨下。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立刻装作揉干涩的眼睛,不动声色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这么晚了,怎么还呆在网吧?”唐逸晟温和的问我。

我若无其事地微笑:“老师,我是穷人,呆在网吧不足为奇。倒是老师你,不至于没有电脑吧。”我狐疑地看他手里的u盘,出没于网吧里的男人没理由长的这么招摇过市。

“电脑染毒了,现在处于全面崩溃阶段。我要找些资料。早点回去,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呆在外面不好。”他敲敲椅背,“赶紧关机,我送你回去。”

我要能回去,还需要你来送么。

“不用了,现在回去也睡不着,我再玩一会儿就走。”

“那好,我在旁边呆着,你想走的时候我再送你回去。”谁说绅士最好打发,谆谆君子是打发不了的主。

我惟有硬着头皮玩下去。唉,早知道这样,今晚就是被闵苏盘问的睡不成觉,我也不要来什么劳什子的网吧。

手机忽然间响了起来,是陌生号码。如果按照我以前的习惯我肯定理也不理,可是现在情况特殊,我连忙接了。

“丫头,病房里很冷清,你能不能过来陪我。”萧然的声音清冷而寂寞。

我的心忽然在那一瞬间就柔软到不堪一碰。在我意识到什么之前,我已经开口应允,好,我马上就过来。

结帐,走人,唐逸晟在旁边说,慢着点,我送你,反正我也要回医院。

我诧异地回头,我刚才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

他微笑,没有露出牙齿,难道不是他吗。

唐逸晟把我送到萧然的病房门口才继续回他的办公室。我看着他脱下白大褂的背影,没有制服的修饰,他的身形有些瘦削,有些单薄。夜色里,还有一丝丝的落寞。

回头就帮他和闵苏牵线搭桥去,以后蹭姐姐姐夫的饭吃还更理直气壮些。

手碰上门板,想了想,我还是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门没有锁。”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向他床边走去。他看我全身都绷紧了的样子,哑然失笑,干什么了你,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有些尴尬,小小声的嘀咕,还不知道是谁吃了谁。

话一出口我就想咬自己的舌头,这下子可想而知,病房里的空气就像是停滞了一样。

“你要吃我的话我也不反对。”他笑,“要不要先体检?”

“吃夜宵不是良好的生活习惯。”我一本正经的强调,“像我这么讲究养生之道的人是不会晚上吃东西的。”

“我倒不介意吃夜宵,如果东西好吃的话。”

我呆立当场。

病房里的空调打的很足,高干病房很宽敞。

我揉着鼻子干巴巴地鸡蛋里挑骨头,喂,你个假洋鬼子,凭什么住进我们国家干部才有资格住进的病房。我要去举报我们院领导,崇洋媚外。

他不说话,不说话的萧然比较可怕。他要跟我斗嘴的话,本姑娘还从没怕过他。他要和我眼神交锋的时候,我就得战鼓未擂先挂白旗。唉,我妈呀,你生我的时候把嘴巴生大了我不怪你,为什么把眼睛也生这么小,跟人对视多没气势。

忽然间对视也对视不起来了。近视点知道不,距离一样东西太近,眼睛就没办法看见。从他鼻子里呼出的气是温暖的,他握住我肩膀的手也是温暖的,温暖的近乎炽热,厚厚的秋装也阻止不了这热量灼烫我的肩膀。

“丫头,丫头。”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又松开了手。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我呼吸的气息开始乱了节奏。我别开脸,努力挤出微笑,病房里的灯光为什么要这么明亮,明亮的灯光下我的脸一定极其扭曲。

“本来想出于革命情谊关心一下你的近况的。不过看你的反应也知道,这些年吃下去的东西全部用来长身上的肉,忘记应该匀一些去长脑子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他语重心长地教育我,“这么些年,你的年龄都长到哪去了。”

“长到身上的赘肉上去了。”我恼羞成怒,抓着他的胳膊就是一顿死拧。嫌骨折的那只胳膊太孤单是不是,好,我成全你。

他笑,不说话也不躲闪。很多年前,我怒火冲天地拧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安静的微笑。

“萧然,我们认识有多久了。”我的手使不上劲,五指的动作也协调不起来。

“八年多了,中国人民取得抗战胜利的日子。”

“呵呵,历史老师一定会感动的,你当年历史乱七八糟,毕业这么久居然还记得有八年抗战这回事。”我脸上的表情应该可以被称为笑容。

病房里真暖和啊,暖和的让我想睡觉。可惜没有第二张床。我打着大大的哈欠,有气无力地问萧然,喂,你的胳膊,还有多久能好。

你,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不知道,应该很快吧。”他懒懒地应了声。病房里重新回归寂静。两个人比一个人更加寂寞。

我已经呆不下去,说句话都要步步机心字字斟酌。再这样下去,不等到我考完研,我的脑子会先因为用脑过度而先行瘫痪。

“砰”我不小心带翻了凳子,我乱乱的有些烦躁,“那个,我要回去睡觉,我明天早上要上班。”你要是拦我的话我实习过不了,我就……我就……

没等我想好威胁的话,他已经点头,那好,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我乱七八糟地理不清头绪,只好在胡乱中再胡乱的点头,匆匆走了出去。走的太急,翻倒的凳子碰到了我的脚踝,出门好久我才觉察到木木的痛。

脸上湿漉漉的乱七八糟,我胡乱抹着泪水,急急忙忙地往宿舍赶。要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不能让萧然看出我哭过。千头万绪纠结成团,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想到高中上生物奥赛辅导时,老师说过的一句话:中国古人认为人是用心去思考问题,现在研究发现,这种看法实际上很有道理。我在脑海中不断地回味这一句话,如果脑子代表的是理智,心无疑则是情感的象征。情感与理智,真是好深奥的命题。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有一次,我跟闵苏逛街,看见商场橱窗里挂着的大衣。很美丽的大衣,我们都驻步在其跟前,久久舍不得离去。忽然她拉着我就走,说,既然是我们承受不起的东西,就无须太过眷念。

我苦笑,拼命摇摇头,已经身心疲惫,就不要再给自己找那些无谓的烦恼。世间本无事,庸人自相扰。

医院就紧挨着学校,二者之间有一道门,可以直接通行。平常只有来医学院上课的医生和去医院实习的学生走这条有点荒凉的小道。我贪图路程近,更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翻学校的铁门。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那条小路上。道路的两旁,有青青郁郁的水杉。树木茂盛,我们同学以前没事开玩笑的时候都说它是谋杀案抛尸的最好场所。众所周知,小说家在写鬼故事时最喜欢也最普遍选择的背景就是医院和医学院,如果是医院连着医学院的话就更完美了。但实际上,医学院的学生是很避讳说鬼故事。天天要接触的人和地方,要弄个什么阴森森的故事,不是存心让人心里发碜吗。

我现在所处的境遇,应该是鬼故事发生的最好时机吧。

已经有无数个朋友说过我后知后觉;已经有无数个人摸着我的脑袋瓜子说,这里面,会不会是空的。

我在关于“鬼故事”的想法冒出来三秒钟以后反应过来我想了些什么。当时我正站在小道的中间,连退回去都不可能。“啊”的一声尖叫,我抱头往前面死命地跑。

“别怕,别怕,是我,唐逸晟。”

身体被人拉住了,我拼命挣扎,嘴巴里又喊又叫。

“我上解剖课时对尸体都很尊重的,从来没有在旁边嬉笑打闹。我还没上临床,你要是在这医院医死的,那也肯定跟我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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