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妈妈来到我的房间, 坐在我的床头叹气。我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没有跟她讲话。
出门上学收拾行李是个庞大的工程。妈妈给我买了很多新衣服。爸爸说,即使是为人父母也没办法弄清楚孩子的全部心思, 所以,小语, 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应该学会说出来。我不说话, 柜子里的加菲猫被我拿起又放下。大学的床也许很小, 小到放不下这只正版的加菲猫。
乘公交车去火车站经过n大,八月的阳光下,古拙的四个大字遒劲浑厚。我曾经站在那道门前拍过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我笑靥如花。我曾经以为自己终将会走进里面, 骄傲的佩戴起那小小的校牌。
我把mp3里的声音调到最大,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乐声嘶力竭。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太吵闹的声音, 可是现在它可以让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 不分给眼睛一丝一毫。
到达宿舍以后才发现,妈妈忙中出乱,夏天的t恤全落在家里了。我猛的发火了,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冷冷的一句话也不说。
爸妈立刻表示出去买。我把东西重重地丢进我的柜子, 怒气冲冲的往外面走。
八月的y市,热浪滚滚。因为不认识路加上方言不通,我们绕了好一阵才找到卖衣服的地方。爸爸跑去买饮料, 我的是冰镇的绿茶,他们俩却只轮着喝一瓶普通的矿泉水,妈妈还说不如带白开水出来。我的心一下子酸酸的,刚才给我买衣服的时候,一向还价功夫了得的妈妈却听了报价就付钱了。
回到宿舍理好东西,我跟爸妈去食堂吃饭。食堂里多是陪儿女来报到的家长,正叮嘱出门在外要小心照顾自己。
我们要的是快餐,爸妈把他们的茄子全拨给了我,因为他们知道我爱吃。平心而论,食堂烧出的茄子猪吃了都会食物中毒,但我在此刻却觉得心里窝窝的。我很想对他们说些什么,但我最终只是默默地扒着饭粒。
吃完饭,爸爸一面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舍得花钱,没钱打电话给他们。我不停的点头,然后爸爸说:“那就这样,我们该走了。”
“啊——”我的脑子蒙了一下,然后眼泪就毫无征兆的下来了。我也没想到我会哭。
妈妈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爸爸拉着她要她走。我哭着喊:“妈——妈——”我想跟他们说对不起,我想说我不该把无名的怒气撒到他们身上。可是我又能冲谁发泄,除了爱我的父母,又有谁会关心我的痛苦和伤悲。
大学是场噩梦,至少我的第一感觉是如此。一幢教学楼一桩图书馆,最旧的是图书馆,最新的是行政楼。绕完全校平均耗时一分,想多出半分钟?可以,走一步,退三步。宿舍呢,诸位可曾看过《越狱》?我们宿舍看的时候,就瞅着那位帅到不行的型男主角住的狱室挺眼熟。想了半天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依照我们宿舍的格局为蓝本设计出来的吗。
配套卫生间?休想!电风扇?你可以自带。热水器?天没黑,先别做梦。电视?用我们某个主管宿舍的主任的话,你们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旅行的。这种宿舍设施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几年住下来,我仿佛与世隔绝,胡锦涛主席和温家宝总理的面孔在我心目中常常犯混,瞅着有点眼熟,可到底是谁啊,不知道。
但是领导们不这样想,他们会在迎新会上自豪的宣布,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就是标准的小康社会。
幸好食堂的饭菜同样是矮子里面的侏儒,我胃里只装了一点开水供我吐。
军训的教官是个ws男,恶心八叽地说着一些劣质的黄色笑话逗的一群傻不隆咚的母鹌鹑笑得跟嗓子抽筋一样。其中一只军训结束以后还跟ws男同居了,打完胎出了小诊所就撞上她的“答铃”(她一想在人前这样称呼那个老鼠眼色狼)跟另一个小姑娘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一受刺激,加上小诊所的医生都没有行医执照,也不知道是大学挂科太多没毕业还是出了医疗事故被吊销了行医执照,反正那个女生大出血,被送到医院抢救了很久才保住半条命。就在医院实习刚好碰上的学姐讲,就是人没事了,她以后也基本上没机会生小孩了。才二十岁不到,就已经刮了四回宫。
我们宿舍听说了以后曾在一次卧谈会上讨论到深夜,得出的结论是,此男该断命根,此女活该。原谅我们的冷酷和同情心匮乏,没脑子又随便的女人不值得任何人同情。帕丽斯·希尔顿可以像换一次性餐具一样换男友,世人嘲笑却没有异议,因为人家玩得起。
玩不起的我们还是好好学习吧。当初在招生广告上把医学院夸成一朵奇葩的院领导转脸就把它踩到了脚底下,大倒苦水说就业形势艰难,前景不容乐观。几个月前他可是截然的口吻。
“上贼船了,开始提醒我们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了。”我们宿舍四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摇摇头,读书人一声长叹。
别人的大学是怎样我不知道,我的大学生活是高中的延续。每天六点半之前起床,洗脸刷牙整理内务,东西放在哪里都有严格的规定。七点钟开始早读,课表几乎都是满的,没课的时候大家多半在自习教室里看书。一开始我以为是大一的小孩比较乖,稳稳左邻右舍才知道很多在看书的都是大二大三的学姐,顿时深刻领悟“学医即意味着吃苦”绝非虚言。
我每天安静的上课下课,我对每一个人微笑,包括食堂里那位永远看上去就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了她钱的打饭师傅。我告诉自己要过得很好,吃饱穿暖,每天听着音乐微笑。可是我的大学没有对我微笑。
开学不到一个月,我丢了学校发的水瓶。我想,学校发的水瓶都一个样,我虽然在上面写了名字,但马虎的人也许没注意到。于是我去超市挑了一个大水瓶,上面用白色的修正液写了大大的“任书语”三个字,即使高度近视也该看的清楚。安然无恙了两个月,在某一天我上完课去食堂的水瓶存放处准备拎中午打好的水回去洗头,愕然发现水瓶已经不翼而飞。那天阳光普照,室内明亮如镜,我想给那位顺手牵羊者找天黑看花了眼的理由都觉得牵强。舍友安慰我,会还回来的,你的名字那么清楚,任谁看了都知道。可是直到大学毕业我也没有再看见我那只粉红浅蓝印有史努比图像的水瓶。我说我不生气,我只是惊讶他拿着那个水瓶有什么用,就不怕别人说你的水瓶上怎么会有别人的名字。事实证明,真有厚颜无耻到这地步的人。从此,我都是打完水以后直接回宿舍,哪怕是要往返的跑四楼。
我不生气是因为还有更让我欲哭无泪的事在同时发生了。我的饭卡有一天不小心掉了,舍友立刻陪我去挂失,本来准备立刻补办一张的,可是想想也许是不小心掉到宿舍的某个角落了,更重要的是补卡要花十五块钱,就决定暂时不补卡。三天以后,我放弃了找到旧卡的念头,去办新卡的时候饭卡冲值点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卡上已经没钱了。
“怎么可能?上面刚充了这个月三百块钱的饭费!”我惊的差点要冲到里面电脑前看。
“你进来看啊,确实没有。”那个一直忙着打毛线的女的不耐烦的一伸手。
我看到上面的金额交易显示,赫然是在这三天里刷光的。我惊惧,老师,前天我不是挂式冻结了这张卡了吗?
你没有,你说不挂失了。
我说是暂不补办新卡,挂失!
我说你没有就是没有!
舍友在旁边作证,是我陪她来挂失的,我可以证明。
你们是同学,当然是帮着她讲话了。女人把毛线一放,眼皮子一撩,非得省这十五块钱,因小失大了吧。
看她笑嘻嘻的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就这个一天到晚忙着打毛线的女人害的我一个月的饭钱全没了。
空口无凭,有学生战胜学校工作人员的先例没有?有!但不会发生在无权无势的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