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假以筹划欢送会之名逃训啊?我畏葸地看着白晃晃的阳光,只觉得头也晕了。不知是不是上午被上司骂惨了,我们的教官居然破天荒地把我们拉到树阴下歇息。优哉游哉地看别人在操练场上挥汗如雨是一件很有优越感的事,于是我心中的怨气就消散了大半,原先还想借着欢送会整整他,现在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下午的集训只持续了两天,就以三人中暑昏倒而草草收场,其中一人还是男生!呵呵,倒下一个,造福万千,谢谢呢,可怜的某人。
因为传说中的夜间紧急集合,我们开头的一个星期都是和衣而卧,教官示范叠好的被褥被当成佛主四平八稳地供奉起来。长桌上一扎尔平的八块豆腐煞是醒目,因为学校统购的被套有点泛黄,豆腐猛一看貌似茶干。这样的日子随着一次夜间检查告一段落,全体宿舍被通报批评,英雄所见略同,大家伙都想一块儿去了。
于是被子摊开了,我也摆脱了只盖单衣抵御夜间寒气的悲惨生活,只是每天得集体早起半小时,以便与被子做斗争。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把软塌塌的被子变成豆腐块,寝室里其他人状况也好不到哪去,大家只好得过且过,后来看军训不过尔尔,加上盛传我们这届因为仓促,已经秘密取消了夜间集合,之所以没公开宣布,是校领导想吓唬我们而已;大家睡的更肆无忌顾了。这几天训练强度有所提高,我们累的够呛。
所谓偷袭,是指趁敌人不防备时突然袭击。
夜间紧急集合是我遭遇过的最手忙脚乱的偷袭。当尖锐的哨声凄厉的撕破夜空的宁静时,我正在梦里品尝奶奶的椒盐排骨。回味无穷之际,率先反应过来的大姐失声尖叫“集合了”,惊慌失措地差点从上铺滚下来,靠近开关的舍友伸手把灯开了,我们连忙开始换校服。
“517,把灯灭了!”教官一声吼,我们乖乖熄了灯,而我的袜子才穿了一半。宿舍楼里不时传来“哐当”的搪瓷脸盆落地的声音,宁静的黑暗中,震得鼓膜隐隐作痛。
在教官三番五次的催促下,我们慌慌张张地跑下楼。呵呵,幸好我当机立断,入学前把长发剪掉了,否则一定和她们一样顶着鸡窝去集合。哈!鸟巢还不少,我瞅着四方造型各异的队友,低头蒙着乐。
操场中央的大路灯已经打开了,白色的耀眼的光芒让我有一瞬间的瞳孔缩小。等我的眼睛适应了这种明亮,我却奇怪地发现教官正目光怪异地看着我,循着他的视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身上,咳咳,确切点讲,是我的裤子上。我的眼珠也随大流向下转。
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我在忙乱间居然忘了换睡裤,妈妈帮我挑的卡通睡裤上的泰迪熊在雪白的灯光下分外耀眼。全场爆发的哄笑声让我窘迫得恨不得立刻学会神话中的“土遁”,掘地三尺而逃。班上走读生占了大半,夜间集合自然不包括他们,人数太少不方便训练,两个班并成一组开练。在大boss 的一声令下,我只好穿着泰迪熊睡裤穿越大半个操场,在路过的班级同学们指指点点下,低着头并到别的班上去。饿滴神啊,在班级内部丢丢人也就算了。晓谕第二天听完林风添油加醋地转播后,笑的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借故休息了一天。
不知道是木已成舟,补救太迟还是阳光过猛,什么spa都不管用,半个月军训下来,我还是成功地晒出了“晚上一笑,只看见两颗虎牙”(摘自《萧然语录》)的肤色。前来观看我们会操表演的妈妈愣是一眼没认出她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养育了十五年的女儿来。我洗完澡,看到镜子里脖颈处黑白分明的界线,自己也觉得好笑;幸亏我一直坚持穿长袖,否则袖子一捋,赫然露出的双截臂会有多吓人。
会操表演的前夜,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雨来了,如果是在那片铺满塑料草的操场上进行,那有就不构成什么问题了,可是!不知道我们领导是怎么想的,居然把我们拉到教学楼后面的大操场上,那儿叫一个泥泞,大家都左蹦右跳地企图找出一块相形之下比较干燥的地方。操场上乱哄哄的就跟赶集一样,领导在上面龙颜大怒:“吵什么吵!看看人家十三班,多整齐,多有纪律观念!”我们这才安静一点。看台上,人头攒动,学生家长都翘首以待,期待一睹千金佳子的风采。结果本来就技艺不精,加上鞋子上沾了太多的泥,没踉踉跄跄就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我们班就跟赶鸭子似的急急忙忙地走过主席台,而那时音乐才响了不到一半!可就是这样,我们班还是在其他兄弟姐妹班级的“鼎力襄助”下,成功地将二等奖的奖状收入囊中。而传说中“很整齐”的十三班却颗粒无收,令心怀景仰的我们很是跌眼镜。
“你们班不是很有纪律观念吗?怎么走成那德行?”中午在食堂碰到了萧然。
“什么啊!你以为我们不想动啊,鞋陷泥里了根本动不了。——哎,任书语,同学一场,帮我刷一下鞋吧。”恬不知耻的某人居然轻描淡写,一脸坦荡荡。
“想的美!你妈今天没来?别告诉我是美女你都心疼,靠!我只心疼非美女。”我连自己的脏衣服都懒得洗。
“那就算了吧。”他脸色阴晴不定,突然轻佻地吹了记口哨,“等着帮我洗鞋的人多的去了。”
他随手拍拍排在他前面女生的肩膀,“沙沙美女,可否同情一下四体不勤的我,帮我洗一下鞋。”
靠!什么世道!眼见小美女羞涩地点头,我不由心有戚戚焉,男色未免太好用了一点。
萧然得意洋洋地瞟我,我哭笑不得地斜睨他。
摸底考试那叫一个惨烈,高中的老师们给我们这些来自各个初中的佼佼者一个狠狠的下马威。同学之间相互询问成绩的方式已经从“多少分?”变成了“挂否?”,几年后,我升入大学,才发现我早在高中时代就经历过这样的生活。我的成绩显示,我的底子相当薄,暑假里玩疯了。班主任皱了好久的眉头,才决定冒险采用我担任班长的职务。我嘴上不说,心里却卯足了劲,总有一天我会叫你见识我真正的实力。
正式开课不到一个星期,萧然就转到我们班了。我眼睛瞪得大大的,简直怀疑是幻象。他好笑地在我眼前挥挥手,班主任安排他坐在林风的旁边。
“怎么,看帅哥看傻了。”
“切,”我鄙夷,“帅哥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不就在你眼前吗?”萧然和林风异口同声。
我跟晓谕对视一眼,互相勉励:“坚持住,我们去洗手间再吐。”
原来教我们班化学的是学校重金礼聘的省特级教师。神通广大的萧母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将他转到了我们班。
“腐败!黑暗!玷污神圣的校园,孔夫子落泪。”我嗤之以鼻。
他初中的死党没有跟过来,他已经转回了原来的学校。那个在开学第一天就对我表现极度不屑的男生居然就是传说中中暑晕倒的仁兄。真后悔当初没有挤过去看热闹,落井下石可是我的本分。不知是不是害怕被我嘲笑,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在我面前。唉,真是可惜,他侧面的轮廓还是很像我高中时代颇哈的一个韩国男星元彬的。
我记得一开始因为人生地不熟,奉承以和为贵的宗旨,我装了整整一个学期的淑女,整天低眉顺眼地扮乖巧,与晓谕形成鲜明对比。班上的同学都是高中才聚在一起的,不识庐山真面,居然也没被戳穿。彼时我每天安安静静地端坐在位子上埋头苦读,很能迷惑人的娴雅模样,加上课业优秀,据说一度被视为乖乖女的典范。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很烦,原形毕露,同晓谕疯癫了一个下午。回头对着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的林风,堆砌起豺狼的微笑:“惊讶?”后者机械地点头。
“记住!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留下一个完整石化的他,我施施然地走开。
身后,萧然大笑:“任书语,终于装不下去了吧。”
漂亮的男孩子到哪都是祸水。他就是个很能招蜂惹蝶的主,对他居心叵测的女生多如过江之鲫。时逢李登辉抛出两国论,两岸空气紧张。我们常常打趣,把一路走来心仪他的女生聚集起来,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夺回宝岛台湾。多年以后,我坐在研究生的课堂上翻看杂志,读到了一条让我捧腹许久的新闻,某个欧洲国家一所中学里,数百名少女为了争夺她们心中的白马王子大打出手。我们东方古国,泱泱中华,自然以含蓄为美,不会做出这等有辱斯文之事,至少当面没有。礼物倒是不断,我记得一个圣诞节他就收了十七条围巾,可怜他不是九头蛇啊。每天的早饭钱绝对可以省下,有时候桌肚里还不止放了一份。我望着热气腾腾的早饭偶尔回想起尘尘,那个曾经每天一大早捧着带给心上人早饭的女孩,现在可好。她不知道,此时萧然的最爱已经变成了街对角刚出炉的牛角面包。为了他这份古怪的口味,多少高中女生顶着惺忪的睡眼等候在门口。彼时我特谗楼外楼的包子却苦于没有时间去排队,于是顶着小妹的名头放话私自更改了他的嗜好,让他整整郁闷了一个礼拜,为什么桌子上会放着味道古怪的大肉包(他从来不吃猪肉)。漂亮的脸蛋长大米,我倒是很早就见识了眼球经济。
奇怪的是他一直没有交女朋友。虽然诽闻不断,但被他亲口承认的却没有。我怀疑他是受到我装淑女的启示,开始努力进行“从情种到情圣”的形象改造。只要我们奸笑着问他是不是对某个女生有感觉,他就会不动声色地跟她拉开距离。等到我们察觉到他好象好久没跟她讲过话的时候,他已经成功地将彼此的关系变成了普通同学。多年以后,他也是这样应对层出不穷的诽闻的。呵,没有诽闻的名人就不是名人。
萧母寄以厚望的化学老师是个双鬓斑白的老头,治学严谨,态度认真。一手粉笔字端庄秀气很让观者羞愧。他的板书向来整整齐齐的,连我这个素不喜做笔记的懒鬼看了,也很有规规矩矩地把它抄下来的欲望。我的化学成绩很有特色,每次月考期中期末考,但凡是要进行排名的考试,都是雷打不动的95分。有一次破天荒的得了87分,仔细一看,原来是老师把一道八分的题目给判错了。虽然没有经过查证,但以化学老师近四十年的教龄判断,后无来者不敢说,但绝对是前无古人。可惜这个神话没有延续到高考,吁!我这个人,永远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化学老师的字也曾经闹过笑话。我们周三上午化学课后本来是体育,但有一次体育老师去外地开会就跟政治老师调了一下课。政治老师清华毕业没多久,生性诙谐,平素就老爱跟我们开玩笑,结果闹出了大笑话。那天化学老师写了一黑板,值日生没来及擦掉。政治老师进来时,黑板上白茫一片。他观赏了许久,点头赞叹:“哪个女生写的,字真好看。”
教室里先是一阵沉默,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有男生在底下敲着桌子说,
“老师,李老师(化学老师姓李)是老头。”
政治老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李老师德高望重,连校长都要礼让三分。整堂课他拼命地讲笑话,把他在清华遇见过的教授出卖了个遍,企图淡化我们对开头一幕的记忆。结果过犹不及,我们笑的更加不怀好意,一个个像偷鸡得逞的小狐狸。
最后上完课出去时,可怜的政治老师还一步三回首,谆谆善诱,“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我们回应他的是甚为虚伪的奸笑。
回想起从前,我总忍不住微笑。我以为我的高中时代是辛苦而无聊的,细细盘点下来却发现,很多趣事,一辈子只能经历那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