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玩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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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麟, 男, 三十三岁,南城本地人。国外某名牌大学毕业后自主创业失败,三年前进入邱氏集团工作, 两年前起担任邱阳秘书,一直到现在。此人个性圆滑, 从不与人当面起冲突,在集团内部人缘不错。

骆远, 男, 三十岁,南城本地人。在国外读书时与邱阳相识,毕业后跟随邱阳一道回国, 一直担任邱阳的助理一职。骆远在邱氏口碑甚好, 同样不爱跟人争吵,人际关系不错。可以说, 个性执拗的邱阳是靠着这一双左膀右臂完成了与集团其他人的沟通工作。

这两人昨晚从邱家别墅离开后, 一道回了邱氏集团大楼,通宵加班到今日清晨才离开。中途还打过数次电话出去,联系了集团高层紧急商讨工作事宜。

赵处长敲了敲桌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手底下的一干警察:“从监控跟大厦保安的证词来看,两人在这过程中的确没有离开过邱氏大楼。那么, 昨天晚上联系陆娴的人到底是谁?骆远中途打电话给邱阳是单纯的工作行为还是出于其他目的?昨晚神秘人跟陆娴的视频时间点卡得这样好,充分说明一件事,这个人知道邱阳的行踪, 甚至说非常了解他。”

神秘人的心理侧写被进一步细化,邱阳身边人,对邱阳或者说邱氏集团的决策具有一定的影响力。这人智商很高,有炫耀的欲望。也许他并不指望能够真正让警方相信这一切是邱阳的所作所为,但是他在积极地为警方提供证据与线索。可能到了必要的时候,关键性的证据,他也能够抛出来,让邱阳能够合法地入罪。

陈洁雅成了被猫逮到的小老鼠,猫咪用小老鼠取乐,借此来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他又一次联系上了陆娴,给对方看陈洁雅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陆娴试探着建议给小狗穿上衣服,只有野狗才没有衣服穿,现在谁家的小狗不是穿的暖融融的。

陆娴说这话的时候背上全是冷汗,生怕一不小心就激怒了这个人。可对方似乎心情非常好,竟然同意了。等到屏幕再晃过来时,陈洁雅的身上穿了衣服,是童装,极小的童装。陈洁雅身材算是苗条的,可也被这样的童装勒的快要喘不过气来。陆娴结结巴巴地表示衣服太小了的时候,干巴巴的电子音却表示,小狗只能穿小衣服。

陆娴不敢再提出什么要求,她害怕自己说多了,会让对方不快。这个人除了折腾陈洁雅问她高兴不高兴以外,就是对她强调“娃娃要乖”。她不知道不乖的娃娃有什么后果,也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电子音没有情绪起伏地念着:“娃娃真的不想养小狗了吗?那我把小狗送走了啊。”

陆娴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你,你不要杀了小狗。说不定,另外……另外一个人会喜欢小狗呢。你,可以拿过去送给别人。”

她真怕自己一句话不对,这个人就直接杀了陈洁雅。她甚至恨这个人为什么要将活生生的陈洁雅送到自己面前,好像陈洁雅如果死了,就全是她的错一样。她根本就什么都没做啊!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底下掉,她真的要吃不消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认识了陈洁雅,她为什么要跟陈洁雅一块儿吃饭,看电影,去健身房啊!她既然一直都讨厌这个人,为什么不一早就离得远远的。仅仅是懒得撕破脸,就惹来了这么多麻烦。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甚至哭出了声音。

对方的电子音又传递了过来:“娃娃真美,我再给娃娃养一条更好的小狗吧。”

没有等到陆娴拒绝,视屏就中断了。陆娴惊恐地看着警方为她安排的心理医生,反复强调:“我没有害死陈洁雅吧,我没有说错话吧。”她在跟神秘人交流的时候,甚至一度根本就没办法说话了。

“没事没事,你做的很好。”心理专家安慰着陆娴。旁边的警察也附和:“陈洁雅获救了,他们一家肯定会感激你的。”

“不要!”陆娴的情绪十分激动,她挥舞着手强调,“我这辈子都不想跟这一家子再有任何瓜葛。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我要求申请禁止他们一家人接近我。我会提前出国,离他们一家子越远越好。”

心理专家轻咳了一声,发话的警察尴尬地露出了个笑。其实他们都不相信陈洁雅会感谢陆娴。也许现在凶手跟陆娴两个人站在拿着刀子的陈洁雅面前,后者会毫不犹豫地将刀子捅进陆娴的胸口。陈洁雅骨子里头欺软怕硬,在自己遭遇了不幸的时候,她既不敢怪罪强者(凶手),也不会将罪责归咎于自己不够强大(她永远是对的),那么最好的泄愤对象自然就是陆娴了。

陆娴甚至在考虑加快出国手续的办理过程,好在陈洁雅身体恢复之前赶紧离她越远越好。比起陈洁雅这个受害人,陆娴从某种意义上讲更加值得同情。

警方严密监视了邱阳周围人的动态。秘书跟助理在上午开完会以后各自回家休息了。张麟已经成家,这一天的功夫都待在家里头。下午跟妻子一道去接了上幼儿园的孩子,一家三口在外面吃了晚饭后返回家中,没有再外出。骆远单身,他一觉睡到了接近傍晚才起身,去了一趟健身房,然后继续返回邱氏的员工宿舍休息。从观察到的结果上来看,两人都没有去寻找陈洁雅,再跟陆娴视频的机会。

王汀下班以后直接跟着周锡兵去了陆娴家中。她现在清楚得很,那位神秘人肯定知道她的存在。作为陈洁雅失踪前最后见到的人之一,男友又是参与陈洁雅一案的警察,她没有理由完全置身之外。这一次,她的计划是想让王小敏再努力一下,看能不能通过手机之间的联系,尽可能找到更多关于对方的信息。

这人想法让人捉摸不透。王汀本以为他会直接杀了陈洁雅,可是他却并没有这样做,反而积极地张罗着将陈洁雅送走。虽然警方还不知道他究竟想将陈洁雅送给谁,但只要他的活动越多,那么露出破绽的机会就越多。这个人自视甚高,有很强的表现欲。但是他非常小心地保持着一个度,并没有直接昭告天下。也许是他不想被警方抓到,也许是他有别的顾忌。

王汀沉默着往前走。周锡兵陪伴在她身边没有打扰她。跟王汀认识的时间越长,他就越觉得她的通灵方式非常奇怪,跟一般意义上的通灵似乎并不一样。她本人对此忌讳莫深,周锡兵也不想再探寻下去。每个人都有秘密,旁人不需要刨根问底。

王小敏在口袋里头大声地喊着:“喂!你们最近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人啊?动不动就盯着那个陆娴小姐姐看。”

这一点还是王汀中午吃饭时跟徐佳闲聊时,被提醒到的。当时徐佳表示自己想养一只猫主子。王汀就开玩笑表示云养猫挺好,隔空看看猫咪的盛世美颜便可。徐佳立刻表示反对:“那怎么一样呢?你想,猫主子搂在怀里撸毛跟冷冰冰的屏幕图片能一样么?”

同样的道理,少女喜欢抱着洋娃娃。既然这个神秘人对娃娃有执念,那么他能忍住仅仅是隔着屏幕见到陆娴吗?难道不应该是偷窥陆娴?

王小敏的呼唤没能能到回答,温馨苑小区里头的固定资产不多,除了物业的那些以外就没了。大家纷纷表示没有发现。王小敏语气非常认真地强调,它们一定要留心,不然坏人会将陆娴小姐姐给抓走的。

王汀摸了摸王小敏的脑袋,转头问周锡兵:“还没有确定方位吗?”

周锡兵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有几个地点还在排查当中,现在主要是抢时间。”

他话音未落,伸手将王汀揽到了边上。旁边有位清洁工打扮的男人正推着垃圾桶往外头走。快到年底了,很多人家已经开始打扫卫生,小区的垃圾一天得清理两趟。王汀避让了开来,抬起头的时候见到了清洁工的脸,登时愣住了:“齐师兄!”

那清洁工见了王汀也呆了呆,旋即脸上扯出了个笑模样:“王汀啊,怎么,你住这边?”

王汀连忙摆摆手:“不是,我来看一个朋友。师兄,你什么时候回南城的啊?怎么也不说一声,大家也好出来聚一聚。”

齐师兄笑了笑:“我刚出来没多久呢。算了,不给大家添晦气了。”

王汀直接伸出手去,帮齐师兄推垃圾桶:“你这话说的,这算什么晦气啊。师兄,再过两年你就能重新注册资格证了,还是齐一刀。”

齐师兄想要阻止王汀,她却不愿意松开垃圾桶。周锡兵伸手过去帮忙,将垃圾桶往外推。盖子外边透出了一点儿墙纸的边,大约是有人家重新装修了,所以落了不少建筑垃圾,沉重的很。

齐师兄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笑着表示:“哟,今天可是让我捡到大便宜了。这位帅哥,劳驾你了啊。”

周锡兵笑了笑:“你太客气了。听王汀常说起你,水平高,医术好,一早我就想认识你了。”

齐师兄脸上一派坦然:“王汀向来只说人的好话。我哪里行啊。可以了,到这儿就行了。”说着,垃圾车的抓手就伸了出来,垃圾桶中的垃圾被全都倒了进去。齐师兄催促王汀,“行了,今天你有事儿我也有事。等哪天你有空的话,咱们再联系。小苗苗还得接着治疗,我得南城留一段时间。”

周锡兵笑着冲对方点了点头:“那哪天有空的话,齐师兄跟嫂子孩子一块儿出来吃个饭啊。”

齐师兄微微一笑。直到此刻,才能从他苍老而疲惫的脸孔下显现出点儿温文尔雅的影子。

往陆娴家去的路上,王汀微微地叹了口气:“你也猜到了吧。齐师兄就是那位家里孩子被患者家属用开水严重烫伤的医生。事情发生以后,对方想私了,齐师兄坚持要上法庭。结果幼儿园的监控有死角,没能拍到对方的正脸。原本答应作证的成年人到后面又都含含糊糊起来。小苗苗的同学倒是争先恐后地想作证呢。可惜孩子的话在法庭上没效果,那件案子拖了有一年多。对方一直逼着齐师兄,不肯私下解决的话,他们家就不掏钱。

最后法院判了,他家还是赖账,有钱买房子买铺子,就是不付民事赔偿。齐师兄在的那家医院正好搞体制改革,不管职工子女的医药费了。齐师兄去老赖家要钱,却被羞辱了。对方当着他的面拿打火机烧钱,就是不给他。结果两边闹起来,引起了火灾,那人严重烧伤,齐师兄也被判了一年。人被医院开除了,从业资格也没了,现在还有个孩子等着他想办法挣钱治烫伤。”

周锡兵没有吭声。因为王汀在自言自语一般:“很多人都说怪齐师兄太较真。他当初为着论文署名的事情跟导师闹翻了,在整个南省的医学界都混不下去。后来到了医院里头也是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给病人开高价药,也不忽悠人家做大检查。结果呢,旁人都排挤他,觉得他不合群。病人也觉得这个医生不负责任,不重视他,直接报复到小苗苗头上去了。我一直相信一句话,坏的制度能把好人给逼坏了;不肯变坏的人就会被利益共同体给排挤出去。”

周锡兵伸手想要摸王汀的脑袋,又突然间回想起自己才刚刚推过垃圾桶,只得作罢。他问了一句王汀:“今天,你们单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正常处理而已。”王汀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分管人事工作的副主任跟人事科长都停职了,总局也一样。嗯,出了事情都是底下人能力不足,没有深层次地领会领导的指示精神。反正自古皇帝都是被妖妃跟奸臣带坏的。”说到后面,她紧急地刹了车,摇了摇头,不肯再说下去。

周锡兵喊了一下她的名字,等她侧过脑袋看着自己时,才正色道:“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不美好的事情,但是,同样的,也有很多美好的人和事。你看,你师兄没有自怨自艾,当不成医生了也想办法努力工作挣钱给孩子治病。你们单位的情况,最起码的,你就在努力地工作啊。”

王汀笑了笑,心中涌现出淡淡的悲伤。她想,这个人肯定不知道,他们人事科长的下台,她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她是会对别人发出攻击的。

这一晚上,出乎大家的预料,神秘人没有再联系陆娴。这个人好像真的打算将陈洁雅给放走了,再另外给陆娴物色一条新的小狗。陆娴结结巴巴地强调:“我真的没有什么讨厌的人了。我发誓,除了恐怖分子什么的,我真的没有什么具体的讨厌对象了。”

她的手机小陆陆对着王小敏唉声叹气:“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啊。我试着跟对方手机讲话,可是它不理我,还嫌弃我事儿多。那个手机好恐怖噢,它好像非常喜欢看这些东西,还兴奋得哇哇怪叫,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手机。我们手机里头也会有这种坏东西吗?”

王小敏非常认真地强调:“我家王汀说了,物似主人型。我们跟着主人的时间长了,就会带上主人的个性。”

王汀面无表情地摸着王小敏,这是她有生以来被黑的最惨的一次。她什么时候跟王小敏这货一样八卦唠叨事儿精熊孩子了?王小敏的存在,就是血淋淋地跟整个固定资产界还有手机界昭示她教育的失败!

心理专家安慰着陆娴:“你不用担心,这跟你没关系。他不过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来对付陈洁雅而已。没有你,他也会有其他借口的。”

这句话像是一道特赦令,宣布了陆娴的无罪。她哭了起来,一直对着专家反正求证:“不是我的错,对不对?不是我的错。”

她的心理压力终于找到了倾泻出去的出口,她哭得不能自已。

一直待到了晚上十点多钟,神秘人还是没有联系陆娴。周锡兵跟王汀起身告辞了。走在小区林荫道上时,王汀突兀地笑了,自我解嘲道:“你知道吗?刚才齐师兄推着垃圾桶出去的时候,我甚至猜测垃圾桶里头藏着人。”

周锡兵点了点头,安慰她道:“你放松一点儿,不要一直绷着。不过这倒是个思路,垃圾桶运人的确隐蔽而司空见惯,不容易被旁人所察觉。”

他在心中盘算着,要将迪厅附近的监控录像再好好过一遍。神秘人带着陈洁雅离开的时候,不一定非要通过车子,垃圾桶同样是一个可以挡风的运输工具。至于说服陈洁雅,只要说他们碰上了坏人,要小心躲过追杀就好。六神无主的陈洁雅其实非常好掌控。

王汀呼出了一小团白雾,她的脸在昏黄的路灯下近乎于半透明一般:“我也想,但是很难。说来你大概会笑我,我总觉得,老天爷给了我这样的能力,就意味着要我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我知道这种想法挺蠢的,还挺不要脸,但是我真这样想。你就当我是中二期延长,没得救了吧。”

周锡兵笑了起来,点头道:“这只能说明你是个有人生理想和追求的人。理想从来都不可笑,反而会被很多人羡慕。能够坚持理想的人,都非常了不起。”

“你呢?”王汀抬眼看周锡兵,“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周锡兵半开玩笑半认真一般:“我要说是为了世界和平,你该不会让我去看精神科吧。”

两人相视而笑。王汀笑着点头:“大哥不说二哥,我哪儿有脸笑你啊。”

他们没有回家休息。王汀脑海中对单位的固定资产有一本账,她记得其中一批二十个铁皮垃圾桶购置进来时也入了固定资产的账。街道上的大垃圾桶多半属于环卫公司或者附近的单位,她想去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可能真是由垃圾桶充当了运输工具拉走了陈洁雅。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王汀就没办法再安静地待着了。虽然神秘人到现在也没有杀了陈洁雅,反而表示要将她转送给其他人,可是王汀总觉得陈洁雅接下来的命运绝对不会比现在好。陈洁雅连娃娃都不是,不过是一条小狗而已,酷爱折腾小狗的主人没有理由善待她。

周锡兵本想劝她早点回去休息,她明天还要上班。可是王汀停不下来,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大约就是所谓的直觉。她不能松懈,一旦松懈的话,事情会朝着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方向发展下去。

周锡兵联系了同事,让他们继续查看陈洁雅失踪当晚迪厅附近的监控录像,重点是看大型垃圾桶之类能藏着人的东西。之前一波,他们已经查过了周围车辆,没有发现可疑之处。陈洁雅跟那个男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愣是没在监控中留下任何痕迹。

王汀在边上补充:“陈洁雅当时身上使不出力气来。人在醉酒跟昏睡的状态时,就会比平常感觉沉重不少。这个人应该不会背着陈洁雅走太远,因为他嫌弃陈洁雅脏,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小狗而已。”

等他们到达迪厅附近时,局里头的同事已经将监控录像的查看结果发给了周锡兵。当天夜里两点钟左右,的确有一个垃圾桶在附近路口出现过。隔着太远,监控只拍到了模糊的影子。周边夜市摊子相当有名,常常三更半夜还有摊位供应小吃,所以垃圾桶来来往往的,并不算显眼。

周锡兵带着王汀过去顺道吃了点儿夜宵。王小敏特别积极地喊着:“哎,你们最近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好玩的新闻啊?有个女的,上上个礼拜六夜里头,藏在垃圾桶里被人拖着走。哈哈,他们人类真不讲究,躺在垃圾桶里头不难受吗?”

附近小吃摊多半是私营的,属于城管跟环卫部门的重点监控对象,哪儿来的成气候,还录入什么固定资产。王小敏喊了一会儿,除了一只同样话痨的手机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惊讶以外,谁都没搭理它。

王汀瞅了瞅周围,故意选在了垃圾桶旁边要了两份烤鱿鱼,跟周锡兵一人一串。王小敏又冲着垃圾桶喊了半天,那垃圾桶才慢悠悠地说话:“瞧你那少见多怪的德性啊。我们垃圾桶见过的世面多了去,运个活人算什么。往前数十几年,死人也不是没运过。我们祖祖辈辈都见多识广!”

王汀心道这垃圾桶口味还真不轻,她咬着鱿鱼串,酱汁要滴下来的时候,周锡兵将面纸分给了她。她道了声谢,继续听那垃圾桶拉拉杂杂地说了半天废话。最后他们鱿鱼都要吃完了,王汀考虑是不是再要两串小的时,垃圾桶总算说到了正题上头了:“你说的那个,我有点儿印象。关键是那女的忒不讲究,蹲进去的时候,裤子都没穿好,硬生生地骚扰了一回我兄弟,真是不要脸。”

王汀擦干净了嘴巴,转头看周锡兵:“你给我买杯梨子汁吧,我怕上火。”

周锡兵笑了起来,点点头,到旁边要了两杯加热过的梨子汁。递给王汀的时候,她笑了:“行,跟我走吧。”

垃圾桶从这边的小吃巷经过,往北边走了。当时的确是一个男的推着它,一路朝前头去了。后来小吃摊子边上的垃圾桶也没有再见到自家兄弟。反正它们这些能活动的物件都是萍水相逢,无所谓相聚和别离。

王小敏大声喊着周围的高楼大厦:“喂,你们有没有谁听到我说话啊?上上个礼拜六夜里两点多钟,有个男人拖着垃圾桶在路上走。嗯,那个垃圾桶可能抱怨了,它里头装着的女人没穿好裤子。”

饶是王小敏不过如实转述而已,王汀依然感觉自己真是没耳朵听了。她决定回去以后让王小敏好好看两集动画片,免得这孩子记住了不穿裤子这一茬。旁边有栋大楼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因为当时天太晚了,它还奇怪为什么清洁工管忙到了现在。不过里面有没有个不穿裤子的女人,大楼就不清楚了,它没听到垃圾桶说话。

“嗯,那个人是在树底下走的,一直走到了那一头。后来我就没注意了。”

王小敏大声跟大楼道谢,它现在特别自豪它是一只可以帮助警察叔叔抓坏蛋的手机。王汀摸了摸它的脑袋,对大楼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结果可怜的大楼被她吓得打了个嗝:“这这这,她能听懂我说话?”

王汀笑了笑,转头看周锡兵:“往前走,监控中估计也不会拍到他的脸,他是有意识避开了监控走的。”

一直走到街边拐角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王汀才停下脚步。到这里,垃圾桶便失去了踪迹,王小敏也没能再联系上其他固定资产。王汀皱着眉头:“他肯定有车子接应,他不会一路推着垃圾桶回去。对他而言,陈洁雅不值得他这样付出。”

周锡兵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这里距离迪厅已经有近四公里路了。这个人推着垃圾桶避开监控摄像头走了这么远,的确应该有车子或者同伙接应他。

没有离开警局的同事又一次调查了监控录像。这一次,大约凌晨两点四十五的时候,他们的确发现了监控中有人推着垃圾桶走,可是这人身上穿着醒目的环卫工衣服。录像中的脸带着口罩,侧对着监控录像,一直走到了旁边转弯监控拍不到的地方。

王汀与周锡兵都感到惊讶。这人身上穿着的是本市环卫工统一发放的防寒棉服,如果是这样的话,除非当时他在车上藏着环卫服,否则他是不可能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陈洁雅面前并取得对方信任的。可环卫服装是亮橙色的,在迪厅门口出现时,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就是出现在监控里头,也绝对显眼。从避人耳目的角度来讲,这绝对不是一个良好的选择。

王汀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冒出一句话:“先找到那个垃圾桶再说。”

周锡兵点点头:“嗯,那个垃圾桶当时肯定是空的,干净的,很有可能比较新,否则陈洁雅不会没有任何意见。她当时受了伤,很可能在垃圾桶里头留下血迹。”

王汀尴尬地笑了笑,她有罪,她羞愧。作为专业医学出身,她竟然压根忘了鉴证科学这一套,直接往神婆的路线上走了。她想着的是,直接问垃圾桶到底是谁推走的它不就成了么。

这种费时费力还貌似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工作,全都交给勤劳奉献的警察同志们了。为了跟时间赛跑,王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警察们将负责附近卫生的环卫公司负责人找了出来,仔细确定当天是否有垃圾桶被移位的情况。随即,他们又翻了一夜的垃圾桶。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王汀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周锡兵才传了消息过来,那个垃圾桶找到了,里头的确搜集到了陈洁雅的血液标本跟那三个混混当中两人的精斑。现在警方正在查这只垃圾桶被拖行的路线,来确定陈洁雅下一步被运到了哪里去。

王汀收回了饭卡,匆匆往外头走,在电话里招呼周锡兵:“我马上过去。”

徐佳正好排在王汀身后,见状立刻鄙夷:“至于吗?晚上再去浪漫不行啊,非得中午也要黏在一起。”

大主任刚踏上食堂的门,闻声叮嘱了一句:“下午别迟到,现在到处都盯着我们看。”

王汀顾不上感慨,只匆匆忙忙点了个头就走了。如她所愿,上级单位派人下来进驻调查吃空饷等一系列事情。这两天整个单位的人都噤若寒蝉,谁都没心思八卦她的那点儿小小绯闻了。

周锡兵有些惊讶,但很快表示他过去接她。

王汀焦急,但又胆小害怕自己会遭遇半路被人直接拖上车拽走的事情。前两年她就看过类似的新闻,还是发生在颇为热闹的大街上,但旁边人也都没什么反应。有些时候,人只能小心再小心一点儿。天知道谁会是被那个人选中的另一条小狗。

周锡兵来的不慢,从挂电话到出现在王汀面前不过二十分钟。一上车,他就说王汀:“你还不如先去吃了中午饭。”

王汀摇摇头:“吃不下,我心里梗得慌。”她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没有立刻杀了陈洁雅,可她觉得陈洁雅不会被留很久。昨天晚上,神秘人已经没有再联系陆娴了,今天到现在,陆娴那边也没有消息。这个人到底是将陈洁雅带走了,还是做了其他处置,没有一个人知道。

垃圾桶作为重要物证被拉到了警察局当中。同时被运到警察局的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物证,那辆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的凯迪拉克。车子里头经过了彻底的翻修,所有的车垫都被更换了,没有留下毛发跟血迹、精.液一类的物品,指纹也没有被采集到。这个人相当小心。

警方在排查了修车行附近的监控,又整整走访了一个礼拜后,终于确定了这辆车的去向。它没有被丢弃,而是出现在了邱氏集团的员工地下停车场的角落里。警方现在还在查最后一次开进去的人究竟是谁。

王汀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双手拿出了王小敏,让它开口询问垃圾桶案发当夜的行踪。这一次,老天爷像是知道他们跟死神赛跑一样,垃圾桶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说了当晚它最后到达的地方,最让王汀喜出望外的是,它还提供了接头车辆的车型跟车牌号码。

垃圾桶愤愤不平道:“那个清洁工把我推到公园拐角的地方后,就丢下我走了。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以后,才有辆车子过来,把里头那个女人给拖了出去。嗯,那个女人在我肚子中睡着了。”

王汀草草安慰了垃圾桶两句,赶紧将信息告诉了周锡兵:“是一辆奥迪,车牌号是……”她说完了以后竟然有种虚脱的感觉,轻声道,“希望这回不是□□。”

这一回车子不仅没有套牌,还被警方摸着监控摄像头一路追到了目的地,一处大型跑狗场。一群二代们正在为群狗摇旗呐喊,前头一只电动兔子正在诱导着群狗们追它。邱阳站在人群中央唾沫横飞,面色激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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