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男人,当前走的一位估摸五十多岁,气场很强,打头稳步往酒楼走,旁边跟的那位应该年龄也不相上下,也是五十多岁,最后的一位高高的个子,身穿一件乳白色的休闲上衣,手里却捧着一个黑色的砂罐,不疾不徐很从容的跟在前面两人后面,我一看那人,这一看,我呆住了。
竟然是许轩?
是他,他来干什么?
这三人进来,一进门后,最前面的男人虽然比较傲气凌人,但是话语里却还不算尖酸刻薄,只听他还算客气的扬声问道:“董老板在吗?”
阮主管赶紧迎过去,连连笑着打招呼:“原来是许老板,您怎么有时间到我们御煌楼来?快请坐,我马上去请我们老板。”
没等她上去,楼梯上已经传来踏踏下楼的声音,接着董羽的声音响起来:“是许老板来了吗?有失远迎啊。”
董家父子一齐下楼了。
这董家父子一齐下楼,刹时间让我感觉象是港台电影里,黑帮老大父子的出场,因为董师伯一身黑色西装,背后董忱抄着手跟在自己父亲身边,非常警惕,十分沉着,真的很象黑帮老大的对决。
大家赶紧噤声,没吃完的速度扒光了饭,其他人一齐快速把桌子擦干净,一时间餐厅鸦雀无声,我们大家齐齐的站立到了大厅的另边,站成了两排。
董忱带着一个含蓄的微笑落落大方的招呼三人:“许伯父,李会长,呵,还有许哥,今天怎么大家这么有兴致来我们御煌楼?失敬,到办公室坐吧。”
他竟然叫许轩是许哥?难道他们两个从前认识?
那位领头的长者伸手制止:“不必,有话在这里说,不必上楼了。”
阮主管已经到楼上拿了上等碧螺春下来,接着麻利的冲泡了几杯茶端了过去。
我小声在后面问朱明泉:“他们是谁?”
朱明泉在我耳边回我:“这两位姓许的是德意楼的叔侄,德意楼的老板叫许从瑞,那个年轻点的,是他的侄子,许轩。至于那位头面人物,是本市餐饮协会的李会长。”
德意楼?这名字一点不陌生,榕海市的特色餐饮酒楼里,最久富盛名的便是德意楼,其他的酒楼什么长胜,鹿鸣,德雅轩,论资历都不如这德意楼名头响,偏巧这德意楼距离御煌楼也不远,一住街头,一在街尾,整条长街,这两间酒楼分庭抗礼,不相上下,只是不知道德意楼的老板带着自己的侄子还有李会长,这么兴师动众的来御煌楼做什么?
我很惊讶的看着许轩,他倒是很斯文,和我第一次第二见他印象并没有什么落差出入,而他似乎也没有看到我,五个人坐在隔断间,正在聊天。
董羽呵呵一笑,说道:“许老板,您这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许从瑞呵了一声,不轻不重的问道:“董老板看样酒楼生意很不错啊!”
董羽也是报以一个和气的温笑:“哪里,现在生意不好做,勉强过的去,还不得亏着大家一起照应?不知许老板有什么事?”
许从瑞说道:“我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董老板,你这酒楼前两天招人了是吧?”
“是。”
许从瑞脸色端正了,“那好,董老板,你招人我不反对,不过你挖墙角,而且是把我们酒楼最好的一把手给挖走了,这个,就不太道德了吧?虽然做生意呢,各人都是自有奇招,但是使旁左道,而且是拆人墙角,这种事可就不是我所欣赏的了,董老板你也是圈里的人,别人如果来挖你的台柱子,你是什么感觉呢?”
董师伯真不愧是行走多湖多年了,见过大风大浪,根本不慌不忙,只见他轻轻一笑,说道:“许老板您这话我可不明白了,这挖台柱子,我岂敢呢?不知道许老板指的是哪方面?”
许轩这时回话,只听他说道:“董老板,您这御煌楼这次招了四名大厨,其中一位就是我们德意楼原来的大厨师长李师傅吧?”
董羽点头:“确实是,李师傅跳槽到我这里来,我走的是正常用人手续,并没有过分之处。”
许轩轻哼了一声,李师傅在我们德意楼呆了也有七八年了,这个是同行里大家都知道的事,你董老板这里也是人才济济,怎么非要看中我的大厨呢?”
董忱礼貌的去给许从瑞倒茶,冷静的说道:“许世伯,许哥,我看您误会了,李师傅呢是自己到我们御煌楼的,之前我也有问过他,和您这边的用人合同有没有解除,如果没有解除,我也不敢擅自去您的后厨挖人,在李师傅确定告诉我他已经和您那边解约之后,我这才敢拍板留下李师傅,至于薪水,我们御煌楼这边当然是按资付酬,李师傅是行里的好手,精通南北各大菜系,我不敢怠慢,当然要给他合理的薪水,至于他在您那边的工资多少我不知道,毕竟这也是他的秘密,所以他的薪水我只是按我们御煌楼走的,您说的去挖墙角,我看这个您是误会了。”
我明白了,原来这次招的大厨里有一位姓李的大厨,名叫李安远,我对他的来头并不了解,他话也不太多,但是他手艺很好,一来就给后厨的菜系做了些改动,加了些特色菜,这些日子酒楼生意很好,我觉得也和李大厨有很大关系,没想到他竟然是德意楼原来的大厨。
许轩说道:“董公子,你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我们德意楼的招牌菜,有三分之一是出自李主厨之手,现在李师傅到了你们御煌楼,你们御煌楼马上加菜,改菜单,新菜式处处都是针对着我们德意楼,你说你不是挖墙角,不是针对我们德意楼,那么你又怎么解释这件事呢?”
我们大家都站在一边,凝神屏息的看这一番唇战。
看气场当然是德意楼比较嚣张一些,也怨不得人家嚣张,德意楼在榕海少说已有十五年的历史,我在上小学时便听过德意楼的名号,当时的德意楼还是在四环的一条不起眼的路上,可是由于经营有方,上下打点的又到位,很快就把店开到了市中心,特别是这几年,生意做的越来越红火,那老板财大气粗,口气也强硬了些自是理所当然。
看现在这架式,是德意楼的当家主厨跳槽到了御煌楼来,这德意楼的老板气愤不过来讨公道了,其实有一句话叫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李主厨觉得德意楼的薪酬待遇不如在御煌楼,所以想跳槽,这是无可厚非的。只不过御煌楼刚来榕海,德意楼又资历深,所以是有些气势咄咄逼人了。
我也很好奇,想看董家父子怎么应对这场面。
许从瑞说道:“董老板,我们做这行,其实也很透明,大家在这道上混都不容易,如果你有一把好手,突然间跳到另一间酒楼和您扯起旗帜来对着干,你心里是什么想法呢?行里有保密一说,这各个厨师也是自己酒楼的独门绝技,突然间,我的厨师长跳到了你们御煌楼来,你是不是太不把我这个德意楼放在眼里了?”
董羽只是淡淡笑下,接着说道:“我做生意也很讲公平,至于用人,我一向崇尚的是曹操的用人之法,亲人仇人都无妨,只要是有才能的人,都可以为我所用。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李师傅自己愿意跳到我们御煌楼来,我并不反对,也不觉得这是过分的事,天下有谁规定,不许跳槽不许到同行其他人的公司或者酒楼的?”
许从瑞冷笑:“董老板,你这话说的可真是道貌岸然,我听闻你为人心狠手辣,做事又不讲原则,看来果真不假。”
“许老板这是听了误言了。”
“呵,我还听闻,董老板年轻时曾经拜在佟品年的门下学艺,不过后来是被开除出了师门,这个,难道也是人言杜撰?”
董羽脸上马上就变了,说别的倒还好,一提当年的旧事,他当然翻脸。
董忱见父亲不悦,马上回敬许轩,“有事说事,不提旧事。许经理,和你明说了吧,今天这李师傅,人我们是用下了,你想怎么样?”
只听许轩叫,“李师傅,你来一下。”
原来李师傅没在我们中间,外面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却是在后厨躲着,不敢露头,当然,这事的中间矛盾点是他,他自然不敢出面。
听许轩叫,李师傅这才为难的露出身子,回许轩:“许经理。”
许轩叫他:“李师傅,你不要总躲着,你就算躲,躲的了一,躲的了十吗?”
李安远这才为难的走了出来,走到了五人面前。
只听许轩冷冷问他:“李师傅,你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句良心话,我德意楼对你怎么样?”
李安远只得低声说:“许老板和许经理对我确实很好。”
“那好,你为什么要背信弃义?你当初承诺要和德意楼同甘共苦,这些年来,你在德意楼工作,我们待你也不薄,你摸心自问,是还是不是。”
李安远只是点头,“是。”
“那好。”许轩脸色阴沉了,“你当初说,如果有一天背弃了德意楼,便砍了你一只手,人得讲信义,你今天做出这样背信弃义的事,就按你当初的誓言,砍了你一只手吧!”
他忽然从怀里一把掏出一把掌长的削刀,刀抽出鞘,扔在了桌面上。
“我也不要你一只手,你今天切了你的一只手指,就算了结了这事。”
董忱勃然大怒:“许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是御煌楼。”
许轩毫不客气:“董公子,我倒要问你,你又是什么意思?公开收留我的厨师长,又做出一样的菜点来,你这不是公开和德意楼叫阵吗?”
董忱说道:“许哥,做生意讲究公平这不假,如果李师傅确实不愿意来我们御煌楼,牛不喝水强按头,那也不是成人之美的事,我就算强拉他来,他也不会来的,是不是?”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这人我是用定了,至于你许哥,你和李师傅的恩怨我不清楚,如果真的有恩怨,你们私下解决,但是人既然在我们御煌楼,我就有责任保护他,今天李师傅在我这里,任何人要是伤害他,我都不依。”
只听许从瑞鼻子哼了一声,“好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董老板,你这公子可真有火力啊!”
那李会长一直没吭声,这时候发了话,“你们既然都是同行,为什么要闹的兵戈相见这么大,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不行吗?”
这李会长倒想做和事佬,可是只怕这事也没这么简单。
只听李师傅低声说道:“许老板,许经理,我知道德意楼对我也不错,但我的离开确实和董老板没关系,我是想离开了,早三年前我就想离开,我也和您说过,可是您一直不依,我就想再做三年还了您当初的这份情义,其实是董老板对我也不薄,所以我才想到御煌楼来,并无他意,而且,我在御煌楼的薪水,也不如在德意楼高,不是董公子拉拢我,您会错了意。”
许从瑞冷笑:“听听,听听这会见风使舵的人,你说还了我的情义?听你的话倒还象是有情有义的人,可是有情有义的人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呢?你忘了七年前,你母亲重病,是我大力相助了三十万才把你母亲救回来的?我救了你全家,你今天却这样背叛我?”
“许老板,我向您保证,我在德意楼做的菜,我都没有拿到御煌楼来,如果您不相信,您可以看一下御煌楼的新菜单,其实虽然有雷同的,但是做法绝对不是和德意楼一样,行内也有规矩,我懂。”
董忱说道:“是,我们也有新菜点,但是不要觉得我们事事都是在抄你们德意楼,许哥,您小看了御煌楼,若是我没有一点真才实学,也不敢挂这么大的门头是不是?”
许轩呵的一笑,“看来,今天这人是留定了。”
“正是。”
他又问李安远:“李师傅,我问你,你也是走定了?”
李安远咬了下嘴唇,“是,对不住了,许经理。”
董羽喝了口茶,不疾不徐的说道:“事情就是这样,人呢,我按正常流程留下的,并没有去挖你们的墙角,至于做生意怎么做,我们大家各人走各人的路,各凭本事,李师傅我是留定了,各位如果想继续坐,尝尝我们御煌楼的菜点,那么欢迎,若是没事,失陪了。”
他站了起来,意思便是送客了,董忱也站起来,冷眼看了许轩一眼,欲要跟父亲走。
只听许轩又叫:“慢着,董公子留步。”
董忱回头,“许哥,还有什么指教。”
许轩轻声说道:“董公子,我也佩服你的魄力,不错,有见识,有勇气。我还听说你董公子在澳门的这几年,有一个称号,叫澳厨四少,手艺十分精湛,好,今天李师傅的事我们暂且搁下,不知道我有没有幸和董公子过两招?”
我们大家都好了奇,刘思思在一边紧张的问我:“姐姐,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要和岑各各打架?”
我哪知道。
我也好奇的看着这架式。
只听刘思思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这个瘦马杆要是敢动岑各各,我就叫人撕了他,把他撕的四车分尸。”
我没好气的白刘思思一眼:“拜托,大小姐,这不是帝王时代,也没那么酷刑了。”
董忱很奇怪,“许哥,你是什么意思?”
李会长这时候发了话,他说道:“董公子,你是厨界的新秀,出身厨师世家,手艺又十分好,这许经理呢,也是跟随着叔叔多年,从鲁菜,到粤菜和湘菜,都深得名师真传,今天许经理的意思是想和你切磋一下厨艺。”
我这下听明白了,心里是大为震惊,真没想到,看这许轩外表挺斯文,竟然也是个厨师。
我想起了那第一次见他面的情景,他很有兴趣的问我:“你是个厨师?”
我正满不在乎的往自己嘴里塞鸡仔饼呢,随口就答他,“算是吧!”
天呐,他真是真人不露相,他竟然也是个高手?
这下我有的看了,高手对决,我也没在现场看过这样激烈的盛事呢!
董忱明白了许轩的意思,他笑了下,问许轩:“许经理这样说我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就是不知道许经理想和我切磋什么?”
只见许轩把随身带来的那个砂罐上面的密封盖打开,结果这一打开,我们大家一齐咦了一声,全部捂住了鼻子。
真臭啊!难不成这罐子里装的会是?
许轩说道:“臭豆腐,大家都知道这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很香,就连毛主席都说过,臭豆腐闻起来臭,看起来脏,吃起来香。这臭豆腐如果做成一道菜,那也是格外有特点的一道菜,我今天就来向董公子讨教一下,不知道董公子对臭豆腐是什么做法?”
我心里扑扑乱跳,臭豆腐?我想起了和许轩第一次见面时,我的话。
“我最想吃的就是臭豆腐,特别是长沙臭豆腐,那种黑如墨,香如醇,嫩如酥,软如绒的臭豆腐,要是能把这臭豆腐做成一道特别的菜,你说会不会很受欢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