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秋, 孩子, 嫡母……
这些词语每在季子珊嘴里出现一次,高妙妙就觉心口揪疼一分, 直到听到‘这样的男人, 你……不要也罢’这句话, 一直沉默不语的她, 才雾眼朦胧的怔怔反问:“……什么意思?”
季子珊目露讥诮道:“什么意思?就是你不用再和董致远过下去了!就此与他和离,从此离开董家!”
见高妙妙震惊无比的瞪大眼睛,季子珊就知道,哪怕董致远再伤她的心,她也从没想过要与他一刀两断, 当即冷笑连连道:“你还瞧不出来么,董致远压根就是个没有主见、没有担当、性子软弱的男人!”
“你年纪尚轻,以后又不是不能生孩子了, 他老娘威胁闹腾几天,他就乖乖从了,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哼,他也不想想, 若是庶子在前、嫡子在后,那家里能消停么, 这且不说,若是望秋生下来的孩子,董致远也不能做主抱给你养, 你还能指望他什么?!”季子珊唾沫横飞的冲高妙妙说道,“他什么都听他老娘的,你还和他过什么过,准备吃一辈子委屈、受一辈子欺负么!纵算你能熬到自己当家做主,他耳根子这么软的人,以后未必不会再听别人的!”
闻言,高妙妙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颤。
“我到底是外人,纵算有心替你撑腰,能做的毕竟有限,凡事还需要靠你自己。”季子珊虽是公主,却也不能随便放飞自我,她若是整天跑来董家气势凌人,不止会惹众人议论纷纷,只怕连惠安太后都不赞同她的做法。
季子珊目光紧紧的盯着高妙妙,一字一句再道:“我今儿给你撂句话,你若是想和董致远继续过,那就好好打起精神来,该硬气的硬气,该整治的整治,该用手段的用手段,你一直这么懒懒淡淡的撒手逃避,是想所有人都爬到你头上去么,你若是不想和董致远过了——”
“那倒是简单省事,和离的圣旨,我替你去讨,太子那里,我也替你去说。”季子珊扯着嘴角冷哼道,“你和离以后,也不用担心日子怎么过,只要有我在一日,总能护你平静安稳,这天下的好男人虽然不算多,但总能寻到敬重爱护自己妻子的,我王兄在吏部,我驸马混的是武职,不拘文官武将,我一定给你再寻个好的,叫董致远和他的小老婆恩恩爱爱好好过去吧!”
高妙妙几乎听得呆滞脸,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表情复杂道:“扇扇,你……”
“我什么我,你别管我怎么想怎么说,你还是自己先想清楚,你以后的路要如何走,我只能给你建议,最终的选择权在你手里。”季子珊满不在乎的拢着袖口,语气淡淡道,“听我一句话,对自己好一点,你伤心哭的时候,董致远兴许正在和他的小老婆笑着卿卿我我,你的难过,又有谁在意了?别为不值得的人……再糟践自己,你好好想想清楚吧,你若是再一味糊涂颓废下去,也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从高妙妙所居的院子出来时,季子珊的脸色已是一派平静。
院门口,是桂香带人守着,至于这院子里的一干丫鬟,均在挺远的地方聚着待命,季子珊收回远望的目光,静静道:“桂香,走吧。”
翠儿脚步匆匆的跑回屋里,见高妙妙失魂落魄的趴在梳妆案子上,不由急急问道:“奶奶,你没事吧?”
“没事。”高妙妙轻声答道。
当天,直到天色擦黑了,高妙妙也没等到董致远来,她独身坐在暖炕上,垂下眼眸问道:“四爷又去望秋那了?”
因怕主子伤心,翠儿便一直禁口未提,这会儿主子自己问起来了,翠儿当然不好瞒着,便咬着嘴唇恨恨的说道:“秋姨娘故意在四爷回来的路上等着,把四爷从道上劫走了,今儿个……怕是不过来了。”
高妙妙闭了闭眼睛,没有吭声,当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又是一夜未眠。
董致远不主动过来,高妙妙也不使人去叫他,直到三天后,高妙妙正站在窗前看院子里的梅花时,一个俊逸挺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高妙妙站在窗前动也不动,直到董致远进到屋子,站到她的身畔:“日头快落完了,凉意已经上来了,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床上好好躺着?”
丈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动听悦耳,高妙妙声音低低道:“镇日躺在床上有点闷了,树上的梅花开的正热闹,所以想多看一会儿。”
“明天暖和的时候再看也一样,到里头坐着吧。”董致远先伸手将窗户关上,然后拉着高妙妙回到烘的暖热的炕榻上,见妻子一直神色冷清的坐着,似乎没有什么开口说话的兴致,董致远便也跟着沉默不语,夫妻两个对坐无言了半晌,还是高妙妙先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四爷,咱们离开京城好么?”
董致远不妨妻子突然问出这番话,微微一怔后才道:“为什么要离开京城?”
高妙妙忍着心头的酸涩苦楚,声音轻轻的:“京官难升,若是四爷离京外任,在外头熬熬资历,兴许对仕途更好些,还有,一直在京城里住着,我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苦命的孩子,我想离开这个伤心地,不知道四爷是否愿意?”
董致远拧了拧眉头,面露犹豫之色。
“四爷是舍不得望秋么?”丈夫脸上的迟疑和不决,高妙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脸上的表情自然也是悲戚的,“也是,她现在怀着四爷的骨肉,四爷舍不得离开也正常。”
董致远笼着眉心出声道:“妙妙,你误会了,我并非舍不得望秋,只是母亲那里……”
他早两年时,就有意到京外见见世面,才和老娘提了提想法,就被她痛心疾首的骂了一顿,说什么‘留在京城好好的,干嘛要到外头去受罪’,又说什么‘娘还有几年活头,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你承欢膝下,你往京外去,是想让娘闭眼的时候瞧不到你么’,总之,此事到底是不了了之了。
“既然四爷为难,那就算了吧。”外头的寒意渐渐重了,高妙妙的心也在一点点跟着变冷。
到七、八月份的时候,望秋的孩子应该就出生了吧。
高妙妙微微攥紧手里的帕子,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奢望。
可以休沐的寒冷清晨里,穆淮谦先起身到外头松散了一番筋骨,然后从槅间把闺女捞抱出来,父女俩再一起滚到季子珊的床上,湖蓝色点金色团花的帷帐里,季子珊披头散发的跪坐在腿上,手里抱着一个粉嘟嘟的漂亮小女娃,此时正把她往穆淮谦身上放:“穆将军,你可趴平趴稳了,要是敢叫满满栽跟头,看我不把你踹到床下去。”
穆淮谦平平趴着不动,只从枕头里露出半张脸,他皱着脸苦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居然让我给满满当椅子坐。”
“少废话!”季子珊朝穆淮谦龇了龇牙,然后扭过脸来,对绷着一张漂亮脸蛋的满满小朋友道,“满满,爹爹的背坐的舒不舒服啊,若是坐的舒服,你就扭扭你的小屁股……”
化身硬板座椅的穆淮谦忍不住笑骂道:“你少整些鬼点子吧,咱们好好的闺女,别让你给带成调皮鬼了!”
面对穆淮谦同志喋喋不休的吐槽,季子珊探身过去,吧唧一口亲在他嘴上,然后命令道:“我已经把你的嘴巴封上了,在我没给你解封之前,你不许再嚷嚷。”
领了一记封嘴吻的穆淮谦只好暂时消声变哑巴。
满满小朋友是个很乖静的小姑娘,不管季子珊怎么教唆她扭扭小屁股,她统共就俩反应,一是朝自己公主亲娘无辜的眨眼睛,二是对着自己可怜的亲爹左看一遍、右看一遍,绝望之极的季子珊只能把闺女先薅下去,自己亲自出马做模型示范:“满满,看到没有,要像娘这样扭啊扭,扭啊扭……”
穆淮谦将军被公主老婆的扭啊扭,扭的一个劲儿翻白眼:看来他昨天晚上是太客气了,媳妇大清早就这么精神。
季子珊做完示范,就又把闺女放到她爹背上,诱哄她学着点儿,哪知小丫头一直不照做,季子珊一生气,索性自己平平整整的趴到床上,然后叫穆淮谦把闺女搬到自己背上坐好:“你也别不忿了,为了公平起见,我也给满满当一回椅子坐!”
闻言,穆淮谦顿时挑眉而笑:“那你刚才还跟磨豆子似,在我背上扭了半天呢。”
“好,我也给你扭!”季子珊豪气冲天的说道,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小身板,会不会被穆淮谦给坐瘫了。
季子珊不担心,穆淮谦却很在意,他把满满小朋友抱到墙根处,叫她面壁坐好,并嘱咐她乖乖坐着不许动,然后就叠罗汉似压趴到公主老婆身上,嗓音含笑的低语道:“我要是一屁股坐下去,你的小腰还不让我给坐断了,唉,早知道你精神这么好,我就不抱满满过来了……”
“你这色鬼,怎么总也没个足劲儿。”季子珊趴在枕头里吐槽道。
闺女乖乖的坐在墙根面壁,穆淮谦的动作便放肆许多,口内也一语双关道:“你知道的,我饭量一向很大。”
一家三口闹了老半天,才懒懒散散地撩帐子起床,季子珊刚坐到梳妆台前,就见梅香喜气盈盈的来报:“公主,宫里来人了,说太子妃生了,生了个小皇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