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就像他们一起度过的过去两年之中那平凡的一天天一样。
可是,在这看似平凡的交谈之中,那偶尔会出现的不自然的沉默,葬公相信雨荷也已经感觉到了氛围和过往不同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张良生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自己的师父……过去居然是一个杀人魔?虽然常觉得师父有不羁的一面,但没有想到居然藏着这么深的故事。
张良生感觉自己的脑海有些混乱,葬公那平静的神色似乎早就明白自己会陷入混乱,只是用温和的微笑凝望着自己。
张良生咬了咬嘴唇,听到现在,他才大概有些明白,师父说的那所谓的“心魔”, 是什么意思了。
今天会对于他和妻子未来的人生产生重大的影响,雨荷明白这一点,葬公也明白,所以两个人都很默契的,想尽可能在坦白正面这个问题以前,让对方感受到自己心中的平静。
或许这也就是类似于夫妻之间的默契的东西吧。这让葬公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安心。
至少,他没有在这个阶段发现雨荷身上有表露出什么破绽,他觉得,雨荷和自己一样是渴望以后也继续过上这样平凡的生活的。
他不想被剥夺平凡的生活,也不想让任何人和事物来剥夺雨荷平凡生活的权利。
而在当晚和雨荷两个人静静坐在桌子前,一边喝着买来的清酒,一边静静的交谈的时候,当葬公提起了关于自己杀害了雨荷的全家的事情的时候,雨荷并没有就此产生什么特别的反应。
只是给出了一句让葬公不得不认可,但是心中又无法彻底平静下来的回答。
“我没有忘记,我想之后无论和你在一起多久,也无法忘记……但我的真实感受就只是……觉得造化弄人。是的,造化弄人。”
葬公想,雨荷是爱着自己的,也爱着她肚子里出和自己一起结合出的那个孩子。
她曾经是别人的妻子,有着孩子,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可是那一切,全部被自己所剥夺了。而忽然有一天开始,两个人结为了夫妻。
或许说出去以后,几乎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这种事情吧。葬公几乎没有对于任何人说过这个事情,但是完全可以预想到得知这件事的人们的反应。
所以他觉得,这件事情终究是要由自己来解决的,不是听从谁的意见可以解决的问题。对于葬公来说,如果可以做一个选择的话,他不会选择忘记过去。
而是会选择,以后雨荷也会和自己一样,只坚信对方的话,而不是那些闲言碎语。
造化弄人,葬公之后脑海之中就一直漂浮着这四个字,没有能说出一句话,他觉得雨荷这句话说得太对了。
是啊,纵观如今这两年来的夫妻生活,不正是如此吗?不仅仅是自己,或许雨荷自己也没有想道他们两个人会这样结成夫妻然后过上平静的生活。
或许是出于默契,葬公的沉默让雨荷抬头去看他,他察觉到了妻子的视线,抬起头,看到了她有些黯淡的目光,两个人都是轻轻笑了笑。
不需要什么言语,这件事情就这样告了段落。
在葬公的心中,他似乎已经听到了雨荷这样对自己说。
所以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可以忘记,可以选择逃避,也可以正面谈论这件事。但希望可以点到为止,毕竟
,她在那件事情里终究是受害者,而自己则是加害者。
继续谈论下去,无法让雨荷真正对于这件事情释怀,而自己也无法从这件事情之中完全摆脱自己的罪恶感,只是会不断加深两个人脑海中关于对方的定位罢了。
是的,这种极端的事情,,从一开始幻想并且渴盼完美的解决方式本就是十分奢侈的事情。
怎么可能呢,只有仔细想想就会知道,对于两个人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像他也好,雨荷也罢,既然已经是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十分的简单。
坚信现在的选择是正确的,然后握紧对方的手,一直走下去,这或许就是唯一的办法了。
于是之后,葬公来整理了一下脑海里杂乱的思绪之后,也是开始徐徐和雨荷说起了关于自己的过去。
他到底是怎么才走到了那一步,过去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关于这一点,雨荷显得很感兴趣,毕竟是自己丈夫的过去。
葬公并没有立刻开始讲述,而是露出了一丝苦笑,看着雨荷注视着自己,道:“我的过去可能会让你不舒服,没关系吗?”
雨荷摇了摇头,道:“我的过去可能也不会让你舒服,我们两个……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我隐隐之中一直觉得,或许我们的人生在某种意义上很相似,所以如今才会这样走到一起吧。”
葬公没有说话,但是觉得雨荷说的话未必是错误的,是啊,或许过去发生过一些相似的事情,或者有过一些相似的经历吧,否则,两个人平白无故怎么又能凭借缘分二字走到这一步并且结成夫妻呢?
“不过,你愿意告诉我你的过去吗?”葬公对着雨荷这样说道。
雨荷无声一笑,盯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指,轻声说:“早晚是要坦白的,如果我们想要一直在一起,然后就这样坚守现在的生活,我想……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只不过,我并不勇敢,所以如果可能的话,还想尽可能把这件事情往后推来着。”
“你怕我们两个这样谈过以后,或许就会分开了?”
雨荷轻轻搓了搓自己的脸,然后低声说道:“你喜欢分离吗?”
“……我不知道,不过……或许讨厌吧,就现在来说的话。”
雨荷小声的说道:“我已经厌倦了,厌倦了一个人的感觉,厌倦了分离……所以,如果接下来还要分离的话,我宁可就这么离开了,不愿意再继续过上过去的生活了。”
说罢,雨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然后苦笑着说道:“或许,你会把我的话当成是一种威胁也说不定,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葬公没有急着安慰,只是点点头,然后静静聆听着雨荷的话。
“葬公……你是不是还在怀疑我?”
心里一惊,葬公看着雨荷眼中的那一抹黯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已经什么都察觉到了。而自己却没有察觉到她的敏锐。
不过也是了,她是一个女人,受过了伤的女人,而自己不过是个彷徨的愚蠢的家伙而已。然后现在还要再加上一条。
他还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我没有办法让你不去怀疑我,就像我自己也无法彻底忘记你那天做的事情一样……
可是,总要活下去
的,如果我们想去获得我们从未获得过的东西的话,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我想去认证这一点,不想承认自己是错的。”
雨荷说着说着就没有声音了,后来葬公发现她哭了。
不过能哭是一件好事,至少,她还有剩余的感情可以投入到自己的事情里。而对于葬公来说,现在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或许只剩下了雨荷和与雨荷在一起的未来。
他的过去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值得他去流泪的事情,葬公可以十分确信这一点。
现在对于葬公来说,无论别人是否能理解,他信任着雨荷,并且信任的程度超乎自己的想象。
这是一种他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到的改变,至少他不知道自己居然会对于一个女人信任到这个地步。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被自己杀了全家的悲惨的女人。
可是,或许也正因为如此,葬公也有信心无论在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只要雨荷一直站在自己这边,他就有信心守护他们两个人之间这种平凡的生活然后一直生活下去。
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活着,总是要去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情的,
轻轻握住了雨荷的手,片刻以后雨荷冰冷的手指也是回握住了葬公的手。两个人就这样,然后徐徐开始谈起了自己的过去。
在儿时的时候,葬公是一个出身豪门的孩子。虽然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大家族,但是他也是一个不愁吃喝的小少爷,只不过这种生活随着家族的没落也是渐渐结束了。
并且,这种没落的方式并不是十分的正常——在他们的家族之中,出现了一个堕入了邪道之中的葬师,当时,葬公对于这一点并不是十分的理解。
在幼小的他看来,家族之间的变化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昨天大家还一直说说笑笑的聚在一起吃着晚宴。
而一觉醒来,仿佛这个世界就发生了变化,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死色,紧握着自己小手的母亲的脸色也是一样的铁青。
她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感情,只有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的绝望。
最终,葬公被送到了另一个豪门家族里,但是这时他已经不是什么小少爷了,他记得自己是和自家的奶妈一起来到这个家族了。
奶妈来到这个家族没有多久以后就死了,具体死因不知道,但是葬公没有敢问下去,因为他当时记得奶妈死前的样子十分的凄惨。
并且那种绝望而哀伤的目光,让葬公的心中发颤,让他不敢去正视奶妈的面孔。
后来,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葬公才知道了自己的家族的情况——全部遭遇到了灭门的屠杀,但是幼 童似乎是被允许活下来,也算是给他们家族留一丝的血脉。
毕竟,只是一个人做错了事情,整个家族来付出血的代价已经是十分严重的惩罚了,要是连最后一丝血脉都不留下的话,这种做法未免也太不人道了。
哪怕是在葬师界,灭门也并不是什么可以被理所当然的接受的事情,这是最为恶毒的一种做法,也可以说是只有仇恨达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时候,才会出现的一种极端的做法。
葬公当时对于准确的情报并没有掌握,只知道一夜之间一切就都发生了彻底的变化,之后,他的人生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