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蹲在地上,默默地向药炉扇着扇子,不去理会在那做鬼脸的赵永昌。
赵永昌的厚脸皮在这时候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完全不理会叶凡的臭脸,使劲往叶凡处靠了靠,说道:“凡子,你说那小白脸咋就长得那么好看呐,看的我口水都流出来了。要是个姑娘你说该多好,真是浪费资源。不过要真是个姑娘估计我也没胆子跟人家搭话,就我这丑脸还不吓着人家。也就你不嫌弃我长的丑,要是别人估摸着早跑了,你说是不?”
叶凡还是没搭理他,只是脸色缓和了许多。
赵永昌看叶凡不像之前那么生气了,乘胜追击说道:“凡子,我真错了,特诚恳的说。先前脑子一热,看那小白脸长的那么好看我就嫉妒,说了些混账话,当不得真。你别生气,我咋的都行。”
叶凡把扇子放下,打开药炉盖子看看熬的如何,转头看到赵永昌极其“真诚”的眼神,无奈说道:“去跟赵兄道歉,他要是原谅你我也就不生你气了。”
“行,我就是给那小白脸磕头也成。”
赵永昌站起身,火急火燎地往屋里赶去。
赵清躺在炕上,闭眼环视自己的情况。
论攻伐力道,雷乃万法之首,对于自身的破坏极其之大。但是不破不立,破而后立,那道天雷为自身元气带来的裨益也不少,细细查看竟有否极泰来之相。那位文先生的一指灵气正环绕着他的经脉修复着创伤,看来歇息两日就能恢复到五境左右了。最大的改变就是丹田中所蕴含的一丝雷力。赵清乃火命,攻伐力道本就极高,再加上一丝雷电相辅更是凭空拔高了一筹,那怕赵清气运傍身,机遇不断,内心还是有些欣喜。
“赵公子对不起,我赵永昌之前说的话有些混账,是我太王八蛋,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这些,原谅小的一次您看行不行,您要是不答应,我就给您跪下了!”
赵清睁开双眼,看到站在房门楚楚可怜的赵永昌,正可怜巴巴地瞅着他,实在是哭笑不得。也有些奇怪,刚才还为朋友仗义执言的热血少年,怎不出一会就软下来了?
赵清对赵永昌温和笑道:“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况且永昌兄弟说的有几分道理,在下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麻烦永昌兄弟跟叶凡说声,若是他不嫌弃,我愿送他一桩机缘,算是答谢。”
赵永昌看着眼前脸色依旧苍白的赵清,笑容清澈明朗,破天荒的有些沉默,转身关上房门,随后站在炕边神情严肃的对赵清说道:“赵公子,我想跟你说一件关于叶凡的事,但你要先答应我,别跟任何人说。”
赵清认真的说道:“我赵清不是嘴碎之人,知道轻重,我答应你,今日你我对话不会传到第三个人耳中。”
赵永昌有些不放心,走到房门看到叶凡还在认真煎药,看着还要好一会儿。随后回身走到赵清身边,可还是有些犹豫,只是看到躺在炕上带着温和笑意的英俊同龄人,觉得自己太过优柔寡断,长出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那是四年前的新年,凡子的父母被杀害还没过一月,他随我们家进城办置年货。凡子半路看到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书本卖,就告诉我先去那面看看,之后上城门口找我。时辰过了许久,他还没来,我放心不下,就去那条巷子寻他。”赵永昌握紧拳头,声音有些嘶哑,“我走到巷子旁边的书店,没见着他,就往巷子里走。走了一会我看到有一群城里的公子哥,在巷子深处,拎着一个小女孩,让叶凡趴在地上学狗叫。”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穿着白袍的富家少爷,一脚踩在凡子的脑袋上,一边狞笑一边说‘真是个好狗,就赏你口屎吃’。叶凡的头被整个埋进了旁边的粪堆里,喘不上来气。我那?我就在那儿看着,就这么看着.....”
赵永昌带着哭腔,给了自己一巴掌,“我赵永昌就是一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他叶凡不知道替我扛了多少雷,帮了我多少次,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都能受这么大屈辱,就是一百个赵永昌也顶不上叶凡的一个脚指头。他总以为我这些年这么照顾他是因为他父母不在了,其实更多的不还是想为自己那微不足道的良心做点什么?”
“我赵永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赵清凝视着面前的赵永昌,叹了口气,“这些年,你肯定不好过吧。”
“我?我还不好?跟他叶凡比我算个屁?你看看,就这么一个院子他守了四年,忙的时候一天连一个时辰都睡不了就要抓紧上山采药,上城里给那些大户人家干活忙半天连五颗铜钱都收不齐还受尽白眼。他吃的苦受的累没人比我更清楚。就算这样我就没见叶凡抱怨过,他就冲着你笑,让你知道世界上真有这么固执的人。”
赵永昌有些哽咽,对着赵清缓缓说道:“所以我才对你有这么大意见,那些公子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清对于安慰人这事明显没什么经验,不过也不用他出声安慰,赵永昌自己就抹了抹眼睛,神色如常,“让赵公子见笑了,听了这些个琐碎言语影响到赵公子心情,我给您陪个不是。”
赵永昌学着叶凡的样子,对赵清作揖行礼。
赵清起身,扶住赵永昌,没有受这一礼。
赵清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赵永昌坐下,看到他有些拘谨的落位,赵清开口道:“你与我说了一事,那我也就回你一个我知晓的故事。”
赵永昌整理了下情绪,答道:“赵公子你说吧。”
“在下真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只不过身着师门赠与的一件法袍罢了,以后称我赵清即可。”
赵清看着窗外一丝不苟地往药炉中一根一根添柴的叶凡,幽幽说道:“我拜于九悬宗五长老门下,是师父的第三个徒弟。后来几年时间师父从五州之内又收取了四名弟子,我要说的是师父收取的最后一位徒弟,也是我的七师妹的故事。”
“七师妹性情顽劣,不服管教,让师门的师长们头疼不已。只是师父他老人家没有发话,谁也不好真多说什么。七师妹就这样每日爬山玩水,捉鸟摸鱼,与那些深居简出天天闭关修炼,外出磨砺的其他弟子迥然不同。”
“一日,师妹照例上山捉鸟,却在偶然间看到密林深处,一个外门的修道‘天才’正打劫一位寒门弟子,让其交出所有家当就饶他一命。那弟子不从,被前者的术法轰击的奄奄一息,如果继续下去,轻则丹田被毁大道无望,重则当场殒命。”
赵清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咳了几声,赵永昌伸手拍拍赵清的后背,赵清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又接着说道:“师妹自然看不下去,出声阻止。那外门天才没认出师妹身份,以为只是某个不知名的女弟子,随手一道术法打去,小师妹虽对修行不太上心,但底子还是有几分,趁前者没有注意,使出为数不多所学的术法,扛起那寒门弟子转身就跑。那天才不依不饶,追击轰杀了一路,师妹浑身是伤,跑回府邸才躲过一劫。”
“从那时开始,师妹对于修行一事便极为上心。闭关一年后,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对那天才下战书,相约寒武门一决生死。师妹轻松取胜,一剑将那天才的丹田斩碎。师父知晓此事后,对我们大发雷霆,骂了一通‘一群饭桶,几个老爷们都白吃了这么多年饭,修行都修到狗身上去了?自家师妹受了这么大委屈,六个师兄屁都不放一个,就知道闭关,闭关,闭个屁的关!’”
赵清说着说着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旋即对赵永昌解释道:“我家师父是个身长不到五尺的小老头,生气的时候眉毛胡子一跳一跳的,我们几个师兄弟忍了好久才憋住笑意。”
“师父又对我们说道‘你们总以为夺机缘,争大道,抢法宝,求长生,闭关破境就是修行,也不看看这偌大的九悬宗,在那丫头来之前还有半点人味吗?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都修到了乾元境,若还是这般狗屁样子就别在外边说是我的弟子,老夫嫌丢人!’”
赵清笑着对赵永昌说道:“这就是叶凡的修行之路。不要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万物自有缘法,人生自有轨迹,除了那些被圣皇玺认可的天下共主,谁能说自己当真举世无敌?”
“叶凡就是一个无敌者。”赵永昌轻声反驳。
赵清怔了怔,随即朗声大笑道:“哈哈哈,永昌兄弟说的没错,当真是一个无敌者!”
赵永昌也跟着放声大笑。
叶凡听到屋内的笑声,推开房门,看到炕上相对大笑的两人,觉着好生奇怪,挠了挠头。不过见着他俩和谐相处,叶凡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
叶凡把熬好的药端到赵清面前,轻声说道:“赵兄,文先生说了,这剂药一天要喝两次,对温神补气有奇效,你身子虚弱,不宜走动,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尽管叫我。我看那书上说山上仙人不食五谷,不饮凡酿,只不过现在赵兄身负重伤,吃食一事我实在不懂,赵兄也不用客气,我虽家境贫寒,这小子可不缺银子。”叶凡怼了怼旁边的赵永昌。
赵永昌赶紧出声说道:“对,我家不缺钱,想吃啥尽管说。”
赵清摇了摇头,“本就多加叨扰,若是这点小事都要麻烦二位,那我赵清可就真是个白眼狼了。出门之际我带了些世俗钱财,应该足够开销。”赵清意念一动,手中突然出现几沓银票。
“不知这些够不够?”
赵永昌被这变戏法似的手段弄得一愣,看到赵清手中的银票却伸手一把拿去,说道:“哎呀,这都是好兄弟有啥够不够的,不够我给补上,凡子,别打扰赵清兄弟休息了,咱先出去购置点物品,回来好吃饭啊。”
叶凡看到那么好些银票被赵永昌全都拿走,出声制止,“永昌,买东西哪用得着那么多,快还回去。”
赵永昌一把抓起叶凡往屋外走,临关屋门的时候对炕上的赵清笑道:“赵清兄弟好好休息,我们去去就回。”
随即关上房门,对身后的叶凡说道:“山上仙人哪用得着这些银票,客气也不是这么个客气法啊。他用不着对咱们可有用处,我粗看了一下,估摸着有个五六千两,我勒个乖乖,这仙人都这么有钱吗?我也想修个行试试了。”
叶凡还是说道:“不管对赵兄有用无用,不义之财取不得。不是自己挣来的钱我不会花一分,一会购置完吃食药材就把剩余的银子送回去。”
“你不花我花,那赵清不也是我兄弟吗,兄弟之间送点礼咋就是不义之财了?凡子不是我说你,读书不要读死书,要学会变通知道不?”
叶凡争不过他,便无奈放弃。
——————————————————
赵清端坐在从不曾坐过的土炕上,心境平和,悠悠吐纳。
想起那活宝和叶凡,身着白袍面容俊朗的赵清,睁开眸子,腰间佩剑铿锵出鞘。
唇带笑意,如芝兰入室。
如沐浴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