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已停。
山脚架起篝火。
所有人围着篝火而坐。
石腾国五万边军人马,在后退了十五里后并没有其余动作,看来丁氏还留有戒心,并不想以身犯险。
叶凡和赵永昌都已经幽幽转醒,只是前者的脸色并不轻松。
叶凡只说了一句,“多谢。”
崔奉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扔给了叶凡二人,叶凡未加思索便将其收下。
之前与袁成山一战本就留下了颇为严重的伤势,再加上之后一心二用建造大须弥阵,灵气早已枯涸,虽说有浩然气辅佐,但能有崔奉的丹药也定能事半功倍。
关子石瞥了眼吃下丹药后欲言又止的叶凡,笑问道:“是不是百思不得其解?”
叶凡点点头,“自忖之下,我应该没有什么价值能让你们二位帮下如此大忙。”
关子石缓缓说道:“当真如此吗?”
叶凡紧闭双目,神色悲怆。
关子石盘膝坐下,任由满身雨水流淌至地,“看来你已经注意到了。”
叶凡睁开双眼,死死盯住面前的光头少年,“那位自天而降的黄姓女子,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将那尊青铜鼎投放到秘境?告诉我实话,你到底知不知道?”
关子石叹了口气,挠了挠光头,随后看向一边有些心虚的崔奉。
叶凡转头怒视。
崔奉神情更加尴尬,右手紧张地摩挲着腰间佩剑,吞吞吐吐道:“你别这么看我啊,我也只是知道些皮毛,就是听我家老爷子说,这次应该是要对圣水秘境来次大洗牌,这里的青铜鼎用来清洗楚墨那群秘境本土高手,一百五十里外的那尊用来清洗这里的普通凡人。”
说到此处,就连崔奉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心虚的看了眼叶凡后才接着说道:“若是有人将那尊青铜鼎炼化,或是将鼎内的天偃圣水全部取走,秘境里的凡人,最少要死伤三层......”
叶凡猛然瞪大双眼,杀气暴涨,却没发现九霄天已经被关子石死死压在掌下,一直没有交还给他。
赵永昌倒是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势,只是全身灵气枯涸,心神疲惫,脸色泛白,此时见叶凡的异样不由得有些焦急。
关子石微眯双眼,缓缓说道:“心境坏了,以后还练什么剑?你叶凡就这点本事,我看你也根本不用学剑了,这幅德行上哪都走不到最高处。还悲天悯人的以为自己有副菩萨心肠,书没读过两本,事情都没想怎么解决就在这发无名火,有点出息没有!”
叶凡颤抖着嘴唇,深吸一口气。
关子石看了眼旁边欲言又止的崔奉,以眼神示意他不要插嘴,随后淡然道:“用这样的心境来对敌,你可是会死的。你真想死的话,就找个凉快地方去死,别拖了我们的后腿。”
叶凡猛然抬头,满脸不可置信。
此时叶凡虽然脸色奇差,但是心境却急转直下,有所好转,没了半点杀气,关子石这才松开右手,将九霄天递还给叶凡,笑道:“怎么,就许你叶凡放火,不许我们二人点盏小油灯啊。”
雨后的山脚潮意难当,篝火带来了一些暖意。
叶凡先是呆滞了片刻,随后不
顾自身情况挣扎起身,对关子石与崔奉深深作揖,长久不起。
“叶凡,替这座天下千万百姓,谢过二位出手相助。”
关子石起身受了这一礼,同时伸手阻拦想要上前扶住叶凡的崔奉,片刻之后,才将叶凡抬起,笑道:“我关子石,同样替这座天下的生灵谢谢你。”
“还有,一百五十里外的那座青铜鼎,要一日后才会现世,童义肯定已经率先布下了手段,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恢复伤势,时间不多了。”
叶凡颤抖着嘴唇,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原来,这条路上,自己并不是形单影只,还有许多同行者在奋勇向前。
赵永昌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在旁边热泪盈眶道:“凡子,秃瓢,还有那个耍剑的,你们...你们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呜呜呜呜....”
关子石扯了扯嘴角,问道:“你朋友?”
叶凡赶紧转过头去,与赵永昌撇清关系,“别瞎说,我可不认识他。”
......
......
圣水秘境两日前。
风景秀丽,却满目疮痍的千锋岭山脚处,清风徐徐,在坑洼遍地的土地上缓缓拂过,一位中年人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的画面,他的眼神有些茫然,渐渐才清醒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一世,他停留了七十八年。
那位浑身衣服已经破烂不堪的中年男子,望向不远处的山顶,发现那东西与自己刚刚进来时已经有所不同。
自天顶落下的日光照在他身上,不停变换,四周一片寂静,就连蝉鸣声也无。
那位中年男子的视线在四周移动着,本能地提防有可能袭来的熟人。
忽然他醒悟过来,自己已经不再是楚墨。
他有些怅然。
这种感觉很复杂,无法用言语形容,若是心志不坚的普通人经历,大概会就此疯魔,或是就此沉浸,难以摆脱。
修行者要相对好些,依然很难在短时间里便完全清醒。
但这位中年男子不过一刻钟时间便整理好了心情,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清风就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缓缓推动着四周凌乱的泥土碎石。
这一世,他活的很好。
圣水秘境的世界没有雷法,如果他没有来到这里,或是别的修道者将修行方法遗落在此地,或者再过数千年,也不会有雷法出现。
他忘了所有的前尘往事,自然也忘了自己百年所学,然而在修行读书杀人的过程里,他居然自行创出了雷法。
所谓大道,可以是万法同源,也可以是镜成万象,实乃玄之又玄。
放在鸿蒙天下,中年男子便等于开宗立派,分得一份天地气运的得道仙人。
当然,他也有可能是受到了道心深处的前世影响,才能在这里创出雷法,但依然可以称得上惊世骇俗。
“如果一个人该死就会真的死,这世道会变得简单许多,可惜不可能从来如此。”
他的神情有些漠然。
随后中年男子抬起头看了看天,喃喃道:“你确实差点杀死我,就像当
年的陛下一样,你们的天赋很高,手段很强,也有计谋,却忘了大道之上,绝不乏心狠手辣者。”
“我忘了一些事,忘得很彻底,所以难免走上这条死路。”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脑中产生,这是如浪潮般磅礴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很多,在外面,我是我,在这个世界,我还是我。”
他坐在血泊里。
忽然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四方,余音久久不散。
中年男子轻轻地合上双眼。
一声极轻的爆声。
四周尽是火海。
数百名身份不清的黑衣人涌进一座城池,乱刀而斩。
那百余名配着长剑的军士,试图抵挡然后反击。
漫天箭雨落下,鲜血染红城墙,有痛呼,有惨叫,更有哭声。
面对着无论是实力还是人数都远远高于己方的敌人,自发组织起来的百姓将士,拿起身边所有能当做武器的东西,起身迎了上去。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
数以千记的百姓士兵没有一个停止战斗,直至身死。
他们倒在弩箭中,倒在长刀下,倒在血泊里,就此死去。
黑衣人以极少的伤亡便取得了这场胜利。
城池里到处都是尸体与血腥味,引得很多苍蝇前来,发出嗡嗡的声响,很是令人心烦。
那些黑衣人在城外挖了一个大坑,把尸体全都扔了进去,又搬了几桶桐油淋在上面,随后点燃。
火势很大,生出茫茫的黑烟,燃烧了很长时间,直到第二天还没有熄灭。
天空里一片血色,还有几点黑墨。
那些黑衣人没有多加停留,便急忙赶往了他处。
凉州城是石腾国南方要塞,由当朝宰相直接管辖。
中年男子睁开双眼,起身站立。
他披头散发,衣服破烂,浑身都是血污,看着就像一个野人。
他看着远处的凉州城,没有说话。
人们往往是害怕什么才会不断提起什么。
自己是不是害怕费尽心机,最终却落得一场空?
他回思着着一世所经历的岁月,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最关心的不是自己死后青铜鼎的归属,因为结局已经能掌控,他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
叶凡与那位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已经忘了很多事情,但他没有忘记不过一面之缘的那位。
中年男子的视线投向了北方,一百多里外的凉州城。
那里有座酒馆。
掌柜是自己的熟人。
看来他也忘了很多事情。
现在是初夏,满山都是葱葱绿色,在骄阳的照耀下,被风拂动时,仿佛有无数光点在其间跳跃。
远处的另一座山峰最顶,隐隐有一座庙。
他的视线久久没有离去。
那句诗怎么说来着?
袖手归来茅屋下,任他鸥鸟自浮沉。
倒是有些意境气度。
ps:大家尽量减少外出,多洗手,出门戴口罩,身体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