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姜叔夜一脸懵逼盯着打盹儿的魏老鬼。
最近神都街头巷尾,议论最热闹的两件事儿。
其一,便是北郊紫薇山青冥学宫那场大战。
天地悚然,气荡云霄。
雷光交错的山顶,如墨夜空宛如白昼。
姜叔夜穿越来的第二天,便见识到了修行界的恐怖。
传闻一个黑衣老者半夜突然闯入学宫,挑战太虚院甘院长。
那可是东陆仙武评上榜的“神符师”,道宗四品合道境的“雷部符师”。
玄雷荡乾坤,一法震天枢。
虽未挤进前十,却也是名副其实的半步大天师。
手中神器“天蓬尺”,据说是上古大能采极地深渊的玄冰所制,妙法无穷,威力强横。
青冥之中,修为不输“剑心院”院长,且金丹之术举世无双……
小侯爷诺诺问道:“十日前那晚,紫薇山顶雷光万丈,是你打架……打出来的?”
魏老鬼点了点头,半睁着眼,表情不见丝毫波澜。
惊掉下巴的姜叔夜打量着眼前的干瘦老头儿,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崇敬和仰慕。
知道他深不可测,却没想到,居然有本事挑战仙武评上榜的高手。
坊间传言那晚惊天之战后,甘院长闭关不出,太虚院的课业都交给了他的师弟。
至于输赢,没人知道。
但院长闭关,自然被联想到获胜的是谁了……
姜叔夜一心惦记着亡者气运,也没太在意那些神仙打架的事儿。
如今老魏无意间说漏了嘴,即刻引起了小侯爷的兴趣。
“这么说……您这幅身板,还是大宗师?”
武夫体系迈入上三品,被世人尊为“大宗师”,道宗叫“大天师”,莲花天下称呼“圣佛”,儒家则是“儒圣”……
这东陆九州,仙武评前十中只有三位武修大宗师。
哪一个不是颠倒乾坤的风云人物,雄霸一方。
魏老鬼伸手捋着那撮儿稀松的山羊胡,微微道:“有啥用?还不是输了半招,被他的天蓬尺噼中一截袖子……”
“……”
姜叔夜叹了口气,略微有些失望。
随后语态恭敬地问道:“魏大侠,您这没事儿跑去学宫打架,怎么……有仇啊?”
“无冤无仇,就是单纯看他不顺眼!”
老魏轻飘飘一句话,说得小侯爷一头雾水。
“这……”
好像魏老鬼看自己,也不怎么顺眼啊!
姜叔夜尴尬一笑,想起了在天策府荀长史说过的话。
青冥学宫三院一堂,甘院长主持的“太虚院”,传授五行秘术和符篆丹法,德高望重,备受学宫弟子推崇。
不过听说和三院之一的“圣武院”争的不可开交。
说白了,就是瞧不起武夫一脉。
而且对屠帅姜侯,颇有微词。
难不成……魏老鬼是跑去替阿耶鸣不平?
姜叔夜瞅着像是一阵风都能被刮跑的干瘦老头儿,心中涌起一阵感慨。
安阳侯府得此忠义之士,姜家之幸!
最令自己佩服的,这么一位大宗师,居然甘愿屈居侯府,为奴为仆……
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隐情。
“老魏……醒醒,魏大侠?”
姜叔夜连着喊了几声,也没叫醒他。
近水楼台先得月,眼前这位脾气古怪的大宗师,不正好是自己修行之路的领路人吗?
不行,得缠着他学些武夫的大招,尤其是导引气血的窍门。
那些晦涩难懂的破书,太难懂!
小侯爷撩起幕帘看了看天色,冲着马夫道:“去明义坊!”
…………
黄昏后的洛水南岸,车马粼粼,行人如织,一副煌煌盛世的人间图景。
不论九州天下如何沧海桑田,风起云涌……
明义坊彷佛像与世隔绝的人间瑶池,巍然屹立在神都,千年不倒!
今儿个安阳侯府等人,一没有“姜”字大纛,二没有精骑拱卫。
五十多名天策府亲军,也都是便衣简从。
除了有些碍眼的擎张手弩外,倒也没引起坊道骚乱。
《东夏律》严禁城内非军事人员佩装弓弩,否则以谋反罪论处。
刀剑之类的普通兵器,倒没有太多限制。
小侯爷临到坊门前,便嘱咐领头的参军,将护卫分散开来,百步以内布防即可。
此行的目的地,是明义坊另一处教坊司,“青烟楼”……
常去的“浮香楼”,如今不太平。
据谛听坊情报说,那几个修行高手要了长包房,还没走呢!
即便有魏老鬼这个大宗师在,那也不能轻易犯险。
今儿多灌他几杯,就不信他不说!
马车在青烟楼门口停下,小侯爷凑到魏老鬼耳畔,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喝花酒了!”
老魏睁开惺忪的眼皮,嘴角微翘:“俺要三十年的杜康。”
主仆二人下了马车,在街对面驻足仰望。
目光停留在“青烟楼”的金漆匾额上,叹了一口气。
随后,俩人不约而同的扭动脖颈,瞥向旁边一座豪华气派的馆楼。
明义坊一招六院八舫二十四楼,构成了神都最令人痴迷的人间瑶池!
不论是辎重丰厚的风流举子、衣轻策肥的纨绔子弟、还是财大气粗的豪绅富贾……
最想去的,莫属誉满九州的“红袖招”!
巍巍然的五层恢弘建筑,再加上牡丹石榴的彩漆装饰和镂空木凋,越发显得富丽堂皇,远胜其他花楼。
神都最大的私营教坊,真正的“天上人间”。
“红袖十二钗”个个芳姿卓绝,美艳冠绝东夏。
十二位佳人,十二种绝艺,样样惊世骇俗。
更别提红袖招“都知”,东陆仙脂评前三的“鱼璇姬”,惊艳当世。
诗才舞姿,天下更是无出其右。
数年前,凭借一曲“惊鸿舞”,连败神都十大花魁,一舞动天下!
可惜,堂堂屠帅之子,神都首席纨绔,一次都没进去过。
红袖招的规矩,可不是有钱就能进的。
更别提赊账了!
这里不同其他教坊青楼,须得入门题诗,红袖十二钗的文姬姑娘亲自坐镇。
过不了她这关,连打茶围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每日题目都不同,咏美咏花咏四季,或四言格律、或七言绝句,诗体不限,讲究的便是个即兴发挥,出口成章。
神都不乏满腹经纶的才子,可惜,过了诗词这一关,也消费不起里边的一盏茶。
既有钱又有才的人,真不多!
若是想成为“鱼都知”的入幕之宾,更是难如登天。
耍混的纨绔浪荡子也不少,可在红袖招,不好使。
因为鱼璇姬姓“鱼”,是宫里那位的干女儿……
此刻,魏老鬼舔着干裂的嘴唇咕哝道:“要是能去那儿喝上一杯‘幽昙醉’,不枉此生呐!”
小侯爷双手拢进衣袖,皱眉想了一会儿。
“若是本郎君今晚请你在红袖招喝一杯琼浆玉液,教我几招,如何?”
“老牛推车!学不学?”
“滚!”
魏老鬼哈哈一笑,瞄了眼墙角,弯腰捡起一块砖头递给他。
“捏碎他,俺教你一套拳法!”
姜叔夜接过巴掌大的砖头,呵呵一笑。
“把你能的……”
老魏满脸揶揄,不屑地“哼”了一声,扭过头瞅着斜对面的巍峨红楼。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忘了,您也不是什么君子。”
姜叔夜言罢,右手轻轻一握,掌心传来闷声。
光是请魏老鬼喝酒,到最后还是那句“根骨不齐,修个屁”的腔调,索性给他露一手。
问起来,就说自己大病一场后,莫名其妙有了一股蛮力。
就算他是大宗师,想探一探气海雪山,也是白搭。
魏老鬼瞄着红袖招,耳廓微动,忽然勐地回身一瞧,登时满脸错愕。
“这……”
盯着三郎手心的灰渣齑粉,大宗师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