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铭驾驶着考试车绝尘而去,金诺诺兴奋地欢呼起来,仿佛在看台上观赏一场激动人心的赛车,徐叔爱护地看着充满活力的年轻女孩,之前的感伤情绪也被驱散了。
只有林小桌皱着眉头,深深地思索:现在这帮司机,安全意识真是太淡薄了!开车上路,居然双手不扶方向盘,不专注于自己眼前的路面,竟敢给别人鼓掌……就连她的父亲林宗夫平时开车,也绝对不会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
忽然,面前“这帮司机”中的一位,把车停在她面前,那是一辆底盘较高的SUV,直接把她的视线堵了个严严实实。
车里的人对她说:“不要沮丧,你也可以的。”
你谁啊?林小桌莫名地感到被冒犯,气冲冲地对着车窗反驳:“我哪里沮丧了?您是哪位啊!”
车里的人打开窗户,林小桌看到司机的面容,惊讶不已——竟然是邓思文!
邓思文抬头望着她,神色委屈,语气抱歉:“我看到你不开心,以为是赛铭刚才……”
“他的精彩表现刺激到我了?哈哈哈……”林小桌不顾形象地干笑几声,随后和邓思文对视:“我不羡慕他。”
林小桌潇洒地挥挥手,继续往驾校的方向走,没走两步就被金诺诺拽回来,糊里糊涂地坐上了邓思文的车。
“原来你也去驾校。”林小桌说出一句废话,又追加了另外几句废话:“我都快走到校门口了,如果早点遇上你,我就不用步行这么远。”
“你心情不好。”邓思文见她神智不清的样子,更加确信她是受了刺激,而刺激的来源,百分之九十九是赛铭刚才的精彩表现。
“嗯……”林小桌这次没有否认,她慢慢地说:“我突然想到,现在的司机安全意识太差了,怎么能因为车速慢就双手松开方向盘呢?如果养成了这种坏习惯,将来上了高速也放松警惕,会出人命的。”
邓思文猜得大错特错,于是扶着方向盘愣住了,差点儿忘记通过路口,后排的金诺诺则“咯咯”地笑起来:“你们两个,真是互相影响,变得越来越像啦!”
“我跟他越来越像?不行!”林小桌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我要好好做人,不能变闷笋。”
“小邓教练,麻烦在考场那边停一下,我等赛铭。”通过了科目三的金诺诺一身舒畅,请邓思文中途停车时,轻快自然得像是乘客在叮嘱顺风车司机。
“麻烦小邓,我得去停车场赶班车。”徐叔受了金诺诺的影响,不自觉地也把年轻教练当作了司机师傅,请他也在班车发车的位置停一停。
邓思文自然允诺了。停车场就在大门附近,徐叔向大家道别,转身小跑着登上班车,下一刻,那辆班车便准时地开走了。
“徐叔好像,变幸运了啊。”林小桌看着绝尘而去的班车,那辆大块头的客车的疾驰与邓思文这辆越野车的龟速形成可笑的对比。
“他现在已经是幸运大叔了。”金诺诺笃定地说。
车子驶到科目三线路起始点附近的时候,上午场的考试已临近结束,考生们也散得差不多了。赛铭站在候考室外面的凉棚下,焦灼地等待着什么人,看见金诺诺从车里出来,他傻笑着冲她招手,把坐在车里的邓思文和林小桌视作了透明人。
“走吧。”林小桌望着说说笑笑的那一对儿,仿佛看到一碗超大份的狗粮,连同容器一起朝她飞来,她催促邓思文开走车子。
“在走。”邓思文平静地回答,车子也依然保持着缓慢的速度,地面上每一颗石头的移动都清晰可见。
“换我来开!”林小桌不耐烦了,她虽然在邓思文的“传染”之下,具备了初步的安全意识,但还是无法忍受一辆机动代步工具——而且是一辆价位不低的高级座驾,以低于人类步行速度的码数行驶。
邓思文犹豫片刻,轻踩油门加起了速度,同时回答她:“不行,这不是教练车。”
“哦……”林小桌选择了接受,尽管她很怀疑,在群龙驾校内,是否会有交警检查“无证驾驶”的操作。林小桌又想,他不让她开也罢,但她还是要抱怨几句的,于是说:“有这工夫,我早就从公交车站走过来了。”
十秒钟过去了。
二十秒钟过去了。
三十秒钟……忽然之间,林小桌和邓思文不约而同的开口,各自说出一个反问句——
林小桌:“你居然是开越野车来上班的?”
邓思文:“你居然是坐公交车来练车的?”
邓思文问完便怯了,他很礼让:“我是……你先说吧。”
“我爸说好要接送我,今天却放了我的鸽子。”林小桌想到这儿还是又气又好笑:“我只好自己坐公交车,因为不熟悉站点,坐过站了。”
“所以平时是林先生驾车,和你一起来?”邓思文很惊讶。
“你们不知道?”林小桌也很惊讶,她想了一想,旋即又找到了答案:“哦,他只开到门口,从来不进去,说什么怕被教练‘叫家长’,又说什么年纪大了、经不起批评……哼,还不是嫌弃我挂科、丢了他的面子。”
邓思文没有说话,他此刻心想的是:原来父亲邓祥贺一直万分崇拜的偶像,前段时间每天都出现在群龙驾校的门口——与车队办公室近在咫尺!
“你呢?”林小桌见邓思文不言语,主动地问:“年纪轻轻就有这样一辆好车,真是……”
邓思文红了脸:“是我爸买的。”
“真是可惜了。”林小桌把没讲完的话补充完整。
“啊?”邓思文不明所以。
“反正你开老年人代步车,也是差不多的效果——暴殄天物!”
林小桌本是半开玩笑地逗乐几句,催促邓思文开得再快些,莫要误了她练车,谁知邓思文并没有察觉她话中的反讽,居然还十分同意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爸非要……”
林小桌扶额,看着窗外缓慢后退的景物发愁。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邓思文才把车开到训练场附近,邓思文本打算直接带她去考场模拟,但林小桌坚决反对,一定要练练再去。
她不太自信,因为明天就是第五次考科目二的日子。虽然为了帮助她克服紧张心理,互助会成员们讨论分析,提出了很多建议,但她依然心中没底。
林小桌握住方向盘,忽然问:“明天就是总决赛了,你也紧张吗?”
“我还好。”邓思文瞧着林小桌,不明白她为何提出这个问题。
“金诺诺、赛铭,还有徐叔,他们都考出来了。”林小桌轻轻地说:“婆婆和陆教授下周第一次考科目二,现在整个群龙驾校里,只有我这个车神女儿,反而是名副其实的困难户。”
“你心理压力太大了……”
“你说得对,我就是心理压力太大了。”林小桌忽然打断邓思文,将声音抬高了:“我本来就会开车,本来不该犯错的,却练得比别人勤、挂得比别人多,还要被考官当成没练好就来碰运气的人!”
表面上大大咧咧、不以为意的林小桌,其实暗地里与自己较着劲,她将每一次重新考试,视作一雪之前所有耻辱、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因而挂得次数越多,无形中的压力就越大……
邓思文等她说完,才缓缓地酝酿着开口:“其实,有些事情之间,是不能划等号的。考不过科目二,不等于你开车技术不好。”
林小桌不言语,只是望着方向盘中心的标志。
邓思文只好又说:“撞弯过路灯,也不能说明我缺乏安全意识。”
林小桌总算有了反应,她转向邓思文,苦笑道:“道理是这样,但它解决不了问题……我明天还是要应对考试。”
“记得有一次,你从考场出来,发动车子就走……”邓思文忽然转换话题,谈起一件往事:“你说科目二太难,因为它没有容错率。”
“对啊,它没有容错率!”林小桌不知他究竟要表达什么,只能直言自己的看法:“只要在任何一个项目上出错,之前完成的其他项目就全都作废了。”
“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帮你。”邓思文说到此处,又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去,将声音放得低了:“忽然,我就想起了你那天说过的话。”
林小桌没有打断,既然自己也没有主意,不如凝神听他说下去。
“我认为,你的错误是把科目二当成了一个整体,一旦某个环节出错,就会彻底失败。所以,你在做第一个项目的时候,就担心着自己做完最后一个项目,得到的结果会是什么。”
“难道不是这样吗?”林小桌被勾起了好奇心,她强调:“不过,我现在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生活中的许多事情都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一环出错,则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