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啊,AntiKami结社的社长先生……
圆形的大厅中央,一道光芒自上照耀而下。地面上是黑白格子的地毯,有些积灰,但并不算脏。
由于这大厅不止一层,在那周围,与中央的强光相对的则是一片浓厚的阴影。
此刻那声音的主人便从那阴影中缓缓走出,一袭白色的长袍,上面的花纹典雅而又不失高贵。
这个图案……是皇室的……?
那人的脸渐渐可以看清了……那张脸,我永远也不会忘掉……
蒂斯……提尼……
我咬牙切齿地答道。
是的,没错,这个声音,这个长相,这幅穿着,绝对是他!
——前第一顺位皇位继承人,现北域公国国主兼世袭公爵爵位,蒂斯提尼!
那个侍女……骗了我吗……
她没有骗你,是我让她带你过来的。
蒂斯提尼的笑容很温和,那英俊的脸庞配上那温柔的眼神,绝对是迷倒万千少女的存在吧?
然而我现在只想朝他的脸上打一拳。
可她明明说……
——她只是说门后面有你的新生活,但是并没有骗你,因为,这就是你的新生活啊。
我冷笑两声,没有说话。
也许你还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找到你吧?
……
我默不作声,不想回答他。
保持沉默也没有用的,蛰伏在社长先生里面的格,也请出来一并谈谈吧。
……
啧,被发现了吗?
……
伴随着这句话,一个橙红色的拳头大小的晶体就这么毫无阻拦地从我的脑部飞出,悬浮于半空中。
那就是我头脑中那家伙的本来面目吗?
我拼命地试图像往常一样唤醒我头脑里的那个声音,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放弃吧,脱离了你之后,想在脑内唤醒我是不可能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这就是格吗?
没错。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我的肉体是早就已经死去了,但是不知为何,我除了丧失一部分记忆以外竟然没什么别的影响。
格先生应该是可以操控格晕【注1】的吧?蒂斯提尼饶有兴趣地问道。
勉强可以。
以这种最简单的形态进行对话,不会觉得累吗?我倒是很想看看你生前的模样。
我生前的模样吗?那便如你所愿好了。反正我周游了这么久,就算在这里碎裂掉也没什么遗憾可言了。
话音刚落,那漂浮在空中的橙红色的格便猛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强光散去,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人影。大叔脸,大叔身材,不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觉得只不过是个十分普通其貌不扬的大叔。
只不过,他双手的手背上有一个绿色的弯钩状图案。
真是个奇怪的存在啊。蒂斯提尼不由得惊叹道。
我出来并不是为了陪你喝茶,你若是有什么事就请快说吧。格冷冷地说道。
不要着急啊,我今天找到你们,只不过是希望你们能帮我一个忙而已。
帮你一个忙?怎么讲?
蒂斯提尼笑了笑。
我希望你们能助我共同恢复这片时空的稳定,当然,对此的代价就是,你们可能会因此消散。
或者说得直白些,你们可能会因此丧命——而且,几率非常大。
……
我和格对视一眼,沉默了。
蒂斯提尼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犹豫,赶忙笑着提出报酬:当然,若是你们真的能够挺住的话,事成之后,我定然会因为这件事情当上皇帝,之后自然也会对你们进行封赏。
比如社长先生——我们皇室最优秀的学者已经掌握了一些提取格的办法,也许有办法让你的母亲复活。
我的呼吸急促了些许。
以及那位格先生——我们皇室的仓库里还藏有一件没有格附着的顶级原械【注2】,若是格先生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把您植入其中,这样您就又一次拥有了身体。
格面不改色,依然平静地望着蒂斯提尼。
二位,意下如何?
我有个问题。
格沉思片刻缓缓问道。
你讲。
你为什么要选中我们两个?这个世界的时空秩序虽然已经破碎不堪,但也总有些可以找到的特殊存在吧?我对于魔法和时空理论不算精通,但也算是曾经有所研习。扭曲特殊存在周围的时空,将他们带到你的面前来,再用魔法阵稳定时空,这种事情不需要我们两个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啪啪啪……
蒂斯提尼轻轻拍起了手。
完美的计划,格先生,只不过这种事情是必须你们两个参与才能够达成的。
为什么?
格的眼中有着逼人的怒意。
很简单。因为你们两个在这片时空中就是最特殊的存在。
……
格盯着蒂斯提尼微笑着的脸,半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格先生在笑什么?
蒂斯提尼依然还是保持着微笑,问道。
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是已经对于牺牲不在乎了。但是,牺牲了我之后,这个世界的人民又会怎么想呢?
我会为您修建纪念碑,也会每年定期地祭拜。
那种事情我不在乎。我活到现在已经活得够长了。只是,我旁边的这个人呢?他可是还年轻啊。
格,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畏惧了吗?!我怒道。
醒醒吧,孩子。个体的生命一旦结束,格就会立刻受到不可逆的损害。
但是你不也……
我已经说了,我是个特殊的格。我的格强度远超常人,这也是我能在虚数海中支撑如此之久的原因。至于你母亲……我很抱歉……在这种混乱的时空中,一个已经死去很久的人的格,能找到就已经是奇迹了。
可是我们最优秀的学者已经……
蒂斯提尼刚想插话便被格粗暴地打断。
你们学者的实验也无非是在皇室庇护范围内进行吧?在那种受到保护的时空之下进行的试验又能有什么可信度可言?一群活在象牙塔之中的人罢了。
蒂斯提尼的面色有些不太自然,但还是努力让神色恢复了正常的微笑模样。
听着,孩子。这个蒂斯提尼是有古怪的……
格盯着蒂斯提尼,捏着拳头,傲然地一字一句宣布道:
蒂斯提尼,不是这个世界的语言,而是主界佛朗宁联合王国语言中的Destiny——也就是,命运。
一个在这个世界之中的人怎么可能会用主界的语言?何况这个世界与其他世界之间的联系很早就切断了。
那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们身处于谎言之中——这片空间之所以充斥着矛盾,只是因为这个空间都是虚假的谎言罢了。
怎么会……
我失神地瘫坐而下,抱住头,不敢继续往下想。
你所见到的周围的空间也好,人物也好,其实都是根据你我而制造出来的假象。所以说……
格抬起头,盯着在一旁面色极为不自然的蒂斯提尼。
差不多也该现出真身了吧?世界的本源之一——命运(Destiny)?
在一旁的蒂斯提尼——或者更应该称之为……命运——狞笑着。
随即,周围的一切开始如镜子般破碎。镜子般的空间背后则是似乎无尽的黑暗,其中偶尔闪现出几个光点,不过很快又被吞噬殆尽。
这就是虚空间吗?
怎么了?还不现出你的原形吗?
凡人还不值得我现出真身。命运朗声大笑着。
明明和时间空间一样都是作为世界本源的存在,结果却没有办法跻身原器【注3】的行列之中。命运,你也真是个可悲的家伙呐。
闭嘴!若不是铅的背叛,你和你的后代早就已经被我折磨至死了。倒是你,竟然能超脱自己本身的力量逃离我的控制,真不知道这是铅的功劳还是你自身的努力。
所以你的存在,除了折磨其他人还有什么意义吗?
意义?不需要意义。世界的本源是不需要存在意义的。
格叹了口气。
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无法跻身于原器之中的原因啊。
少啰嗦了!你这种孱弱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教训身为最上级存在的我!
不,不对。你只不过是上级存在,并不算是最上级。
没关系了,反正你今天也会永远消散在这里。畸形的家伙,你自己也知道吧?那个所谓的本不应存在之物。
……
格没有回答,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盯着命运。
还有那边的社长先生——你知道为什么你身处的那个世界的时空秩序如此破碎,自己却能保持时空的有序,没发生过一次时空回溯吗?
是……为什么?
很简单啊,笨蛋——因为你自己就是导致时空秩序崩坏的原因。就是如此。
我自己?
不要信他的话!
格大吼着:命运是个只会说谎的家伙!不要相信他!
对的,没错,你身边那么多死去的人,其实源头都是你啊——你的母亲也好,你的朋友也好,他们消失都是由于你的存在。
命运继续毫不留情地讥讽着。
所以这样的你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不如连同你旁边的格彻彻底底地消散吧。
给我闭嘴啊!
格的声音在我耳畔炸响。
随即他弯下腰,对着瘫在地上哭个不停的我扇出了一记耳光。
从我产生到现在,这大概是我扇的唯一一个耳光吧。
好好听着,孩子。我接下来说的话,要好好听着——然后,忘记它们,因为说教是不能被铭记的东西,有些东西必须自己去体悟。
我呆滞着,只能轻轻点点头。
那么我要说的就是,不要相信命运。你的所处的环境,你周围认识的人,你经历的事情,你所爱的和你所憎恨的,都只不过是命运的预先安排罢了。
你唯一能相信的,是自己。
就像过去那样,在错乱的时空中,你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意识。
现在,放空自己,关闭对外界的感官,将自己的意识集中。你应该能听到吧——那名为命运的律动?
……
所以,斩断它吧。像我一样,彻彻底底地脱离命运——虽然这样的代价是会丧失大部分记忆,我也不强求你现在就进行,但是早晚有一天你会需要的。
你想干什么?
命运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慌乱的神色。
没什么——只不过是在告诉他摆脱你的暴政的办法。
畸形的家伙,明明连存在本身都无法被我承认,明明是消除了自身存在的本不应存在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和胆量胆敢反抗我!
因为我自己承认我自己的存在,因为在我周围,也存在着承认我的存在的人。
我已经不需要依靠命运的力量了。
所以此刻的我,将代表那些被你夺去命运的人,向命运复仇。
你明明……应该失去记忆才对……
命运死死地盯着格,眼中满是不甘。
格轻笑两声,似乎相当轻蔑。
很可惜,我的格的强度实在远超常人,而且多亏了铅的帮助……
他手背上的绿色弯钩状图案闪耀了一下。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畏惧命运了。
原来如此……让自己杀死自己的原因,竟然是这个吗?只是为了向我复仇?
我和那个孩子一样,只是为了取回我失去的时光罢了。
你失去的时光吗?你竟然会因为那种存在就做出这种愚蠢的举动,可真是令人感动啊。
但是你也是知道的吧?死去的存在是不能复活的。这是二价体世界的法则【注4】,即使如此你也依然要反抗?
我别无他选。
格的语气似乎很温柔,但温柔中又透露出一股坚定。
虽然我丢弃了我的名字,抛弃了自身的存在,让自身杀死自己,忘记信念,背弃本心……犯下这种种所谓的罪的我本来已经不需要有所留恋才对,但是……
那是我唯一珍重的东西……
所以……
即使是命运,即使知道这种反抗的胜率微乎其微,我也依然要去反抗……
我只是想再一次看到她的笑容罢了。
长篇大论,真是啰嗦。
命运掏了掏耳朵:你说完了吧?来到这里也费了你一番周折,要动手就快点。
动手是必须要做的。只不过在这之前……
格轻轻抬起手,手指灵活地律动着。
不待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被包裹在一个透明的圆球中。
你还想让他逃跑?
命运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凭你是没用的,我已经挣脱了你的束缚,想强行修改我的命运吗?现在的你没有这个资格。
可恶……
命运似乎是想冲上来,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
格……
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而已。命运是个谨慎的家伙,知道等着他的是激烈的战斗,是不敢趁着这个时候出手的。
记住,等下关闭感官,同时在那一瞬间斩断命运的联系。想要摆脱命运就只能趁那时了。
命运大概是以恢复时空秩序为诱饵来夺取真正的蒂斯提尼的身体吧。虽说命运的力量很强,但是想要渗透入别人体内也需要时间。所以我会把你送到蒂斯提尼还不存在的时空。
在那边展开你的新生活吧……总被你说我烦,这次终于要彻底摆脱我了。
祝你好运。
伴随着这句话,我的眼前猛然坠入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我似乎丧失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唯有自我的意识还保留着。
我按照他的所说切断了自身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那意识就如同是沉入深海。
在那之中,一块橙黄色的晶体就那样凭空悬浮着。
那就是我的格吗?
更加仔细地去感知,我意识到了在格周围的阻碍。
那便是命运啊……
我的头脑内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声音的格的剩余。他这么提醒着我。
斩断它。
那一刻的我只有这一个念头。
是的,斩断它。
从这命运中逃出去。
随便去哪里都好……
我只是想……逃出去啊……
(未完待续)
【注1】格晕:格的结构之一,是格的外围物质。早期研究曾认为格晕是格发出的光晕,故名格晕。后来的研究发现格晕其实也是物质的一种,但格晕的说法已经被众人接受,于是便保存了下来,流传至今。
【注2】原械:一种人为创造的“生物”,无法繁殖,但实力强劲。多数原械均为人形,也有少数为兽形。其设计方法已经失传,目前能找到的原械多数为古遗迹的发掘产物,亦存在少数设计图纸,可按照图纸进行批量生产。没有格时原械与尸体或废铁无异,只有将格附着在上面方可驱使原械。
【注3】原器:存在自主意识的世界最上级存在,是世界的最基本构成部分。
【注4】二价体世界的法则:构筑这个世界集合的三大基本法则,分别是:生命必会死亡,不存在长生不老;死者不能复生;命运已被注定。所有生活在这个世界集合中的存在除了少数可以超脱不受制约之外,其余存在都必须按照这个法则,而且不可违背。
又是大量的科普。
但竟然奇迹般地圆回去了(笑哭)。
众:诶,你特么的还真是个人才。
(晚了几分钟,抱歉啊)
(最初设定其实是共同反抗这个大公,结果写着写着就跑到命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