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龙山上。入夜之后,众山贼为邓婵玉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可惜她吃素,山贼的口味又重,她吃不惯。
三个头目虽然殷勤地劝她吃肉喝酒,她都断然拒绝了,只捡了些青叶垫了个半饱。
幸亏她吃得少。
原来这帮山贼哪肯屈尊在一个小女孩身下,密谋着在饭菜里下了毒,三个头目事先吃了解药都来劝邓婵玉吃喝。
邓婵玉毕竟人小,江湖阅历潜,山贼们口口声声称着“姑奶奶”,看他们如此听话,以为他们已经老实了。
哪想世态炎凉,人心险恶,这里可是山贼窝啊!
晚膳后,邓婵玉回到山洞,坐在杨任床边又查看了一下伤势,见经脉都以逐渐修复,开口道,“再有三天,你就能下地走路了。也不知谁这么狠,把一个瞎子打成了残废的哑巴,连修为都废了。”
杨任听他言语回忆起长乐宫那场失败的战斗,心中燃起怒火。
然而他口不能言,只是动了动手指,邓婵玉也没注意,又帮他整了整眼睛上的青丝,继续说道,“三天,还有三天,我就可以回家啦,到时候我一下跳进院子里,准把母亲吓一跳,哈哈!”
杨任虽不能说话,邓婵玉却是闲不住和他说了一会和三山关的事,只是谨遵老师教诲,不提山上修行的事。
说了一会,觉得无聊,起身准备睡觉。
她刚站起来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四肢无力,当时没多想,以为是给杨任疗累的,走到自己的床边,只见被褥虽然干净整洁,她一看却想起了那群又臭又脏的强盗,哪里睡得下去,找了一个小凳子坐在上面,靠着山洞睡着了。
当夜,夜色漆黑,连一片光都没有。
山贼们都埋伏在最高的这个山洞洞口,三个头领聚在一起小声议论,山狼道,“山狗,你那药靠谱不?”
山狗打包票道,“你放一百个心,我这芯毒上次洒在山涧里,毒死了一条河的鱼,就算是神仙来了,今天也给她毒死在这,何况这个石头妖魔。”
他们白天都叫“姑奶奶”,背地里都叫石头妖。不过毒死神仙却是吹牛的,毕竟他这辈子也没见过神仙。
山狼道,“你见过神仙没,瞎吹牛!”
山狗刚要争辩,山鹰一抬手阻止了他,道,“别吵了,进去!”
他手往下一摆,让二人先进去探探路。但是山狗和山狼像是不明白一样,纷纷推着旁边的小喽让他们进去。小喽也不敢进去,都在那推。
山狼粗着嗓子,道,“大哥,这女妖古怪得很,不如放把火烧死他们得了!”
山鹰内心虽是不舍,也不敢冒险,道,“好,放火。”
山贼们点了十几个火把,呼呼啦啦扔进洞内,又寻了些柴草点燃堵住洞门口,那干柴遇火就着,瞬间冒气腾腾大火和滚滚浓烟。
在洞口点火难以烧得到里面,不过,大火会把洞中的氧气耗尽,浓烟也会能把人熏死。
洞内,杨任躺在床上早听见动静不对,又听几个火把丢了进来,猜到山贼要放火,无奈他浑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期待邓婵玉醒来。
他却不知道邓婵玉早就中毒晕了过去,还以为她睡觉睡得死。
霎时间洞里也开始着了起来,浓烟四冒,熏得杨任开始咳嗽。
杨任听得火势不小,周围的温度急剧上升,而邓玉婵一点没有苏醒的意思,顿时察觉情况不对。
他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讲不出话。他又使劲想要站起来,可是全身经脉尚未完全修复,哪动得了,挣扎了半天还是只能动动小指头。
就在这时,火苗已经在山洞蹭蹭乱冒,黑烟呛得杨任不断咳嗽,邓婵玉虽有仙术护体不会丧命,但是被毒晕过去,还是不省人事。
突然又一个火把飞了进来,那火把冒着熊熊火焰,在空中翻转着,正砸向邓婵玉。
杨任听觉敏锐无比,识得火把翻腾地风声,下意识地感觉不妙,心中拼命呼喊,但是重伤之躯任然禁锢着他,就像被人用碗口粗的铁锁链绑在床上一样。
他想着自己大仇未报,又一个姑娘因为救自己即将命丧黄泉,一时悲愤交加,咬着牙绑紧全身肌肉,利用邓婵玉渡的仙力猛冲胸腹,一听“噗”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原来他与人对敌不仅修为尽失,经脉尽断,还被黑鞭伤到胸腹,淤了一口黑血堵在喉咙不能说话,现在生死关头,倾尽全力,终于把黑血吐了出来。
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腾地一下跳起身,在火光中一伸手,刚好接住了火把。
杨任伸手去晃邓婵玉,喊道,“姑娘!醒醒!”
邓婵玉哪里有反应,原本靠着石洞,被他一晃,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
杨任右手抓着她的胳膊,反身弯腰下蹲,把她接在背上。左手从床上摸了一条麻布,往身后一甩,把邓婵玉紧紧地系在自己背上。
他这动作干脆利落,即使眼睛完好之人也不一定有他这般精准。
容不得多想,杨任背着邓婵玉撒开步子奔向洞口燃烧着的柴草堆,待柴火烧到手时,他一手护着邓婵玉鼻口,一手护着自己鼻口,猛地一下冲了过去……
洞外,众山贼正在夜色中观望,突然只听扑扑楞楞,一个裹着青丝的瞎子,背着邓婵玉冲出了火墙。
众人吓得连退三步,赶紧握紧了手中的朴刀。
山狗一看,邓婵玉晕了过去,只剩一个瞎子,喜道,“不用怕!不用怕!那妖婆子已经被我毒死了,就剩这个半死的瞎子。大家一起上,砍死他!”
众山贼看的明白,吆喝着齐齐扑了上去。
杨任虽看不见,也听得明白,邓婵玉绕的这些小人一条性命,不想他们又暗下毒手,都是些少廉寡耻之人,也不嗦,掏出七禽五火扇一扇,要绝了他们性命。
只见杨任把宝扇一挥,竟无半点反应。七禽五火扇何等神兵,没有仙力哪催的动。
杨任暗道一声不好,随手捡了一根柴火棍,迎着一百多好山贼打了起来,好一场厮杀,只见火花四射,刀光剑影……
山贼受了奇耻大辱,个个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围着杨任,直要把二人剁成肉酱。
杨任三十岁前都是个文人,在青峰山紫阳洞学道时,就专于仙术少修体术,现在瞎了眼,又无仙力又无法宝,还背着一个小姑娘。当真凶险万分。
唯一能依仗的就是一腔血勇,好在山路崎岖,东一块石头西一个坎,山贼虽人多也不好施展。
一个时辰下来,杨任挡下数十波进攻,向西窜逃数十丈。他边学边打,边打边学,朴刀劈、剁、扫、砌、绞五种身法硬是靠着二十多刀刀痕给学会了。
战场才是最好的老师,淘汰的学生只有死路一条,那些活下来的无一不是佼佼者。
人群中,杨任浑身是血,扶着抢过来的朴刀,颤颤巍巍地立在中间。他的脑袋左右晃动,警惕着周围的风声。
即便如此,他也死死地护着邓婵玉,不叫背上的女子受一点伤。
这时外圈的山鹰早就不耐烦了,吼着,“滚开!”只见内圈的山贼纷纷退出,三个头目围了过来……
藏龙山上,三个头目见久攻不下,互相瞧一眼,准备齐手杀掉杨任。山狼山狗悄悄走到杨任的后,山鹰在前,三人把杨任夹在中间。
“呀!”山狼率先吼了一声,三人一起扑了上来。杨任听风而动,一手举朴刀挡住山狼,一手挡住山狗,却无暇顾及山鹰,被他狠狠一刀砍中右腿。
在火光的映射下,可以看见杨任白森森的大腿骨。
杨任忍住痛,抬左脚一脚把山鹰踹飞出去。同时自身右腿站立不稳,往后晃了两步跌坐在地上。
邓婵玉被他压在身下,任然不能清醒。
三头目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再次扑了上来。杨任摔倒在地,眼见这一击他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突然,“轰”地一声巨响,天空一阵惊雷!一道闪电撕裂了漆黑的夜空。
三人全盯着杨任,被雷声地一愣。
随着闪电惊雷,狂风大作,豆大的雨滴顷刻间下了下来。这山中天气原本就无常,夜里下雨更是常事,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这个时候下雨。
先是两滴,须臾间,倾盆大雨下了起来。所有的头上、脸上、衣服上全被淋湿了。火堆和火把被雨淋地吱吱冒着青烟也灭了。
众人都站在雨里,眼见火把、火堆都被雨水一个接一个浇灭了,山里的光也逐渐暗淡下去。
黑暗,能让山贼心中升起一种罪原始的恐惧,又能让一个瞎子重燃生还的希望。
就在最后一个火把灭掉的时候,山鹰看见杨任解开邓婵玉拖着一身的血水和雨水又站了起来!
“啊”!一声尖叫,杨任在黑夜中似鬼魅一般出手,只一刀,山狗呆立在原地不能动。
“轰!”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如银龙一把咆哮夜空,山鹰趁着这光才发现,山狗已经被斩首了,一颗头颅滚落在地上。
雨越下越大,闪电则越来越少。山鹰又听见周围有数声惨叫,他知道又死了几个兄弟。这黑夜已经变成了杨任的屠宰场。
他想叫兄弟们先撤,等雨停再杀了他,但是他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被杨任听见。
他知道既然退无可退,索性拼死一搏,借着电光记住邓婵玉的方位,悄悄摸摸地靠过去,待靠的近了,举着大刀就砍。
他刀刚举起来,只觉脖子一凉,连脑袋带胳膊被人砍了下去。
“五十七个!”杨任默数。他在黑夜中仗着盲人听力的优势,一个又一个屠戮着山贼……
“噗”黑影一闪,“五十八!”
“六十!”
“六十一!”
……
“九十九!”
“一百!”
三个时辰过去,雨渐渐小了。
杨任站在郑婵玉的旁边,纹丝不动,倾听任何细微的脚步声。
周围山贼尸体堆积如山,雨水和血水夹混在一起,整个地面都堆积了一层血红。
除了滴滴雨声,再也没有一点动静,杨任又站了许久,才顺着那股清香,弯下腰抱起邓婵玉。
他胸口的旧伤未愈又添几道刀痕,拖着残废一般的大腿,浑身地伤口就像烧着了一般痛苦。
“痛?有那个时候痛吗?”他回忆起那日听到家人惨死的时刻,暗道,“没有!”
他知道还有十几个山贼没有杀掉,他们随时可能出来袭杀二人。
杨任不敢往回走,也不知该往哪里走,只抱着邓婵玉在雨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突然,脚一滑,右腿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带着邓婵玉一起摔了下去。而他摔下去的地方则是藏龙山山道旁的……万丈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