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闫杰不冷不热地拌了几句,卓峰挂了电话,点开了微信。
只见王博发过来了两张图,还附着一个得瑟的表情。
卓峰皱了皱眉头,点开了一张,这是一张俯拍图,应该是站在刚才那座三层民房上拍的,爆炸点应该是在院内,周围包括那三间店铺都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毁得七零八落,十多个破碎的煤气罐残骸竟直挺挺地插在墙体上,数名消防员正在冒火施救,再把图片放大了看,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看得人心里得慌。
图片很震撼,信息量也相当大,坐实了爆炸点在院内。
王博得瑟的也很有自信。
这个活宝。
卓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发什么消息,他发现自己最近不知为何如此多愁善感。
难道做深度记者做傻了?
还是久不跑现场突发新闻了?
亦或者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把脑袋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去,卓峰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打算去急诊室采访下轻伤员,刚刚下到二楼,就接到了梁疯子的电话。
“卓峰,现场情况怎么样?各部门都采访了么?”
“咱们报社离得近、去的早,第一手新闻都采访到了,公安、消防、120一个不拉,连村支书都找到了。”
“这个爆炸事件不算小,报社上下都知道了,都在关注,一定要搞好,别让都市报晚报同题竞争比下去,丢了人。”
“他们?保证不会!”想到姗姗来迟吃了一嘴灰的同行,卓峰心中一阵小得意,刚刚升起的愁思,一消而散,暗道:总算有一次跑在了所有同行,甚至有关部门的前面了。
“先别得瑟,现在是1点40分,我要在下午4点编前会之前见到稿子。”
“没问题!”
六个人,弄个爆炸稿子,还有2个多小时,绰绰有余了。
说是不着急,但心里还是得紧绷一根弦,卓峰不敢怠慢,三下两下来到急诊室,只见急诊室中一溜儿躺着七八人,其中有三个患者旁边站着数个医护人员,紧张忙碌着,测脉搏血压,安装心电监护,清洗伤口,甚至有一名患者当场就做起了小手术,那患者背上镶了一块碎玻璃,很深的样子。
这么大的爆炸,仅受了个轻伤,患者心态普遍都比较好,采访起来也非常容易。
稍稍观察了片刻,卓峰选了个仅仅被砖块把头崩了大包,擦破了点儿皮的幸运星采访起来。
“您好,我是青城日报社记者卓峰,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张。”
“唔,请问您爆炸的时候在哪儿?”
“嗨,别说了,一个多月没理发了,刚吃了饭想着去理个头,结果刚到了门口就炸了,脑袋差点被开了瓢,大夫说下个月再考虑理发的事儿。”这位40来岁的汉子,指着脑袋上的纱布呵呵直笑,在庆幸。
“听说是院里炸的,知道院里干什么的么?”
“搞外卖的,就搭了个棚子,专门给那些白领、金领送菜,以后点外卖可得小心点儿,那环境,那地方,我去年去过一趟,差点把隔夜饭给吐了,满地的垃圾,到处都是老鼠屎苍蝇粪。”
“呃……好的,谢谢!”
采访完这个爽快的汉子,其他几个伤病员也自然而然地打开了话匣子,一个是去买药的,一个是送水的,还有个更倒霉,是一个路人。
卓峰也不是没有收获,那位背上插着玻璃的路人患者,提供了一个消息,就是爆炸前,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液化石油气的味道,很大。
爆炸的原因,又指向了院内那个外卖饭馆。
收获不大也不小,看了下表,已经两点多钟了,距离梁疯子下达的截稿时间不多了,卓峰琢磨着,是不是再回现场看看。
但,就在此时,一阵嚎嚎的大哭声从急诊室外传来,众人包括所有医护人员齐齐扭头望去。
“哥……啊……哥……嫂子,她……她……哥……”一位20多岁的姑娘踉踉跄跄地闯进了急诊室,头发散乱,双目通红,不由分说地就跪在了那位路人患者的床边,扒着他的腿抽泣着。
“姑娘,请问您哥怎么称呼?”一位大夫扶住姑娘问道。
“我,我哥,叫韩晨。”
“韩晨?姑娘,这位不是你哥,你哥好像在楼上的icu。”
“不错,姑娘,你认错人了。”那位头朝下,爬在病床上路人患者扭过头来说道。
“什,什么?i,icu?”姑娘瞬间愣住了,继而反应了过来,面色更苍白了几分,站起身来,如风中残荷般晃了几下,向着急诊室外走去。
刚刚走了几步,似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复又大哭起来:“哥……你没事吧……哥,嫂子她……她……”
刚刚的一幕,似乎很尴尬。
但却无人有丝毫笑意,听这姑娘意思,她口中的嫂子恐怕凶多吉少,她的哥哥也住进了icu,情况也非常不妙,命运何其多舛。
迟疑了片刻,卓峰还是跟了上去。
那姑娘既心痛又心急,自也是抄近路走的楼梯,只是她心中悲恸万分,泪水也朦胧了双眼,步履踉跄刚走了几步,一个趔趄膝盖就撞在了台阶上。
心痛未了又添新伤,姑娘抚了抚膝盖,只能弯着腰一边哭泣着一边扶着栏杆,一瘸一拐地上着台阶。
不知怎地,听着这伤痛的哭声,卓峰的心弦狠狠地被拨动了一下。
他仿佛又想起了被p2p逼死的红雨,又念起了那跳楼的股神,还有被化粪池吃掉的那位父亲和孩子。
当时,他们的家属,也都是如此的悲痛万分,如此不舍亲人的离去。
但现实是如此的残酷,残酷到令人无法直视,让人无法呼吸,只能无力地哭泣,
直到最后无奈地接受这个结局。
强行按下脑海中萦绕着的这些思绪,卓峰抿了抿嘴,快步上了几道台阶,稳稳地托住了姑娘的左臂。
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谢谢!”
胳膊被扶住,姑娘扭头意外地望了卓峰一眼,晓得是刚才在急诊室有过一面之缘的那男子,说完她又觉得被一个陌生男子如此扶着,颇有些不好意思,本能地挣了几下。
却不料卓峰扶得很稳,没有挣脱,她念着心中牵挂着的哥哥,又道了一声谢,就这么上到了五楼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