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讨厌这个声音,因为这代表着她妥协了,这是治疗的第一步,患者对我袒露心声。
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林艾艾说的那些事情,会那么的难以置信,又那么的不可思议。
“我原本是个传媒公司的员工,跟所有如同白领一样,生活在城市中。”
“但世事无常,我的公司出了大问题,财务问题,裁了很多员工,我就是其中一个。”
林艾艾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听得很清楚,这要得益于她的吐字清晰。
“你失业了。”我说道。
“是的。”
林艾艾点点头,“失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最开始的一个月,我应聘了很多公司,但都没有成功。”
“看着自己的卡里的余额,逐渐减少,我终于慌了起来。但是慌张并不能带来好运,我始终没有找到一份工作。”
“这的确很打击人。”我附和道。
“求职心切,让我走了弯路,一份月薪不错的工作,吸引了我,即使我知道,那基本上不可能,但我还是去了那家公司的地址。”
“在市外,是一个郊区,那里的马路,甚至还没有铺完,两边还是黄色的泥巴地。”
林艾艾继续说道,“我那个时候,被月薪和工作完全地迷惑了,根本就没有发现一路上的不对劲。”
“等到了地址的时候,迎接我的,是两个男人,都是光头,穿着黑色的背心,人高马大的。”
“他们所谓的公司,就是一个平房,里面即使在白天,也黑漆漆的。”
“他们问了我的情况,得知我是独居,立马把我软禁在平房里,没收了手机和钱包,每当我想要出去,他们两个就会恶狠狠地盯着我。”
林艾艾道,“他们不是正规的公司,是类似传·销一样的组织。平房里面不止我一个,还有其余的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也是被软禁在平房里。”
“他们叫什么?”我道,顺手给她倒了杯水。
“男的叫秦彧,女的叫棉花。”
林艾艾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十分礼貌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继续说道:“我们被软禁了一周,每天,两个光头都会给我们送吃的,就是一些白米饭配上大白菜,吃起来一点油水都没有,但我们别无选择。
“而且,白天他们会守在平房的客厅里,我们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转手之类的话,心里知道。如果再不逃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秦彧第一个有了主意,他也是个求职的人,大学刚毕业,我和棉花都很相信他。”
林艾艾说到秦彧的时候,明显的有一丝兴奋在里面。
“后来,秦彧决定,让一个人拖住两个看守我们的光头,然后让我和棉花赶紧跑出去报警,这不是个好办法,但的确是唯一的办法。”
“你们实施了这个计划?”我问道。
最后一想也对,如果没有实施这个计划,林艾艾就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对。”
林艾艾点头,“秦彧决定,在一个晚上进行计划,那天送完晚餐之后,天色逐渐暗淡,他在房里打滚痛苦地哀嚎。”
“门外的两个光头闻声而来,透过门的一个小窗口,问秦彧怎么了。”
“我和棉花赶紧撒谎,说他食物中毒了。两个光头不耐烦地走进来,就在这个时候,秦彧立马站了起来,朝着他们扑过去,一边大叫着,让我和棉花赶紧跑。”
“我和棉花不敢耽误,后面传来了光头的谩骂声,我和棉花一边哭一边跑,这里是郊区,连路灯都没有,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和棉花手拉手地撞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一个和蔼的中年男人,我和棉花赶紧向他求救,希望他报警,并且跟着我们回去救秦彧。”
“他同意了吗?”
我发现。自己竟然逐渐地带入到了故事之中。
“同意了。”
林艾艾点头,“我们带着中年男人,回去救秦彧,心里想着,这样就是四对二,应该能够跑掉。”
“但是等到我们到了那个平房,发现了被打得半死的秦彧时,那两个光头看到我们身后的中年男人,竟然露出笑容,叫了声老板。”
“什么!”我惊讶地说道,“那然后呢?”
“那个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叫做符涂。”
林艾艾道,“之前两个光头说的‘转手’,就是将我们转交给他。我们三个,被符涂带到了一个地下室的地方。”
“我不确定这是哪儿,怎么来的,因为我们的眼睛,都被蒙着一层黑色的布。”
“接下来呢?”
我突然意识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才是林艾艾想要消除记忆的关键。
“不,医生,今天就到这儿吧。”
林艾艾突然起身,“我明天会继续来的,我希望,你能消除我说出来的这些记忆。”
我呆呆地看着林艾艾离去的背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为什么,被她深深地吸引了。
……
中午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一些让我在意的事。
说是在意的事,也不过是张护士在餐厅的闲聊。
“夏姐,你知道最近的娱乐圈,有多少瓜吗?”
张护士坐在我对面,她是个喜欢混迹于微博的姑娘。
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甚至有时候,张护士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每到这时,我都会感觉,是不是自己与这个社会脱节了。
“啊?”我回答。
“就是那个大明星啊,出轨自己的女朋友,还不止一个。”
张护士十分激动地说,“简直就是渣男,亏我以前还喜欢他呢。”
张护士的话,略显刺耳。
我当然不是在乎那个大明星到底出轨了多少女人,而是把梁良跟出轨联系上了。
昨晚,他衣服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加上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夜不归宿。
我从一开始信任,逐渐的感觉,这其中不太对劲。
会是我想的那样吗?
跟我在一起十多年的他,会出轨背叛我吗?
“像我就不一样,我给我男朋友手机上,下载了个定位软件,他在哪儿我都能知道。”
张护士得意地拿出手机,“让我看看他现在在哪儿,唔……这地方是……网吧,好啊,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鬼使神差的,我问了张护士,那个软件的名字和使用方法。
对梁良出轨的怀疑,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这么做,是为了打破这个想法。
我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梁良不会是那样的人。
只是越这么想,我的心中,就越没有底。
……
忙碌一天回家,家里依旧是关着灯的。
梁良下班时间早就过去了,但他并没有回家。
鬼使神差的,我居然走进了厨房。
这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灰尘布满,因为打扫房子的时候,这里并没有落下。
也许我应该下厨,做一顿可口的饭菜。
这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随后就再也收不住了,我挽起袖子,开始做菜。
我做了一桌子丰盛的佳肴,梁良却没有回来。
我撑着下巴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菜品,从热气腾腾到冷却下来,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醒来时,是被脚步声惊醒的,我的眼睛有些发胀,客厅的灯开着,是梁良回来了。
但是墙上的钟表已经显示,凌晨两点半。
“你醒了。”梁良看着我。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让我有点不认识了。
“我做了饭……”我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开始脱外套。
“我得洗个澡,今天太累了。”他说。
“加班?”我问。
“是啊。”他进了浴室。
“要不你换个工作吧?”我鼓起了勇气,说道。
这次里面没了声音,只有哗啦啦的流水声。
我不确定,他是听到了不想回答,还是没听到想要回答。
但此时此刻,我听见的只有水声。
再一次偷偷的,即使我知道他在浴室。
拿起他的衣服,仔细地嗅了起来,还是昨天那股香水味,我的心,开始紧张不安地跳动。
我只想要知道答案,这并非不信任他,我这样安慰我自己。
拿起他的手机,把软件安装,隐藏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我像是个小偷一样,忐忑地逃回床上。
我不知道,梁良如果发现,我在他的手机上,安装定位软件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所以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成了某个宾馆的电视机。
梁良和一个长发女人,纠缠在一起,他们深情地热吻,我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
那个女人一直背对着我,但我依然觉得,背影熟悉。
梁良把她抱了起来,转身扔在了床上,我这才看清楚那个女人的模样。
长头发,刘海挡住了眼睛,浓浓的黑眼圈,像是熊猫一样。
消瘦的身躯,以一个蜷缩的姿态,躺在床上。
这个女人是林艾艾。
“啊。”
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睡得并不久。
已经早晨了,梁良依旧不在身侧,他上班去了。
我在办公室外面,又见到了林艾艾。
她来的比我早,像是第一天一样低着头,长发挡住了面孔。
有了昨晚噩梦的记忆,我现在再看她,总是会想起,她和梁良拥抱在一起的画面。
即使我知道,那只是梦。
梦是会把白天遇见的人,带入稀奇古怪的梦境中去的。
但我还是有些尴尬,特别是看着她的脸时。
“你来得很早。”我开门,算是跟她打了个招呼。
“因为我睡的不多。”
林艾艾沙哑的女性磁声传来,她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
“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接着昨天没说完的那部分,符涂把你们带到了某个地方的地下室。”
我端了杯水你给她,“我说的对吧?”
“准确来说……”林艾艾吞咽口水,“那是地狱。”
……
我不太确定,林艾艾口中的地狱,是一个形容词,还是陈述句。
只能安静地听下去。
“我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是昏暗的,周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味儿,如果硬要形容……就像是……像是腐烂的芒果味。”
林艾艾说道,“我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地方是某个地下室,地面很潮湿,有些角落都有苔藓,我们三个被符涂带到这里后,就被绑了起来。”
“绑了起来?”我重复了一遍。
“是的。”
林艾艾还伸手做了个动作,“就是这样,把两只手反绑在椅子上,他用的力气很大,我的手都被摩擦出血了。”
虽然林艾艾这么说,但我看她的手臂,白白净净的,也许是伤口愈合了。
“他绑架了你们?”
我继续问,“三个活生生的人?”
“在他眼里,是抓来了三个小白鼠。”
林艾艾深吸一口气,道,“他跟我们说,他自己是一个研究者,我当时没仔细听。”
“脑袋里除了害怕,就是想要逃跑。但是绳子实在太紧了,要不是秦彧的安慰,我一定会绝望的。”
“那个……”
我注意到,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那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秦彧。
这也许是在困境中,对他产生的好感和依赖感,以至于逃出来了之后,还保有部分情感。
但现在,秦或并不是我最关心的。
“那个……他自己说他是研究者,你的意思是,符涂让那两个光头骗住你们,然后把你们带入地下室,进行某种实验?”
林艾艾微微点头。
我的后背一阵发凉,意识到了之前,林艾艾口中的地狱,指的是什么了。
我小时候看课外书,看到过一些混蛋,用液氮冷却人的双手。
等到双手变成冰块之后,就用锤子敲下来。
而这时的受害者,意识还是清醒的,他们会看见自己的手,变成碎冰一块一块地掉落,从而吓得精神失常。
所以,我从小就害怕实验这两个字,一听到,脑袋里就会浮现出那些恐怖的画面。
“符涂他对我们做的实验——”
林艾艾突然抬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让我没办法躲闪她的目光,“濒死实验,他想要研究,人死之后……究竟会去哪儿。”
“这太荒谬了!”我差点没叫出声。
“这是我经历的。”林艾艾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