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夏城古时候叫麻城。
其范围内,刁民百出、盗匪猖獗,像洒在白面上的芝麻那么多,因此得名。
某日,一位号称天极的天师,旅至此处,见民众疾苦,心生善念,扶贫济困,惩奸除恶,感化度人。
民众感念他的善行,尊其为“圣人”,为他建庙立观。
至今,天极庙仍矗立在夏城西南的凤凰山顶上,香火延绵。
……
霍谦羽,置身于一片无垠的向日葵花海里。
向日葵没过他的头顶,她在其间不过一粟。
此刻,她正追逐着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东西与她若即若离,看得清又似看不清,摸得着又似摸不着。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体虚脱到乏力,但脚步却像不听使唤,根本停不下来。
突然,那缥缈无根的东西停了下来,悬浮在空中,它似乎长出了嘴,居高临下的、邪恶的笑了笑。
霍谦羽的身体,惯性穿透了它,它似一阵轻烟,散了。
又慢慢聚拢,聚拢成一个人的侧脸模样。
侧脸慢慢转过来,将将要看到正脸时,突然又碎裂成千万块镜片,闪烁着晨曦的光芒,和向日葵花海的斑驳……
算上这次,已经是第十八次了,每次梦境都到这里戛然而止。
起初,霍谦羽还会惊得坐起来。
现在像是已经适应了,她睁开眼,撇了眼墙上的挂钟,依然是凌晨三点。
清明的眸子,盯着时钟呆了几秒钟,才慢慢挪动身体,起来喝了一点水。
大地春回,夜风裹挟着玉兰花香飘了进来。
霍谦羽走到窗边远眺,昏沉的夜色暧·昧,暧·昧中仿佛有一点光。
那点光在快速移动,由远及近,不过几秒,就从一个光点变成一个足球大的光球,闪着暗紫的光,在黑夜中真不是那么明显。
很快的,光球从半空直直撞进了几间外的另一间病房的窗户里。
奇怪的是,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黑夜吞噬了生机,静得出奇,只有远处几声汽车发出的噪音。
光影怪。
脑中忽然蹦出这几个字。
老头布置的第一个任务,是捕捉光影怪。
那是个什么东西,霍谦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本来就不在乎这条命,任务不任务什么的,说实话,根本没放在心上。
若不是这个光球,让她脑中突然呼啸出这个名字,她大概已经忘了。
可到底,还是勾起了内心的一丝好奇。
霍谦羽放下水杯,一瘸一拐,轻缓的走到门口,未惊动谢无厌,悄悄出了门。
谢无厌其人,脸将就,身形颀长精瘦,平时无害,一出手能要人半条命。
他是老头派来的,不好说是不是监视。
但霍谦羽向来谨慎,老头那人,正邪不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廊里空空荡荡,炽白的灯光,白森森晃得人眼睛疼。
轻微的声响,也像放大了数倍,让人后背生寒。
霍谦羽在右边的第四个门口停下来。
轻轻推门进去,窗外的灯光,让室内依稀可见。
这是间三人病房,浅浅的呼吸声,显然床上的病人正在熟睡,并没有被打扰。
而且室内整齐,根本没有任何东西闯入的痕迹。
霍谦羽的视线,移到中间和靠窗床位病人的监护仪上,上面闪着微弱的光,参数平稳,似乎一切正常。
可直觉是个很玄乎的东西,直觉告诉她,这个房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她一时也不明白这种怪异因何起,停留了一会儿便退出了房间。
一回头,谢无厌正严肃的盯着她。
大半夜的,霍谦羽心里着实吓了一跳,但面上还是镇定的。
“你一身绷带,还是少出来吓人的好!”
谢无厌向来冷言冷语,霍谦羽已经习惯了。
摸了下自己的脸,都忘了如今的这副模样,捏了捏耳垂,头一扬,傲气的回了房间。
输人不能输阵!
……
第二天,在一阵嘈杂声音中醒来,霍谦羽让谢无厌出去看,是什么情况。
回来后,谢无厌的脸更严肃了,昨晚霍谦羽去的那间病房,死了两个人。
霍谦羽十分诧异,从床上一跃而起。
谢无厌拦住她:“你去凑什么热闹,还是赶紧养病,现在这副样子打不过它。”
“它出现了?”霍谦羽下意识就觉得,谢无厌说的是光影怪。
“看情形应该是的。”
最后,霍谦羽还是出去看了一眼。
因为走廊里聚集了一些人,她只是远远的瞥见,抬出来的蒙着两块白布的尸体。
霍谦羽百感万千,她不想插手什么精什么怪的事,但毕竟是人命。
要真是那什么怪所为,她真能不管吗?
之后,有执法者陆陆续续出入,对周边病房展开询问。
看来,光影怪造成的死亡,连普通人都看得出来异常。
霍谦羽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去过那间病房,这下怕百口莫辩了。
谢无厌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道:“放心,你那段监控抹掉了。”
霍谦羽不可思议:“你还有这本领?我以为你和那老头一样,只会些神神叨叨的功夫。”
谢无厌白了一眼,说:“医生说,多晒太阳,恢复得快。”
然后他也不管霍谦羽愿不愿意,把她按到轮椅上,推下楼去到后园的池塘边。
到底是春天了,园子里处处生机盎然。
池塘边一株有岁月的柳树,一半的枝条垂在水面上。
池水算不上清澈,但水浅鱼游,并不影响观赏。
微风起,几缕花香随风从耳后飘来,那是后面园里的两株白玉兰树,正临风生姿,绽出满树的洁白高雅。
此时,传来几声很轻的咳嗽声。
霍谦羽寻声望去,柳树的另一端站着一个穿病号服的人。
他披着一件深色外套,立在柳树树冠的外侧,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时不时放在嘴唇上轻咳。
轻咳时,拄着拐的身体颤颤巍巍。
粗看外貌及身形,似乎是个年轻人男子。
霍谦羽生出一丝怜悯,年轻的生命年老的身体,那么年轻,却给人一种垂死挣扎的感觉。
“那人……面熟。”
谢无厌不经意出声。
霍谦羽刚收回的视线,又望了过去,顿时眼光僵在空中。
那不是林寻吗?
她立刻认了出老来。
震惊之余,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僵直紧绷,双手不自觉握成拳。
怎么是他?
他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像是病得很严重?
回想过往,认识林寻以来,她从没有见过林寻生病。
她所见的,都是熠熠生辉的林寻,风清月朗的林寻,清心寡欲的林寻。
以至于他这副病殃殃的样子,她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不认识。”
霍谦羽双手松了松,语气有几分冷淡,“谁不生病啊,阿猫阿狗不也生病!”
生病了又如何,病得严不严重又如何,与她有什么想干。
他们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关她什么事,她看都懒得看一眼。
“我们回去吧。”霍谦羽已没了晒太阳的兴致。
“才出来。”谢无厌道。
但霍谦羽心情很烦躁,不耐烦道:“我冷。”
谢无厌顿了一下,脱下外套,搭在霍谦羽肩上。
陌生的体味,随即而来。
霍谦羽其实对人的体味,极其敏感,且有洁癖,瞬间黑脸。
扯下外套扔过去:“我其实想上厕所。”
谢无厌额头一圈黑线,木着一张脸,转身推霍谦羽往回走。
转弯时,霍谦羽特意把手放在额头,遮住自己对着柳树的半边脸。
刚遮住又自嘲起来,多此一举。
即便有七八分相像,但毕竟不是原装货,且缠着满头满身的绷带,谁还认得出她?
于是垂下手,腰背挺得笔直,深吸一口气,偏头望向林寻,正巧林寻也看过来。
新绿的枝条,轻盈的随风摇曳,她与他之间,隔着一树新柳的隐约。
以至于夜间想起,霍谦羽仍觉得那树旁的身姿,影绰朦胧,看不清对方的确切模样。
那一摇一摆的枝条闪动间,她的眼睫眨动间,也只觉得对面的人……
白了,瘦了。
……
夜深人静,夜猫出动。
霍谦羽让谢无厌,去探一下太平间,她行动不便,只好趴在谢无厌背上。
谢无厌不知道用的什么步伐,霍谦羽只觉得耳边阵阵风声,几个虚影恍惚间,他们就站在了太平间的门口。
死去的那两人,果然怪异。
没有任何外伤,脸色红润,嘴角上扬,似乎只是睡着了陷入了某种美好的梦境。
看起来,十分欣慰满足。
霍谦羽暗叹,那光影怪还有这能力?!
不“重活”一世,还真是孤陋寡闻的很。
这一通折腾,回去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一头扎进床上。
醒来时,霍谦羽发现,自己这晚竟没有做那个梦。
环顾四周,谢无厌不见人影,护士进进出出特别殷勤,连往手上扎针都格外温柔。
一阵懵逼后,再看清周围的环境,是一间高级套房。
霍谦羽心里隐隐不安,也未多想。
但从这刻起,她的住院生活,有了质的飞跃。
新的治疗方案,对她的用药饮食康复运动,安排得井井有条明明白白。
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和口味,食材珍贵又丰富,像专门开了个小灶为她量身定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