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晓宇实在不明白，生日有什么好庆祝的。
他觉得，生日就像是死神手中步步紧逼的镰刀，每过一年，刀锋就离脖子更近了一点。
那闪着白光的冷刃，不知在哪一天，就会猝不及防地划开你的喉咙。
虽然施晓宇在心里，对庆祝生日感到鄙夷。
但今天不可怠慢，今天的生日主角是琳琳，他的老婆。
更何况，那场变故才过去短短三个月。
施晓宇咬咬牙，从银行卡里取出一笔钱，给琳琳买了束昂贵的玫瑰花，送了条纯银的项链，还带她去吃心仪已久的法式料理。
餐厅气氛很好，灯光昏黄暧昧。
忽然，施晓宇放在桌上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他的心也跟着一颤。
“谁的信息？不看看？”
琳琳正往嘴里塞着蒜香焗蜗牛，鼓鼓的腮帮，使得她原本就肥胖的脸，看起来更加圆润。
施晓宇拿起手机，瞥了眼，又把手机盖回去。
“学校通知我们明天下午开会，又要开展什么冲刺总动员之类的活动。”施晓宇淡淡地说着，好像不关自己的事。
琳琳没有再多问。
她喝了口奶油蘑菇汤后，继续消灭着盘中的烤羊排，嘴唇上反射着油腻腻的光。
施晓宇没有心思吃任何东西，他满脑子都是刚刚的那条微信，就像是块被塞满奶油的面包。
是夏梦烟发来的。
“今晚十一点，我在勤学楼天台等你，你不出现，我就跳下去。”
第二天。
“17岁女高中生在午夜跳楼自杀”的消息，成为了全市关注的重点。
当施晓宇来到学校时，感觉气氛异常地凝重，学生都不敢大声说话。
路过勤学楼时，他们都小心地绕过楼下的一块空地，仿佛那里有个隐形的陷阱。
听说，夏梦烟的尸体就是在那里，被清晨扫地的大爷发现的。
大家不知道，她那么晚还留在学校做什么。
更没想到，平时乖巧的她，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虽然发生了命案，但现在是高考冲刺阶段，课照样要上。
上课时，施晓宇感觉到大家的心不在焉，毕竟是同班同学出事。
于是，作为班主任的他就宣布，全天自习。
坐在讲台上，望着墙边那个空落落的座位，施晓宇想起了原先坐在那里的夏梦烟。
听说她死时的脸狰狞恐怖，可他却想象不出那副面容。
在他的印象里，夏梦烟一直都是清纯、美丽的化身，像只从森林中走出来的小鹿，那份美，怎么抹也抹不掉。
可是施晓宇记得，他刚接手这个班的时候，没有对一个同学有过好印象。
或者说，一直以来，他对这所学校的所有学生，都没有好印象。
他所就职的，是本地县城一个不入流的高中，学生大多成绩差，素质差。
男生成天只会“混合双打”，打游戏和打架，。
女生只知道化妆和恋爱。
他们没有理想更没有抱负，高考能勉强混个大专，就已经是祖上烧香。
对于分配到这样的烂学校，当年的施晓宇，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他树德育人的一腔热血，无处施展，教书也就得过且过。
没多久，通过家里人的介绍，他认识了琳琳并结婚。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他依旧被困在这所学校里，像只落入玻璃罐中的苍蝇，怎么也跑不出去。
夏梦烟的出现，是在半年前。
现在回想起来，施晓宇依旧觉得意外，不知是命运的眷顾，还是不安好心的安排。
那天午休，他在办公室看书，夏梦烟跑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份数学试卷。
“老师，这题我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最后一步怎么推导，你能不能再讲遍？”
她的声音真好听，像林间的溪水。
施晓宇抬起头，发现面前的女孩很漂亮。
这个学校的大多数女生都很漂亮，但夏梦烟却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和那些涂脂粉、满脸戾气的女混混相比，她的脸庞，纯净得像山顶的白雪。
大部分学生来办公室，都是被警告或者等处分，没人会主动问学习上的问题。
施晓宇没想到，自己班上有这么爱学习的学生。
他认真地讲解着那道题，感觉当初满腔的热血豪情，又重新涌了上来。
是从那一刻起，他对夏梦烟心动了吗？
施晓宇不清楚。
但他清楚，自己不该心动的。
他已经结婚了，虽然他和妻子之间并没多深的感情，虽然他的妻子婚后越来越胖，越来越懒，虽然他们一直没有孩子……
但施晓宇明白，自己不该心动。
如果自己有个女儿，估计也比夏梦烟小不了多少吧。
施晓宇看着夏梦烟，心里想着。
他一直渴望有个孩子。
这也是他虽然没那么喜欢琳琳，但还是和她结婚的原因。
可是，这一渴望一直没有实现。
他们都去检查过，两人身体没有问题，施晓宇只能年复一年地努力着。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几年，琳琳的肚子依旧毫无进展，让他几乎想要放弃。
此时，下课铃声响起，大家纷纷收拾书包离开教室，施晓宇恍惚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他望着夏梦烟的空座位，又想起自己对孩子的渴望，和昨晚夏梦烟发给自己的微信。
微信其实有两条。
“今晚十一点，我在勤学楼天台等你，你不出现，我就跳下去。”
“带着你的孩子，一起去死。”
……
“听说那个跳楼的学生，就是你班上的。”
琳琳懒懒地坐在沙发上，一边说着，一边拿着遥控，无所事事地不断换台。
“嗯。”坐在一旁发呆的施晓宇应了一声。
“唉，太可惜了。”
琳琳选定一台肥皂剧后，开始往嘴里边塞零食边感叹道，“年纪那么小，怎么就想不开了。”
“对呀，想不通。”施晓宇敷衍道。
他觉得电视太吵，回到卧室，想看书冷静下。
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是村上的《天黑以后》。
施晓宇记得，那天夏梦烟进来问数学题时，自己看的也是村上的书，《斯普特尼克恋人》。
等他讲完题，夏梦烟准备离开时，目光却停留在那本书上。
“老师你也喜欢看村上的书吗？”夏梦烟问。
“嗯，还好，有名的书多多少少都会看点。”施晓宇回答。
虽然他教的是数学，但他对文学一直都是情有独钟。
“我前段时间刚看完他写的《挪威的森林》，好想变成初美一样，娴静、理智、幽默、善良……然后遇到我的永泽，我们的爱如火红的夕阳，包容一切，温暖而又凄美。”
“我觉得你现在已经很像初美了，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是吗？能被老师这样夸奖，真是开心。”夏梦烟水汪汪的眼睛通透明亮。
她指了指桌上的书，“对了，老师这本书看完，能借我看吗？”
“你想看就先拿去。”
施晓宇仿佛遇上了知己，“我之前已经看过一遍了，而且我家有很多书，想看什么，随便借。”
施晓宇和琳琳住的是教师公寓，一厅一室。
那段时间，作为保险推销员的琳琳去外地培训，家里只有施晓宇一个人。
得到施晓宇的邀请后，夏梦烟几乎每周都来施晓宇家里借书。
站在满满的书架前，她总是挑了这本，又舍不得那本，最后只好抱了一大堆回去。
到了第二周，又继续一大堆来，一大堆去，忙碌得像储备冬粮的松鼠。
“一次这么多书，你看得过来吗？”有一次施晓宇问道。
“当然可以，就是因为还年轻，空闲时间多，才要多看书。”
夏梦烟一副大人的神情，“以后出了社会，要拼钱、拼脸、拼命，想看书也没精力了。”
每次夏梦烟还回来一本书，都会在书最后一页的右下角，贴上一个拇指大的小狐狸贴纸。
施晓宇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梦烟说，证明这本书老师看过，我也看过，是属于我们两人的秘密。
有时，夏梦烟也会和施晓宇探讨书中的人物和内容。
施晓宇喜欢看她说话时候的样子，嘴唇红艳小巧，笑起来时，嘴边还会荡起浅浅的酒窝。
自己是什么时候真正喜欢上夏梦烟的？
施晓宇没有意识到。
只知道等自己发觉时，这暗生的情欲，已经大方地伸到了阳光之下，躲也躲不掉。
他多想用对方的身体来点燃自己，哪怕对方会化为灰烬。
……
失去理智的那晚，施晓宇躺在公寓的床上，发着高烧。
夏梦烟前来还书时，发现重病的施晓宇，连忙关切地给他倒了杯水。
水是冰的，夏梦烟的手是温的。
施晓宇接过水时，顺势拉过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夏梦烟被施晓宇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
“梦烟，我想要做你的永泽。”施晓宇含糊地说。
“老师，别这样。”
夏梦烟想要挣脱，却被施晓宇重重地压在身下。
在这个学校，谈恋爱是一种风尚，这点施晓宇清楚。
他不相信以夏梦烟的外貌，可以出淤泥而不染。
她也许被亲过，摸过，甚至和男生去开过房，他每每想起，就妒火中烧。
这次，他要占有夏梦烟，他要夏梦烟只属于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