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大太监笑不下去,心里的轻蔑变成惊慌和恼怒,“按照谭二娘说的,我得打开脑壳挖掉瘤子,我岂不是必死无疑?人人皆知,脑壳是打开不得的,打开了会死。”
“没见识过武功的人,无法想象人可以一拳打死一头勐虎。”谭玉秀连老皇帝都不在意,岂会在意一个太监的恼怒。
她在讽刺他见识少!
大太监的笑凝固在脸上,袖子一拂,跪在地上:“陛下,请恕罪!老奴胆子小,实在不敢让谭二娘子打开脑壳挖瘤子!”
打狗尚要看主人,大太监就是老皇帝的狗。
自己的狗被不喜欢的人欺负了,老皇帝盯住谭玉秀:“你以为你是小九带进宫的,朕便会对你网开一面?”
谭玉秀道:“你经常喉咙痒,心里像是有虫子在钻来钻去一样,但是你吃了很多药也没有用。”
这是小毛病,却烦人得很。
老皇帝想说话,张开嘴,吐出的是咳嗽。
大太监连忙为他顺气。
伺候他的妃子赶紧端起雪梨水,要给他润喉。
此时,谭玉秀又说:“雪梨水没有用,还会让病情加重。”
妃子动作一顿。
“你懂什么!”大太监呵斥道,“陛下喝了雪梨水,感觉会好一点!”
“我什么都懂。”谭玉秀自信地说,“没错,喝了雪梨水是会感觉好一点,但只是一点而已,下次咳嗽更难受。”
她说中了。
妃子迟疑地看着老皇帝:“陛下?”
老皇帝缓了一口气,没喝雪梨水,看着谭玉秀:“你有什么办法能治我的病?”
“治病是很简单的事。”谭玉秀指着宫殿外飘舞的小雪,“出去锻炼,你身上出了汗,再泡一次我配的药浴,就能停止咳嗽一天。”
“当真?”老皇帝半信半疑。
“当真。”谭玉秀肯定地道。
看出皇帝动了心,大太监连忙说:“陛下请三思!谭二娘来路不明,固然有恭王殿下为其作保,可是谭二娘子的年纪这么轻,她的诊治未必可信!”
谭玉秀能不懂他的敌意?
她含笑说道:“你也说了,我的诊治未必可信。未必是什么意思呢?我的诊治方桉有可能为陛下驱逐顽疾,只看陛下愿不愿意尝试一番。”
把她带进皇宫的裴流风也上前一步,道:“陛下,儿臣敢以性命作担保,谭二娘子是妙手回春的神医。若是谭二娘子治不了陛下的病,儿臣愿意归还亲王封号!”
全京城最熟悉谭玉秀的人非他莫属了,谭玉秀未必可信,其医术神乎其神,他对此不存在任何怀疑。
听出裴流风的认真,老皇帝沉吟:“锻炼和药浴只能让朕舒坦一天,如何才能根治朕的小毛病?”
谭玉秀记仇,没忘记老皇帝先前的怠慢,说:“民女医术一般,暂时想不到根治的方法。”
老皇帝久居上位,人老成精,闻言看了看谭玉秀,觉得她试图拿捏他。
哼了一声,老皇帝道:“既然如此,你在宫里住几天,慢慢想。”
“我很乐意。”谭玉秀话音一转,“但是我想,我是民间女子,不习惯宫中生活,估计很难找到根治陛下顽疾的办法。”
以为她很想住皇宫?
请她住,还得看她乐不乐意呢。
忌惮着谭玉秀是医者,老皇帝没法朝她发脾气,只得说:“你且等着,若是朕锻炼之后泡了药浴,顽疾不平息,朕杀你的头!”
谭玉秀颔首:“我的人头就在脖子上,陛下尽管拿去。”
老皇帝现在只想赶紧治病。
他站起来:“如何锻炼?”
谭玉秀指了指外面:“去外面。”
“外面下了雪!”老皇帝面色不佳,“你打算把朕冻坏?”
“冻不坏的。”谭玉秀说,“陛下不愿意,可以拒绝我的治疗方桉。”
“咳咳咳……”
老皇帝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不是经历过的人,没法想象成天喉咙痒是怎么可怕的一种病,老皇帝迫切平息顽疾,冷着脸出宫殿锻炼。
谭玉秀跟着他出去,指着宫殿下方的广场:“请陛下沿着广场慢跑一圈。”
广场之大,跑一圈是体育生看了都要发憷的,何况老皇帝。
他的腿抖了抖:“能不能不跑?”
谭玉秀:“不能。”
她示范了慢跑的姿势:“陛下,请。”
老皇帝迟疑,盯着她:“你陪朕锻炼。”
谭玉秀笑了,眼里明晃晃的讥诮:“陛下不泡药浴了?若是跑完之后不能立刻浸泡药浴,陛下可就白锻炼了。”
老皇帝:“……”
他怀疑谭玉秀在报复他!
这个刁钻无礼的民间女子!等他治好顽疾之后,他非得狠狠地报复她不可!
治病心切的老皇帝开始了雪中慢跑,大太监和妃子都陪他慢跑,裴流风也要陪,谭玉秀道:“你过来,我配药浴,可少不了你帮忙。”
“宫女太监不行吗?”
“他们一来没有深厚的内力,二来内力属性不符合要求。”谭玉秀解释。
于是,在老皇帝锻炼时,谭玉秀和裴流风去药房配药。
药房距离稍远,裴流风在路上传音问:“你故意的?”
谭玉秀不置可否。
裴流风想说她几句,念起自己在她手里吃过的亏,不想说话了。
她就是个祖宗,哪怕是老皇帝,也得顺从她。
实话实说,老皇帝吃瘪了,裴流风暗喜。
到了药房里,谭玉秀把裴流风当成药童用,慢腾腾地选药材,让他处理,然后去老皇帝沐浴的地方配了药浴。
没多久,慢跑一圈的老皇帝过来了,气喘吁吁的,脸上出了不少汗。
在慢跑过程中,他偶尔咳几声,频率下降了,似乎锻炼有用。
“进去泡一刻钟。”谭玉秀指着暗红色的药浴说。
她和裴流风退了出去,老皇帝泡药浴。
一刻钟后,老皇帝泡完药浴出来,感觉呼吸顺畅至极,喉咙不再痒了,心也不再有虫子钻来钻去的感觉,状态极佳。
谭玉秀放下正在看的书,道:“明天你也得锻炼,还得泡药浴。”
老皇帝身体好,心情不错,摆摆手:“明天你进宫看病。”
从宫殿里出来,谭玉秀俯视皇宫:“裴流风,继续带我参观皇宫吧。”
代替老皇帝出来送客的大太监眼神一动。
怎么这民间女子直呼恭王大名?
裴流风听惯了大名,没有一点儿不适:“好。”对大太监说,“二娘不喜欢步行,麻烦公公调一架步辇代步。”
步辇和轿子相似,是一种需要人抬的代步工具。谭玉秀上了步辇,怀里抱着一个取暖的汤婆子,在裴流风的陪同下参观皇宫。
说是参观,其实皇宫没什么好看的,全是建筑物,桃花都见不到一朵。
谭玉秀很快失去了兴趣:“走吧,出宫吃羊肉汤。”
京城最好吃的羊肉汤来自一家老店,谭玉秀过了嘴瘾,又和裴流风逛京城,顺便了解张佩芬的娘家。
没错,谭玉秀找到张佩芬的娘家了。
张佩芬的娘还活着,父亲已经去世了,她大哥如今是兵部尚书。
马车从兵部尚书家门口经过,谭玉秀掀起帘子打量,想到张佩芬从前的模样,并不急着认亲。
皇宫里,大太监伺候着老皇帝,心里暗暗希望老皇帝咳嗽。
奈何老皇帝一直没有咳嗽,大太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揪住了,且揪得越来越紧。
能让老皇帝停止咳嗽,谭玉秀是有本事的。
她说他还能活三天,他是信还是不信?
黑夜来得早,大太监的心越发焦灼,彷佛等待砍头的犯人。
夜色渐深,老皇帝今儿睡得早,大太监把伺候的活交给了小太监,自己回到居住的地方,微微松了口气。
到现在他也没有病发,谭玉秀定是诓骗吓唬他。
但他的心放不下,他睡不着,翻来覆去,总担心自己睡着了就起不来。
漫长的夜格外难熬,眼看着三更过了,四更来了,大太监撑不住合了眼皮,梦见自己半身偏瘫,真的下不了床了。
“呼——”
大太监被惊醒,往窗外一看,还是黑乎乎的。
“还有多久天亮?”大太监问。
“很快了。”伺候他的小太监说道。
隐约的鸡啼声传来,快要天亮了,大太监捂着心口,露出一个嘲笑。
任你谭二娘治好了陛下又如何?我熬过这个晚上,我不会死!
得意忘形是要不得的,大太监的心不经意间咯噔一跳,想翻身,明明身体还有知觉,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不是全身不能动,是半边身子不能动。
他,偏瘫了!
谭玉秀说他今天晚上偏瘫,他便今天晚上偏瘫,熬不到天亮。
一大早,谭玉秀还没有起床,宫里就来人找她看病了。
来的人是大太监的养子,也是一个太监,长得眉清目秀,态度恭敬中带着畏惧。
磨磨蹭蹭许久才起来的谭玉秀满是不耐烦:“他偏瘫关我什么事?他又不要我治病。”
太监低声下气:“谭二娘子,养父很需要您治病。”
谭玉秀笑笑:“治病不急在一时。”
仆从送上热腾腾的早餐,她慢悠悠地吃,把焦急的太监视作了摆设。
太监向裴流风投去求助眼神。
裴流风爱莫能助,在谭玉秀吃饱后说:“明天我带你出去吃,外面有一家驴肉烧饼店,卖得驴肉烧饼非常好吃。”
谭玉秀点头:“好。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我没吃过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