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也是人，有何资格教化万民？”她平视姚天成，身上彷佛闪烁着超越了外表的惊人魅力，“相反的是，圣人得到了万民的恩惠。”

“此话怎讲？”谭冰清虚心请教。

“人的生活离不开衣食住行。”谭玉秀解释道，“衣裳是人们发明的，人们制作的；食物是人们找到的，也是人们烹饪的；房子还是人们发明、人们修建的。圣人如孔子，他对世界的贡献比得上发明衣裳之人吗？”

每个人都要穿衣服，每个穿衣服的人，都享受到衣服这个发明的恩惠。

孔子的言论能否惠及每一个人？

不能。

谭冰清豁然开朗，心里对圣人再也没有了崇敬，而是把圣人当成了普通人看待。

但，姚天成不赞同谭玉秀：“你休要胡说！男子读圣贤书，考科举当官，治理天下……”

谭玉秀问：“何以读着圣贤书治理天下的世间男子，无法让天下人吃饱穿暖，住在结实的房子里？”

姚天成被她难住了。

作为读书人，他有点寻根问底的精神，问她：

“你说为什么？”

“我知道为什么。”

来自现代的谭玉秀从容地说：

“因为这个天下人太多，如同老鼠生了一窝又一窝，越生越穷，越穷越生。”

“吃的穿的是有限的，人太多了，有人有吃穿，有人没有。

“于是人打了起来，一些人被打死，剩下那些人都有吃的穿的了，不再打架了，一个新的朝代代替了过去的朝代。”

从未接触过这样的观点，姚天成睁大眼睛，为她的发言感到不可思议。

原来人太多就是改朝换代的根本原因？

乍然间，他发现谭玉秀这村妇的智慧程度不比他逊色。

他难以克制地对她产生了嫉妒，内心看她不爽，想把她驳倒，证明她是错误的。

姚天成昂起头，说：“知道又怎样？你难道能让天下再也没有战乱，让天下每个人吃饱穿暖有瓦遮头吗？”

谭玉秀傲然道：“我难道不能？”

姚天成嗤笑：“你只是一个女人罢了。”讲到“女人”二字，他彷佛找回俯视她的傲慢，“谭二娘，你未婚生子，此乃不贞。你辩得了我，辩不了唾弃你的天下人。”

“是吗？”谭玉秀不慌不忙，“你可知道贞洁的来历？”

不等他回答，她娓娓道来：

“在远古时期，女人看中一个男人，睡了他几回，女人便怀孕了。孩子是女人的，‘姓’最初的意思是女人所生的孩子。

“后来人们发明了嫁娶，女人嫁到男人家，可女人生的孩子是她的后代，未必是她夫君的后代。

“于是，男人发明了‘贞洁’。

“女人必须保持贞洁，才能保证她的孩子是夫君之后。

“然而，男人还是没法确定孩子一定是他的。

“他把老婆困在他的家里，不许老婆出门，老婆只能接触他这个男人，老婆的孩子肯定是他的后代。

“所谓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男人把女人关在狭小的屋子里为他生孩子。”

谭玉秀总结：“贞洁是男人驯化女人的枷锁，你们害怕老婆生的孩子不是你们的，所以你们唾弃不贞的女人。”

她抬起了巴掌：“同理，拳头是我的，我不想听到别人骂我，所以我打人。”

“啪！”

她的巴掌扇在姚天成脸上，结结实实，声音响亮。

万物的影子随着太阳的移动而变化，清风拂过，树叶晃动，蝉大叫。

房间里寂静一片。

似乎所有人，包括姚天成自己，都料不到谭玉秀说打人就动手，打的还是别人的脸。

放下巴掌，谭玉秀和颜悦色：“疼不疼？疼就对了，你记住这份疼，下次不要当着我的面骂我。若是你私下骂我，被我知道了，我也会手痒。”

捂着脸，姚天成大怒：“谭二娘！你放肆！”

谭玉秀霍然站起来，一拳头砸碎了姚天成的桌子，在他颤栗的目光中说：“我还能更放肆，你试试看？”

桌子被打坏，纸张飞扬，笔架、书本、花瓶等放在桌子上的东西统统摔在地上。

韩瑞德缩得脖子都看不到了。

萧承继想逃走。

姚天成面对谭玉秀，身体微微颤抖，恐惧之情显而易见。

泼妇！

他从未见过谭玉秀这样的泼妇！

“你和我姐夫的爹娘很像。”谭玉秀拍了拍手掌上沾染的灰尘，“倚老卖老，为老不尊，一个比一个欠教训。”

多余的话不必说，她告诉谭冰清：“我不会把我的孩子送来这里念书。姚天成的脑子里装满了封建礼教的毒水，我怕我的孩子会被他教坏，变得傲慢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姚天成脸色铁青：“你就算把孩子送来，我也不会收！”

谭玉秀轻飘飘地说道：“不送，这里的空气都是有毒的，吸一口就会中毒。”

“那怎么办？”谭冰清担忧，“你一直在家里教你的孩子读书？”

“我自己盖一座学堂呗。”谭玉秀轻松地说，“又不是没钱。”

提到钱，她立刻想到萧承继骗走谭青山一笔钱，卡卡地活动指关节，乌黑的双眼盯上萧承继：“姐夫，你欠我阿爹的钱，何时归还？”

萧承继干笑，感觉如同被猫盯上的老鼠，小腿肚在颤抖：“二娘，我、我做生意……”

他不知何时退到窗边，韩瑞德就在他身边，他说：“……我送了宝石戒指给岳父，岂会赖了他的钱不换？”

“宝石戒指是假的。”谭玉秀看穿他的诡计，“你想跳窗逃走？”

“呵呵呵……”萧承继笑。

蓦地，他一把扯了韩瑞德的腰带，将韩瑞德朝着谭玉秀用力一推，紧接着翻身穿过窗户逃出房间，落地便往学堂门口跑。

他有预感，谭玉秀不会轻易放过他。

她是个狠人，不好湖弄。

可怜的韩瑞德，就这样被连襟扯了裤腰带，裤子一下子掉下来，露出长着腿毛的腿，惊得尖叫：“啊啊啊啊——”

在裤子里，他还穿了亵裤，裤腰带掉了不至于让别人长针眼。

但他是男子，房间里有三个女人。

“啊——”中年女人尖叫。

谭冰清太惊讶了，没有叫出来。

谭玉秀拨开了扑来的韩瑞德，敏捷地跳过窗户，手一伸，逃跑的萧承继逃跑未遂，被她一把子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