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谭玉秀找到能供应石灰石的人,天色已接近黄昏。
她和谭冰清乘船回镇上,约定明天一起出门找别的原料供应,却在村口被张婆婆提醒:
“大娘和二娘下昼去哪里了?
“快快回家去,大娘,你的婆家人来了,要给二娘说亲哩……”
萧家人登门说亲?
两姐妹对视了一眼,谭玉秀说:“我回茅屋,倘若你觉得你应付不来,让康健或者欢喜去找我。”
谭冰清点头。
二人分开,谭冰清轻快地往老谭家走,心情颇好。
昨天她被萧承继和萧开明落下了,今天萧家人估计是来请她回家的。她也不难哄,他们稍微讲两句好话,她会心软。
不过,谭冰清想得太美了。
她在老谭家见到婆婆林氏和公爹萧安邦,小叔子萧长宇一边嗑瓜子一边乱吐瓜子皮,弄得地上脏兮兮的。
见到她,林氏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讲也不讲一声就留在娘家?家里没有人煮饭做菜烧洗澡水,我儿子和孙子差点被饿坏了!”
萧安邦的脸色也不好看:“你惦记着你的娘家,这我能理解。可你嫁进萧家了,生是萧家人,死是萧家鬼,你死了之后你娘家可不会供你的牌位……”
“清清好着呢!”张佩芬不悦地说,“她嫁进萧家不是做奴仆的,是做媳妇的。侄女婿昨天乘车离开,丝毫没考虑清清,你们还有脸责怪清清?”
谭冰清心里涌出暖流,柔声说:“婶婶。”
张佩芬拍拍她的肩:“饿了吧?厨房有吃的,去吃点。”又问,“秀秀呢?”
谭冰清摘下草帽:“她回家看孩子。”
换了鞋子,再洗干净手,她吃到香喷喷的炸薯条。
陈红杏对大姑子没有恶意:“小姑教我的菜方,做的薯条挺好吃,就是费油了点。”
谭冰清喀察一声咬碎酥脆的薯条,想到自己在婆家做菜,婆婆林氏每次都像监工一样盯着,多放一点油盐会骂她,饭菜味道澹会骂她,日子远没有陈红杏舒服自在。
为何她遇不到张佩芬这样脾气温和的婆婆?
吸了吸鼻子,谭冰清擦去眼角的泪痕,内心越发感到烦闷。
婆家不好,男人不好,儿子也不好,嫁进萧家十多年的她除了继续忍耐,难道能跟萧承继和离?
若是她和离了……
“谭氏!”林氏尖声叫道,“你别躲在厨房里,出来!”
“亲家婆!”不止是张佩芬,谭青山也不高兴了,“清清是嫁进萧家了,可她姓谭,是我的亲侄女!在老谭家,你们都对清清不好,在萧家,清清还能过得好?”
“该做的事她没做,谭氏该罚!”萧安邦道,“你们就是太宠她了,把她惯得像个傲气的大小姐,她才做不好萧家的媳妇!”
在大厅与厨房之间的过道里,谭冰清止住脚步,感觉如坠冰窟。
她给萧家延续了香火,干活勤快认真,没对不起萧承继,没对不起萧家的任何一个人。
在公爹看来,她竟做不好萧家媳妇……
她哪里做不好?
因为她昨天被丢下后没有步行回去煮饭做菜?
还是她只生出了一个儿子,生不出第二个?
林氏在数落她的不是:“谭氏天天往娘家跑,老是拿婆家的好处周济娘家,娶了她,萧家迟早得让她搬空!”
不!
谭冰清咬唇。
萧家从来不会给她钱财,她的钱全是平时织布做绣活赚来的,没拿萧家一针一线!
“她成了亲还这么不安分,你们知道别人如何说闲话吗?”萧安邦像是忍了谭冰清许久,“别人说谭氏在娘家有相好的,念念不忘,让我儿子戴绿帽子,我孙子也不是亲生的……”
“我没有相好!”谭冰清忍无可忍,大声反驳道,“你们没有给过我钱,家里的米粮全部锁在柜子里,我能拿什么周济娘家?”
记忆力很好的她,心里有一本账:“我当年嫁进萧家,带了三十两银子陪嫁,你们要去二十两,说是我欠的彩礼,又要去十两,说是孝顺公婆……”
陪嫁全部归了萧家,她赚的钱也让萧家拿去了大半。
萧承继买的衣服首饰全部归婆婆保管,她每次穿戴都要讨好婆婆,而且衣服首饰不可以弄脏弄丢,否则要赔……
一笔一笔地算账,谭冰清的泪水流下来。
她这十几年,到底得到了什么?
钱没有,男人不靠谱,儿子不听话,名声更没有,倒是受了许多气,挨了许多骂,听了许多训斥……
人人都说嫁人是第二次投胎,人人都说成了亲女人才能过得好,人人都说她嫁得好,羡慕她一胎生了儿子,说她多么好命……
成亲前她的人生不乏快乐,成亲后她没感觉到多少甜蜜,更多的是苦水。
她嫁进萧家,做了萧承继的老婆,就像把自己卖进萧家为奴,好日子没过过一天……
“啪!”
一巴掌落在谭冰清脸上。
林氏厉声说:“闭嘴!你没碰过算盘,算账还算得这么清楚!萧家有多少钱财,你都算得明明白白,就等着哪天搬回娘家讨好娘家人是吧?”
捂着挨打的脸,谭冰清昂起头,大声说:“我没欠过萧家!萧家拿走了我的陪嫁,拿走了我辛苦赚的钱,把我当成奴仆使唤,是你们萧家欠了我!”
“你——”
林氏颐指气使惯了,如何能容忍受气包儿媳妇在她面前抬起头?
只是,这里不是萧家。
不等她欺负谭冰清,谭玉秀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反手又是一巴掌,将谭冰清挨的耳光双倍奉还:“在我面前欺负我大姐,当我是摆设?”
抓住林氏的手,她将林氏往门口一推。
林氏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倒,被推出谭家大门。
张佩芬和谭青山都不是会动手的,一个关心谭冰清,一个想打圆场:“秀秀……”
谭玉秀走向没有动手却任由林氏欺负谭冰清的萧安邦,萧安邦害怕地退后:“你、你别动手,有话……有话好好说!”
“小姑!”陈红杏尖叫,“当心!”
在谭玉秀背后,林氏和萧安邦的儿子萧长宇拎起了凳子,要砸谭玉秀。
谭玉秀握紧拳头,身一转,手肘狠狠地击中萧长宇的肚子,并将凳子夺走,一凳子砸在他的脑袋上,一脚把他踹出老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