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鹤颜抬头看他,面色冷峻的男子淡然地看着他,似是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淡淡地道:"即便你此刻伤了自己的性命,人仙殊途,你也没有办法能够与她同生共死。"
虞鹤颜颓然地坐到地上,拽着他衣袍的手,也不由松了下来:"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东方勤摇了摇头:"你师妹的魂魄已经离归忘川,来不及了。"
虞鹤颜委顿在那里,内心的悲痛又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东方勤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早日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虞鹤颜看着他离去背影,跪在原地许久,终于放弃内心的挣扎,不再想着如何与师傅,师娘和师妹一同赴死。
将尸身搬到后山,找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含泪用手挖了个墓穴,将师傅与师母一并合葬在了后山。
心中不由感伤,自己生来是个孤儿,幸得师傅师娘将自己捡了回来抚养长大,待自己犹如亲生的一般,从此后再没有人问自己穿得可暖,吃的可饱,本想着能够与他们一起平静的共度余生,却不想出了这样的变故。
虞鹤颜抱着师妹冰冷的尸身,在他们的坟墓之旁坐了一日一夜,最终依依不舍地在她额上轻轻印了一吻,轻轻地将她葬在了他们的墓穴旁。
自那之后,虞鹤颜基本每年都会到东篱山来走一走,看一看,对从前的事情,却从未对人提起过。
那一年他从前被那怪物嘶鸣震伤的耳疾发作,缠绵病榻没有去凭吊,再去时,从前葬下昀儿的墓穴之上,已经生出了这一株桃树,虞鹤颜一直觉得,这是小师妹对自己思念的回应,是而总是好好关护着这棵树。
活了几十万年,看尽沧海桑田山河移变,世间只留有这一株桃树年复一年,在春日里开出这满树的花苞,让他借以凭吊。
易云借着月光找到虞鹤颜,看他望着手中的一朵桃花正自发呆,不由轻轻唤了一声"仙上"
虞鹤颜抬头望去,那月光下的身影,让他仿若又看到从前的昀儿,声音有些沙哑地道:"过来。"
易云衣言走到他的身旁,蹲下身子,看他眸中泪光晶莹,双目凝望许久,竟鬼使神差地抬手轻轻给他擦掉。
虞鹤颜满心怜惜地看着她,任由她为自己抹去眼泪,却久久不语,易云将头枕在他的膝上,不无忧伤地道:"仙上也会有难过的时候吗?"
等了许久见他不语,自言自语地道:"我从前每每身子不适时,也会觉得难过,总觉得这样整日病恹恹的活着,不若死了的痛快,每到那时,我也总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偷偷落眼泪。"
"仙上是不是也是哪里不舒服?"易云抬头看他,却见他的目光只是看着自己,却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易云又自言自语地道:"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若是你哪里不舒服,可以跟我说,虽然我不会医术,但是我可以跟你学,到时我来帮你医治,你就不用难过了。"
虞鹤颜依旧没有理会她说的话,只抬头仰望着月光下那满树的繁花,微风拂过,花瓣飘飘洒洒地落下,让本已尘封已久的心,似乎也跟着微微震荡。
东篱山的生活,很是简单平静,易云每日晨起,第一件事,便是在树下桌上,帮虞鹤颜泡上一壶茶,然后跟着鸣儿去准备点清粥小菜,虽然能力仅限于添把柴火,还总是被嫌弃,却还是每日乐颠颠的做这做那。
有时候,虞鹤颜会带着她去山上采草药,有时候便随意的在山中各处转转,后山的那株桃花,却极少带她去看。
易云虽然好奇,却也不问,只是静静地跟着他,学着他的样子,做这做那。一如今日,虞鹤颜让鸣儿拿了琴在树下,易云便乖觉的站在他身旁,看着他抚琴。
虞鹤颜所奏的曲子,除了那首桃花吟之外,都是些她从未听过的,所以每每听过,便将琴谱暗暗记在心头。
"你来试一下刚才我所奏的这一曲。"虞鹤颜向旁挪了挪,看了眼易云。
易云坐了过去,照着刚才心中所记的谱子,依样画葫芦地轻抚着琴弦,虽偶有断续,却总归还是能连接起来。
"这个地方是这样。"虞鹤颜将她弹得不流畅的地方帮她纠正,就着她的手,在琴弦上弹拨着,易云依样重新又弹了一遍,两人靠的那样近,他的呼吸暖暖的吹在自己脖颈处,能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味。
易云的脸有些烧红,身子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眼睛只盯着他握着自己的手,任由他带着自己的手指,在琴弦上上下翻飞,心下像揣了只兔子一样,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会了吗?"虞鹤颜轻轻放开她的手,看了她一眼。
易云脸更红了,将头垂得更低,她根本就没有心思看,他是如何教的自己,满心满脑里只顾着胡思乱想了。
虞鹤颜见她不动,想着她许是没有看懂,亲自抚弄琴弦,重新又演示了一遍,易云抿着唇,本就低垂着的头,轻轻点了点,照着他刚才的演示,跟着又弹了一遍。
"悟性不错。"虞鹤颜赞许道,易云站起身立到一旁,心内一阵欢喜。
"鸣儿。"虞鹤颜见到端着些果子从门外进来的鸣儿。
"怎么了仙上?"鸣儿将嘴抹了一把,自己刚刚先偷着吃了几个果子,莫不是被他看到了?
"去房里,把我的一揽芳华取来。"虞鹤颜吩咐道。
" 哦。"鸣儿应了一声,将果子放到一边,跑去他房间,将那把束之高阁的古琴取了下来。
"仙上,取来了。"鸣儿端着琴兴冲冲的跑了回来,这琴是虞鹤颜的最爱,鸣儿曾见他抚过一两次,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便将它束之高阁了。
虞鹤颜将琴取了过来,放到一边桌上,满脸爱惜的抚过琴弦,叹息了一声道:"这琴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弹奏过了。"
"仙上今日可是有兴致要用它?"鸣儿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虞鹤颜并未回答,只轻轻摇了摇头,转而向易云道:"你看这琴如何?"
鸣儿将琴取来时,易云看得便有些呆了,这琴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看起来很是古朴,样式也不若天界见过的那些七弦琴那般雕龙画凤,光彩夺目,可是这琴细看之下,却觉得简单中却透着别样的风味。
易云上前两步,伸手轻轻拨弄琴弦,声音悦耳动听,只这样简单抚弄,便如天籁之音一般,心中不由更是喜欢,不住点头称赞。
"这琴当真是把绝世好琴。"易云称赞道。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家仙上的挚爱。"明儿在一旁洋洋自得地道。
易云哦了一声,缩手退到一边,爱琴之人多有怪癖,那边是不容得别人随意抚弄自己的琴,易云虽算不得什么识琴之人,可是这样的道理还是懂的。
"仙上,再弹奏一曲吧,许久未见你动过他了呢。"鸣儿怂恿道。
"也罢,今日便再弹一次。"虞鹤颜也有些兴致,稍调了一下琴弦,见鸣儿与易云都已经找好了位置坐定,轻挑琴弦,音符便倾泻而下。
易云听着,心中有些惊诧,这曲子似乎是自己当日所奏的桃花吟,只不过自己那日所弹的,不过学的皮毛,并不能领会其中的精髓,而今日听虞鹤颜奏来,却只觉整个人都被他牢牢地吸引住,仿若看到一个少女在树下翩翩起舞,静不自觉地听得醉了。
直到鸣儿鼓掌欢呼,易云才从琴音中惊醒过来,忙跟着鼓掌。
虞鹤颜满目怜惜的又看了遍琴,向易云道:"这琴便赠与你了。"
"啊?"易云受宠若惊,口中呐呐地道:"可是,这不是仙上的挚爱的,这怎么可以?"
鸣儿也诧异地看着虞鹤颜,又看看易云,觉得自家仙上定然是昏了头了,竟然将自己最真爱的琴,要送与这个臭丫头,也忙出声阻止。
"这琴虽然得来不易,却并不适用于我,这些年跟着我,也不过是替它的有缘人保管罢了,想来,或许还是你比较适合。"虞鹤颜向易云淡淡的道。
"可,可是仙上,"易云有些犹豫地道:"易云是来向仙上报恩的,若是收了仙上这样贵重的礼物,以后可要如何来还啊..."
"哦?"虞鹤颜挑了挑眉头:"这我倒是忘了,"想了想又道"不如你先把我今日所奏的新曲,弹奏一遍来听,看你领悟的如何?"
鸣儿不服气地看着易云,心想着:自己跟随仙上多年,都不曾得到过这样珍贵的礼物,这个小丫头片子,刚来东篱山不久,仙上竟然就将最珍爱的一览芳华送给了她,真真是气煞人也。
不过听到虞鹤颜让她弹奏今日的新曲子,又有些幸灾乐祸,鸣儿自觉跟着虞鹤颜的这么多年,琴艺也是有所进益的,这个易云不过跟着才几日,定然是要出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