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轻尘见易云的状况确实不适合外出,无法带她回家,因而向着医圣道:"云儿此时经不得颠簸,那我们便先回去,云儿暂且留在东篱山,劳烦医圣照看。至于此事行与不行,我们届时再一起商讨。"
紫灵拉着易云的手,又絮絮地嘱咐了半晌,这才依依不舍地与白轻尘一同回去了自己的府上。
虞鹤颜送走两人,久久地站在易云的门外,或许不该这么冲动的...他心里默默想着,毕竟还没有弄清楚她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也不知她所说的不介意,是因着自己曾经与她的救命之恩还是别的。可是该自己承担的,总是要承担。
易云看着门外站着的人影,心中也满是忐忑,她也并不希望,虞鹤颜是因为自己快要死了,而让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虽然内心里她希望能够长长久久地陪在他的身边,却不希望他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事情也是自己擅作主张的结果,是好是坏都该自己来承担的。
看到外面的人影终于离开,易云叹息了一声,重又躺好身子,重重地倚在身后那堆绵软的锦被上,伸手揪弄着被子上绣着的一朵明艳艳的花,回想起从前虞鹤颜帮自己诊治时的种种。
虞鹤颜是个医术高明的医者,虽说他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又加上脾气略有古怪,平常人很是难以请得到,就算是有点身份地位的神仙,也不一定能够轻易能请得到他的尊驾,但是一旦他愿意出手诊治,那便是非常尽心尽力的,所以,虽然他脾气古怪,又难请,还是会有许多人愿意请他诊病,因为他的医术确然是高超的。
易云想起他最初为自己诊病时的情景,那时她病得很重,整日里昏昏沉沉地睡着,睡得昏天暗地,醒来时也是浑身难受,厉害的时候还经常地吐几口血出来。
"你能带我去看桃花吗?"易云还记得自己跟虞鹤颜说的第一句话,那日她睡的迷迷糊糊时,隐约见到一个长相清瘦的男人坐在自己的床前,自己胸口因近日的咳嗽与咳血总是隐隐地痛,痛的她有些承受不住,不知是不是会就此死去,许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不知道为什么,就对虞鹤颜说了那样的一句话。
易云的声音很是虚弱,听起来细若游丝,整个人看起来也很是不振,见他并没有所动,以为他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是而轻轻抬了抬手臂,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虞鹤颜原本正专心致志地帮她把着脉,她突然将手臂抬起,虞鹤颜这才蓦地抬头看她,易云倾了倾身子,挣扎了几下想要坐起来,奈何身上没有力气,只能整个身子歪在那里。
"你能带我去看桃花吗?"易云喘匀了气,尽量大声地又重复了一遍。因为常年的卧病在床,并不能经常到外面去感受阳光,所以易云的面上毫无血色,脸上呈现着不正常的白色。
"看桃花?"虞鹤颜挑了挑眉,本来很是淡然的脸上表情突然有些凝重,打量着这个虚弱的,连从床上坐起都气喘吁吁的少女,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易云点了点头,眼角无力地瞥了他一眼:"桃花灼灼,是春日里最艳丽的花朵,可是我却从来都不曾好好地欣赏。"
见虞鹤颜并没有半点反应,只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易云以为他是被自己的面色吓到了,接着道:"我知道我命不久矣,你是我阿爹又从哪里请来的医者吧?"
易云又挣扎了几下,努力地着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可是身子虚弱的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有些为难,忍不住轻声咳嗽了起来。
咳了许久,易云好不容易才压住胸口的翻腾,虞鹤颜帮她坐起身子,也是像今日这般,让自己舒服地仰靠在后面的被子上。
"你定然又是我阿爹不知从哪里请来的医者吧?"易云上下打量着虞鹤颜,又重新问了一遍,他的样貌清秀,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身上带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若不是因他坐在自己的床前,刚才还在给自己把脉,她定然不能想到,这样温润的一个男子,竟然是位医者。
"你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我这病是自小身上带的,只怕即便是传说中的医圣来了,恐怕也是看不好的,不若你帮我骗骗我阿爹,等桃花开的时候,带我去看看如何?"易云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向着虞鹤颜道,这样的姿势,她坐的很舒服,说话也稍顺溜了一些。
虽然她说的是自己的事情,可是谈论着自己的生与死,在她嘴里说的那样轻巧,仿若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这样闲话家常,这让虞鹤颜不觉有点惊讶,不过一个年纪看起来尚小的女子,如何能这样平淡地谈论自己的生死之事?
易云看了看虞鹤颜微皱的眉头,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口:"你不要皱眉,也莫要为难,我只是这样随意说说,或许我并不能活到桃花盛开..."话还尚未说完,胸口突然又是一阵血气上涌,身子猛地向旁一歪,一大口血喷溅到虞鹤颜月白色的长袍上,易云难以自控地猛咳起来。
咳得她的眼泪都流了下来,泪眼朦胧间,易云看到那点点血渍沾染到他身上月白色外袍的布料上,瞬间便晕染开来,衣服上像是开出了一朵朵红色的花朵。
虞鹤颜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直等到易云终于将这口气顺了过来,这才扶她坐好,易云被这样一折腾,早已经没有了力气乱动,静静地靠在身后那重重锦被之上,不住喘息着。
虞鹤颜重新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她的手腕细细白白的,不堪他的一握,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易云看着他衣袍上的点点血渍,不禁有些歉然地道:"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虞鹤颜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一件衣服而已,等我将你治好,记得我对你有救命之恩。"
想到此,易云嘴角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或许当时他只是那么随口一说,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记住了,许是因为病得久了,终有一人帮自己解除了病痛,亦或者,自见他到他的那一刻,心便已经向他倾斜了。
虞鹤颜不知何时坐到了易云的床边,看着她正出神的笑着,不由挑了挑眉头,用汤匙舀了一勺手中的汤药,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
"在想什么?"虞鹤颜漫不经心地问道。
易云猛然回神,惊讶道:"仙、仙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虞鹤颜并没有回答,只是将勺子里晾的不凉不热的药汁擎到她的唇边,看着她乖乖地喝了下去。
"想到什么事情了,那么高兴?"虞鹤颜又不紧不慢地舀了一勺,继续喂她喝着。刚才进来时,她脸上那大大的笑容他看在眼里,就像冬天的一束光照进了心里一般,让他的心情也觉得有些欢喜起来。
"就是,就是想到以前,仙上你帮我诊病的时候,弄脏了你的衣服。"易云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诚实地道。
虞鹤颜满意的点点头,原来是想起以前,而且还是与自己有关的以前。
那时是什么样子,虞鹤颜略想了一下,自己竟有些记不大清楚了,只依稀记得她好像喜欢看桃花:"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
易云点点头,却又有些期待地向他问道:"仙上当时还说了一句话,你可还记得?"
虞鹤颜没有说话,看了眼易云长长的睫毛,那睫毛长得细细长长,好随着她眨眼睛的动作,而扑闪扑闪,忍不住轻轻抬手碰了碰她的眉毛。
"我还说了什么?"虞鹤颜收回手,从一边的桌上拿起一颗糖块给她,这糖是他特意去厨房亲手熬制的,甜却并不会腻,最是解她喝的这药汁的苦味。
"仙上还说,等你将我治好,让我记得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易云将糖含进嘴里,认真地向他道,心中有一点点的失落,他果然是不记得了。
"是吗?"虞鹤颜看着她认真点头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微微一动,却还是忍住想说的话,扶她躺回到枕头上躺好,将被角给她掖好,道了一句:"早点睡吧。"
易云满心的话憋在心里,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可是今日确实有些累了,躺下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虞鹤颜静静地坐在床头,看着她沉静的睡颜,伸手轻轻理了理她有一点点凌乱的发丝。
其实虞鹤颜心中何尝不想尽快探知她心内的想法,可是他更担心易云的身体,担心今日的劳累会让她有些吃不消,也担心自己若是这般急迫地想要探知,会适得其反,而且自己也需要再去翻一番医书,看有没有别的什么法子,能够帮助她将元神的灵力恢复。
"仙上,吃点东西吧,你已经在这里翻了两日两夜的医书了。"鸣儿看着虞鹤颜不眠不休地坐在书桌前,翻看着上面那堆积得如山丘一般高的书简,不由心疼地道。
虞鹤颜终于将手中最后一本书简看完,本就阴沉的面色变得更加阴沉,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鸣儿,将他手中已经变凉的粥接了过来。
心不在焉地搅动了几下,虞鹤颜抬头看了看鸣儿:"易云这两天如何?"
"她挺好呀,越来越懒了,从前我送药的时候,她还与我都一会儿嘴,这两天吃了便睡,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怜仙上你在这里为她翻了几日的书,真是没心肝的。"鸣儿有些不高兴地抱怨道。
虞鹤颜闻言,手中的动作不由僵在那里,心中不由恍然:是了,虽然易云身上有伤,可是依着她的性子,在病榻上躺这许多日子,定然早就吵着要下床玩耍了,可是她竟然就这样乖乖地在床上呆了一日又一日,而且她开始变得嗜睡,自己之前竟都没有怀疑过,这当然是不正常的现象。
想到此,虞鹤颜将手中的碗重新放回鸣儿手里,起身向易云房间走去,他需看一看,她的灵力是不是又较之少了许多。
易云自用了午膳,便一觉昏昏沉沉睡到了黄昏,恍惚地睁开眼,看到虞鹤颜正趴在床旁睡着,心中一暖,不由想要拿过一边的锦被帮他盖一下,却不想她一动,便惊醒了虞鹤颜。
"你醒了。"虞鹤颜看了看易云,看到她的动作,忙伸手摁住,扶着她依靠在锦被上。
"仙上怎么睡在这里,你有事,尽管叫醒我就是了。"易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这两日都不见他的人影,也不知在忙什么,可是看他的眼睛有些泛红,想来也是没有休息好,不然怎么会趴在自己的床头便睡了呢?
"云儿。"虞鹤颜突然唤她,让易云心中有些吃惊,一时不敢答应,印象中,虞鹤颜从来没有这样亲昵地称呼过自己。
"仙,仙上..."良久,易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救我,你后悔吗?"虞鹤颜轻声问道。
易云没想到他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看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不由微微低下了头,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其实,为我这样,并不值得。"虞鹤颜叹息了一声,她的年纪还小,本来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挥霍,如今为了自己,性命竟危在旦夕,如花的年纪,自己如何忍心看她就此枯萎凋零。
"我其实,一直希望能够有机会,可以报答你对我的恩情。"易云咬了咬唇,轻声道。
虞鹤颜的脸色有些莫测,定定地看着她,却并没有说话。
"那日你与我阿爹的话,我都听到了,可是..."易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语气坚定地道:"我并不希望,仙上你是因着我救了你,而要娶我。"易云鼓着勇气,终于将心里的话说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