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门三部的人最近都很意外。
因为他们既没半山腰上见到有人抬着白布尸体下山,也没闻见屋子里发出的尸臭,再一瞅,发现除了那个平日里沦为玩物的农家普通女子会时不时进出一下屋子外便没了动静。
再一打听。
好家伙,那个被尤江蹂躏半天的小子,竟然还有口气?
死不死,活不活的,成了个植物人。
算是命大吧。
当日那惨烈的伤势,换做其他人,死上二次都够了,不少人将至归咎为体修的原因,可不管怎样,这个还剩了口气的可怜人,成为了尤江震慑三部新老弟子活生生的例子。
一月以来,再见不到天蒙蒙亮就准时出现,绕山而跑的瘦小少年,院子里枯燥走桩打拳的背影成了记忆幻影。
远处的木屋前,有个整日无所事事的青年躺在太师椅上晒着太阳,若说那少年曾经是勤奋的代表,那这个新入门的家伙就着实惫懒了些,从未见他在清晨打坐,吸纳灵力,也不会去外部的讲武堂听课,这个听说是初阶念者的新弟子,好像真就是上山来玩的。
今日阳光明媚,驱散了寒冬的冷意,年轻掌柜半个身子藏在屋檐阴影里,方便他阅览手上的《问天门手札》,其上纪录各种繁杂事项、要求、门内规矩,入门弟子人手一本。
问天门分内外二门,内门才是核心,有充足的修炼资源供应,寒苦修炼者求的就是背景和师承资源,能助他们少走弯路。
内门有考核,外门自然也有大比。
外门弟子想要进入内门,可以借由每年举办的外门比试,通过层层考核,跻身内门,亦或者修为到达雏婴,无需繁琐程序,直接晋升。
最近外门共计五部的所有弟子都在准备大比,各个修炼场所、擂台和讲武堂人满为患,就算成不了最拔尖的一撮进入内门,可争得好的名次,亦是可以在外门博取待遇。
戚望翻到了最后几页,纪录着内门的零碎信息,不多。
外门分五部,内门则有三脉,问天、问地以及问心,天地二脉共计有六峰,而心脉,只有单单一峰,名字取得倒是霸气绝伦。
巨擘峰!
这个人才凋零,青
黄不接的心脉巨擘峰,在十几年前颜萧还未入门时,岌岌可危,差点被剔除七峰之列,据说是上代峰主太过玩忽职守,不理琐事,以至于成了问天门第一个被撤职的峰主,后由当代峰主接任,机缘巧合之下,颜萧得以入门。
一展奇绝天赋,强行扛起巨擘峰大旗,吸引来络绎不绝的闻名者,逐渐恢复了巨擘峰往日的盛况。
可惜啊,巨擘峰恢复了,天才却陨落了。
戚望手指轻点书上的巨擘峰三字。
体修极致为巨擘。
当年创立三脉七峰时,那位惊才艳艳的三代门主,在打碎整座千丈山峰后,又重新一石一树建立起一座新山峰,命名为巨擘峰,寄托着他对武道巅峰的念想。
世间已太久没出现过体修至尊,一代巨擘了。
除了那惊鸿一现的目盲龙僧。
有一声极其轻微的碎裂声响起。
看书的戚望偏过头,看向不远处门前的小树枝丫上,上面不知何时有了一颗白茧,这只虫蛹显然已经到了破茧之时,其上开了一条裂纹,摇摇晃晃。
戚望会心一笑,收回目光。
远处的木屋里。
女子捧着白粥,煮的极稀,一勺勺轻喂床上被包裹的跟个白布粽子一样的少年,这个只剩呼吸的床上之人若无女子每日悉心照顾,恐怕早就饿死了。
喂完白粥后的女子并未离去,坐在门槛上,脑袋靠着门框默默看着远方。
她很想念以前的日子。
虽然贫穷,虽然辛苦,可至少小村里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没有那么多压迫黑暗,乡邻乡亲的,就算有了矛盾,顶多隔街大吵大闹骂上一架,再不济动个手,村里也总有人会出面劝架。
就算闹得不可收拾,还有祠堂,祠堂之上还有官老爷。
退一步说,小村里的人,哪有那么多事,大家种着自家的田,盼着收成,积攒着零碎家当,白天苦些也无妨。
杨晓晓至今还记得,尚是豆蔻的她,被路过的仙师一眼瞧中,当时可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二老喜得激动不已,逢人便说此事,事后她懵懵懂懂的来到了山上,即使受到了剥削,每月还是能寄回去至少十两银子
。
十两啊,一家人辛苦一年才挣的到的,她读到的每一封回信上都是喜悦之意,说家里盖了新房,买了牛羊,日子一天天变好。
后来她寄的钱变得越来越少。
信上开始旁敲侧击,她只能暂时应付着,后来知道自己那弟弟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又听到整日劳作的老爹病倒了,前些年积攒的积蓄都花完了还是不够。
弟弟只能卖了婚房,新找的媳妇也跑了,家里又变得一贫如洗。
终于,没有办法的杨晓晓面对一次次的催收剥削,选择了大多数女弟子一样的路子。
修炼之路,坎坷无比,真正能够成为人上人的能有几个?
更多的还是像杨晓晓这样,上了山后.进度缓慢,碌碌无为,白食俸禄,大宗门的人可不会在意这点钱,那些外门大人物甚至还会觉得这是一种恩赐,毕竟若是下了山,去哪找来钱这么快的路子?
女子就这般坐着,一动不动。
时值中午。
山上照旧下来了一波人,还是老面孔。
领头的七重灵修青年和他那帮狗腿子小弟,他们前脚才被揍得屁滚尿流,后脚尤江就下山在众目睽睽下,肆无忌惮复了仇,事后更是包揽了他手下这帮人的所有疗伤费用,外加补贴了一个月的俸禄,让这些手底下的人个个感动的不行,发誓定要好好做事,努力效忠。
凶神恶煞的青年这一次都没花多少力气就一路从山脚走到了山腰。
这些新弟子甚至都已经把刚到手的俸禄提前分装了二个袋子,在家门口等着。
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向融。
坐在门槛上的女子看见了那个满脸令她生厌笑容的青年走进院里。
她前不久接到了家里的书信,老爹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家里靠着她寄回去的钱,也已经缓过来了。
受够了这种生活的杨晓晓站起身。
低着头缓缓走向青年。
她袖袍里的小手,捏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小刀。
她告诉自己。
人间无趣,下辈子再也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