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时候,掌柜依旧是掌柜,小二仍旧是小二,一切照旧,晚上一行人便在林间瀑布处,各自修炼,向融锤炼体魄,千娴苦修念力。
而戚望一边替二人护道,一边搬了个大炉子,不停的用念火提炼买来的诸多天材地宝,一步步完善不完整的人傀和人偶。
除了傀儡诸北外,人偶李流枝和人傀张千都只能算是半成品。
空旷草地上,三足九口的一丈高的铜炉其下冒着熊熊燃烧的透明火焰,和这的火焰相比,千娴那点炙烤雏婴尸体的念火就微不足道了。
以戚望目前的念力水平,是定然做不到如此强大的控火的。
最大原因,还是他手里托着的那个小型阵法。
般若大阵。
这个由李初布下的旷古奇阵,虽然地处魔村,可中枢核心却能随身携带,若是催发,还能当场布下一个小型的般若阵法。
在繁密古老的立体小阵中,一枚灵动符文微微轻颤,磅礴念力涌动不休。
所有的念火都是由这枚念符催动。
地念者化种,天符师聚符,当年的余万象在念者一脉天赋奇高,融合百家之长,自主凝聚了一枚本命灵符,借此跨入天符师。
而正常的地念者若是晋升,都是选择拓印一枚灵符,品阶由一至九不等。
有大阵的加持,灵符的消耗能被及时补充,所以戚望的提炼速度极快,只要心神撑得住,不存在休息一说。
一团团精纯能量和灵液不停被念火炼化入二具未成形的傀、偶之内,炼制程序不断完善,但进度仍旧不快,还需要漫长时间。
眨眼就过了三个月。
冬去春来。
茂密丛林之中,有二个生物飞快的追逐着。
“彭!”
一道巨大身影狠狠砸在脸盆粗的树干上,强猛力量使得树干应声折断。
那是一头浑身漆黑,身若金铁的山中野豹,应该是误食了什么天地灵宝,侥幸踏上了修炼之路,身体比寻常野豹强横不止一筹,颇为难缠,据传红湖镇官府上已有好几个修炼者栽在了它手上,沦为兽腹美餐。
而此刻,这在镇上凶名赫赫的金铁野豹,奄奄一息,以速度见长的它竟然还跑不过人类!
没错,一个人类!
一个上身赤裸,看上去很是瘦削的少年。
树枝之上,年轻掌柜一跃而下,踩在野豹脑袋,手掌成刀,插入它坚硬脑袋里,摩挲一会,微微摇头,收回沾满脑浆血液的手掌,一团无形火焰汹涌燃烧,祛除污秽。
身上有着斑斑血迹和数处淤青以及胸口一条三寸长爪痕的少年好奇的看着青年的举动。
“没有兽核,运气不行。”戚望解释道:“但凡野兽成精,可以修炼,脑袋内都会有一颗能够存放灵力之物,修炼者的叫灵核,灵兽的自然为兽核。”
向融这才点头。
戚望笑道:“干的不错,死在这野豹手上的,已经有三个六重灵力的灵修了,就算是一般的七重灵力,就算勉强能打过,也无法击杀速度极快的它,这说明你的实力提升的很快。”
向融不好意思的挠头,他目前的修为,按照戚望所说,应该只是淬体六重,离所谓的入门境界还远得很呢。
体修等阶算是最为明了简单,入门、登堂,大成,对应灵修的凝核,聚婴,入古。
青年微笑道:“能越阶击杀野豹确实不错,不过体修号称同阶无敌,你提升空间还很大,不可骄躁,继续努力,早日踏进入门境界,我便可送你去一地,对你以后修炼大有裨益。”
向融连连点头,然后悄悄看了一眼东边,小声问道:“望哥儿,按我现在这速度,大概得什么时候才能突破至淬体八重?”
戚望一只手按着他脑袋笑骂道:“怎么,又惦记东边那只大蚂蚁了?它虽只有八重灵力左右,可因为属性原因,气力极大,就算你是体修,恐怕也得到达淬体九重才能稳压它,若是同阶相争还不一定能胜。”
这三个月来,向融似乎和东边一只蚂蚁较上了劲,不知是因为在力量上被碾压的太惨起了好胜心还是怎样,隔三差五就要去大蚂蚁那溜一圈,戚望本着锻炼他的心思,除了他必死,否则轻易不出手。
向融略有失望的低下头,随后扬起笑脸:“好的,望哥儿,那我先回去疗伤了,中午见。”
迎着早起朝阳的少年拖着那只巨大的野豹,小跑向远方的红湖镇。
戚望脚步腾跃,回到了三里外的瀑布,盘腿而坐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眸,那对剪水秋眸一黑一白,显得颇为奇异。
过了好片刻后,女子左眼中的翻滚黑色缓缓淡去,从喉咙吐出一口长长的黑色浊气,上升而起的黑气触碰到翠绿树叶,后者却是以极快速度变得枯黄。
冰冷,死寂,充斥着绝望。
戚望忍不住微微摇头,他有点怀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大胆了,千娴毕竟不是他,这梦魇虽是天降奇遇,可也要接得住才好。
女子起身,小脸上止不住的疲惫之色,身躯一晃险些跌倒,所幸有一只有力的大手搀扶住了她
。
年轻掌柜轻声道:“行了,休息二天,好好恢复吧。”
女子眨了眨乌黑眼睛,倔强道:“不要!”
戚望瞪了她一眼:“休息!”
千娴同样瞪着他:“我就不要!”
戚望气乐了,用力一巴掌拍在她挺翘娇臀上:“反了你!我说休息就休息!”
女子顿时破功,羞恼异常。
青年不由分说的蹲身背起千娴,走向红湖镇:“修炼一途,一张一弛,你三个月没好好休息过了,不许乱来!”
脑袋搁在青年肩膀上的女子撇嘴道:“你当年修习念力时,门一关就是半年,整的青阳学府的那老头出手撤阵,差点强行破门,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你竟然还好意思说我乱来。”
龇牙咧嘴,无话反驳的戚望只能恶狠狠道:“少瞎叨叨!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女子不满的拖着长音噢了一声,随后笑嘻嘻道:“你说了算。”
一男一女迎着东方红日,走出森林。
一点红芒,点燃万里大地,朝气蓬勃。
大清早的街上还没有什么人,可但凡有人都僵硬停步,便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戴着帽子的黑衣人拖着一只巨大的黑铁野豹,丢到了镇上的官府门口,昏昏欲睡的站岗衙役被突如其来的闷响惊的睁眼,随后吓的连连后退。
手忙脚乱的衙役忙不迭的跑进府里,呼天喊地,总算扯了一帮睡眼惺忪的家伙,待他们见到这只为祸多时的巨大黑铁豹时,一个个立马变得精神抖擞。
黑袍人在一众人艳羡敬畏目光下领了三十两银子的奖赏,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围观众人的视线。
走至无人小巷的他摘下帽子,脱去黑袍,略显稚嫩的脸上浮现淡淡笑意,揣着银子一路快跑,九曲十绕,火急火燎的来到了镇里后尾的一间医馆。
镇上只有二个医馆,一个是公办的,价钱昂贵,还有一个便是眼前的小屋,里面是个乡下来的老郎中,虽说没什么名气,但很多土方子挺管用的,而且价钱便宜,算是镇上大多数人得病后的去处了。
早上没什么人,向融进门之后就找上了刚起身下床的老郎中。
“来了。”
老态龙钟的老郎中并未介意这小子一路闯进他卧室。
向融把手里的银子一股脑的塞进了老郎中的手里,刚想跑开,老郎中便喊住了他,把手边的一把钥匙丢给了他,没好气道:“大清早就一股呛鼻血腥味,先给自己处理下吧,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向融尴尬的点头,接过钥匙,脱下上衣,轻车熟路的从柜子里找出绷带和金疮药,面不改色的自己上药,包扎伤口。
舍利虽能治疗伤势,但是按戚望所说,除非万不得以,其余时候的伤势,还是靠自身和药物恢复来的好。
所以这三个月来,向融算是这里的老常客了,几乎每天都要跑上一趟。
老郎中看着跑向边上一间屋子的少年,无奈摇头,打开袋子一看,手一抖,瞪大眼睛,这么多银子?
这小子发财了?
另外一间屋子有十几张木床,大多都是空着,零散几张躺着病患,向融走到最里面的一张,上面躺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面色苍白,瘦骨嶙峋。
“丫头。”
向融柔声喊道。
小女孩艰难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当瞳孔缓缓聚焦,看见熟悉脸庞后,顿时喜笑颜开:“大哥哥!”
向融从兜里掏出一把小青果,都是从林里摘得,青翠欲滴,果香扑鼻,笑呵呵道:“看,大哥哥给你带了什么。”
小女孩惊喜的接过一捧小青果,甜甜笑道:“谢谢大哥哥!”
向融坐在小凳上,看小女孩小口轻咬青果露出满足表情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心吞咽的小女孩睁着闪亮眼睛,小声问道:“大哥哥,我爹娘他们……快回来了吧?”
向融一怔,随后笑着轻抚她脑袋,点头道:“快了快了,他们现在在很远的地方给丫头找郎中和药,只要找到马上就回来了。”
小女孩连连点头,笑意灿烂,小脸涌上些许红润,说道:“大哥哥,果子不解饿,你能帮我去买点粥吗?”
向融起身,说道:“没问题,你等我一会,大哥哥马上回来。”
少年快步走出屋里,跑向最近的小摊。
待到脚步声走远后,小女孩胸膛起伏,手上还剩半个的青果掉在床上,侧身趴在床榻上止不住的往边上桶里呕吐,不仅连刚吃下去的青果,甚至连苦胆水都不停。
听闻动静的老郎中连忙走进,轻拍小女孩后背,锁眉叹息。
皱着苍白小脸的小女孩抹去眼泪,努力挤出笑容,说道:“爷爷,我没事,我还能撑得住,我会等爹娘回来的。”
小女孩捡起剩下的半个小青果,老郎中一把抢过扔进桶里,气愤道:“野果属寒,你肠胃本就不好,别吃了!向融这小王八蛋真是什么都瞎搞。”
小女孩急忙摆手,委屈解释道:“是我
跟大哥哥说我想吃的!这种小青果味道很好,以前我小时候爹爹进山都会给我摘一筐一筐的!”
老郎中手掌一僵。
小时候。
什么小时候,这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的小时候又能是几岁?
老郎中眼眶泛酸,不忍去看这面白肌瘦的小女孩。
小女孩缩在被窝里,缓缓闭上眼睛,小声说道:“爷爷,我好像有点困,我先睡会。”
老郎中替她掖好被子,苍老手背贴着她额头,片刻后长叹口气,走出屋子,正巧撞上喜冲冲跑回来的少年。
端着热粥的少年被老郎中拽着离远。
“以后别给她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老郎中沉脸喝道。
少年一怔,随后立马明白过来,低低应了一声:“那我把粥给她端进去。”
老郎中摇头道:“她已经睡下了。”
向融顿时睁眼说道:“怎么又睡下了?不是才刚起吗?是……”
见到老郎中那严肃脸色,向融立马急声道:“大夫,是不是她病又严重了?你救救她,我有钱!我还可以给你更多的钱!”
老郎中无可奈何,说道:“对,你是有钱,可这钱来的太晚了,二年前她刚送来的时候,要是她爹娘能像你一样拿出这么多钱,说不定确实能治,可是现在来不及了,她脑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大,已经没办法治了!”
束手无策的老郎中只能叹道:“我和你说过,只有稀奇的灵草才有可能救她一线生机,可那种东西是传说中的修炼者们都可望而不可得的宝贝,我们再有钱也无能为力。”
少年呆在原地。
他三个月前几乎每天都来,除了自己伤势外,原因便是这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了,她躺在这里二年了,都是由老郎中一手照顾。
老郎中和她非亲非故,她是当年镇上一户穷苦寒农的女儿,出生便体弱,后来三岁的时候抱到医馆,经过问诊,知道她脑子里长了个东西。
仅仅一天。
即使老郎中都是原价进原价出的价格,还是把只靠种田为生的二夫妻掏空了家底,当天晚上,在小女孩昏迷的时候,二夫妻变卖了家里的老房子,却不是为了救人,而是选择远离此地,一走了之,把这个麻烦扔在了医馆自生自灭。
掏空家财也救不起。
救了还不一定能活。
治不治?
农妇当时嚎啕大哭,救活了也就罢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若是救不活,一屁股债,倾家荡产,最后人财二空,该怎么办?
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掏空当时全身家当后,在医馆门口抽了一晚上的旱烟,抽到嘴唇干裂,舌头焦黄,眼睛都满是血丝,最后选择了卖房子。
远离此地。
看着心痛,不如看不见。
她本该二年前就死的,后来是老郎中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强行扯住了她的命,维持到现在。
每当女孩问起父母时,老郎中不忍心告诉她事实,只能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给她想办法找人找药治病。
小女孩每次都会很开心,再疼痛,再痛苦也能熬下去,期待着那一天。
后来时间长了,她也曾问老郎中,能不能联系上他们,告诉他们,不找了也没事,只要能回来就行,她想他们了。
她说自己好像撑不住了。
她想见见他们,就见一面。
行医问诊四十年的老郎中极少喝酒,那天晚上却喝了个烂醉如泥。
老郎中看着面前这个善良的少年,苦声说道:“算了吧,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的。”
少年默默的走出屋子,站在帘子的另外一侧。
许久许久。
他掀起帘子一角,看着房里尽头的那张木床,或许是因为疼痛吧,小女孩又醒了过来,她背靠墙壁,在边上的柜子里摸摸索索,取出一张小人画,是她自己画的。
一个大人牵着一个稍矮一点的女人,脖子上还坐着个小人。
其乐融融。
忍受病痛折磨的小女孩苍白脸上洋溢幸福微笑,低头亲吻小人画。
已然被父母忍痛抛弃,却毫不自知的她,唯一知道是自己身体越来越差,睡的越来越多,她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了。
小女孩对死没什么概念,只是想着死了之后,应该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爹娘了,所以有些愧疚,对不起还在拼命给她找医师、找药的爹娘。
小女孩不停的碎碎念念:“爹爹再见,娘亲再见。”
屋外的少年后脑勺砸在墙上,仰头无声。
一会之后。
少年拿起手臂擦了擦脸庞,看着对面沉默的老郎中,低声道:“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老郎中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无来由有些心慌,急忙喊道:“你干什么去?”
少年大跨步而去。
“我去找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