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冷冷的瞥了凤柒一眼，“让她进来。”
殿外，一道蓝色的身影紧张而忐忑的走进来，苏长情一路不敢乱看，唯独在看到凤柒之时，眼底露出一抹放松。
“臣女苏长情，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长情一上来便给楚皇行了一个大礼。
楚皇停顿了好一会，才出声：“起来吧，这么晚了，苏小姐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皇上，臣女是为和亲之事而来。”
“哦？”楚皇眯了眯眼，一抹冷光划过，“你说。”
“皇上，还请您屏退左右。”
凤柒没想到苏长情一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当下就懵了。
“大姐姐……”
苏长情回眸温柔的看向凤柒，嗓音柔软，“柒柒，你先出去等姐姐好不好？”
凤柒不想出去，她预感苏长情会做出一些不对的举动，可是身边的孤夜白强行把她带走。
殿门口，凤柒银针狠狠抵在孤夜白的喉间，冷声：“放开我。”
“不放。”孤夜白不在意脖子上的危险，低垂眉眼望向凤柒，“你现在进去，只会让你姐姐做的一切努力前功尽弃，凤柒，你不是个傻的，应该知道这件事有蹊跷。”
“而目前，显然除了你，其他人都对这件事乐见其成。”
“那又如何？背后捣鬼的人，我会一个个揪出来。”凤柒眸底带着森冷的寒意。
孤夜白毫不意外，若是她知道哪些人背后出了力气，一定会想尽办法要对方好看的，但是，他不能任由她冲动。
龙潭殿内，苏长情端庄的站着。
楚皇扫了她一眼，嗓音浑厚，“说吧。”
苏长情垂眸，压住心底的慌乱，一字一句，异常坚定的开口：“臣女愿意和亲结匈，还望陛下莫要为难臣女的妹妹。她也是因为担心臣女才会顶撞了陛下，并非有意跟陛下作对的。”
“你为她求情？你可知，她便是为你求情才犯了死罪。”
“臣女知。”苏长情睫毛微颤，彰显了她内心的不安，可是为了柒柒，她必须要撑住，“臣女不明白为何您会选中臣女做这和亲之人，但是既然选了，臣女便会听话。”
“臣女会明白自己先是楚国人，然后才是结匈大妃。若是结匈有什么动向，臣女会传递到楚国来。”
楚皇似是没想到，苏长情这柔弱的女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细作可不好当，一旦被发现，这下场，可是无比的凄惨。”
“臣女知道，臣女只愿陛下能够放过臣女的妹妹，她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您，并非故意的。”
“你倒是有点意思。”楚皇唇角微微扬了扬，“不过，朕不要求你做这些，朕要你去结匈是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若是你能做到，朕非但饶凤柒不死，还会给她无上的荣耀。保她在楚国一生一世荣华安康！”
“陛下这话，可当真？”
苏长情眼眸亮了亮，她看向楚皇，楚皇面带微笑的点头，“君无戏言。”
闻言，苏长情几乎没有犹豫，“臣女愿意！”
“很好。你且过来。”
楚皇招了招手，示意苏长情走到他身边去，苏长情顿了下，之后抬脚，一步步坚定的走向楚皇。
……
一炷香后，苏长情出来，殿外凤柒看到她赶紧冲了过来。
“姐姐，你没事吧？和亲的事你别担心，我会解决……”
她上下打量苏长情，苏长情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个我们回去再说。”
苏长情轻轻拍了拍凤柒的手背，又对着孤夜白优雅行了一礼，“世子，多谢你在陛下跟前为臣女说话，更谢谢你对柒柒的爱护。现在，我想带我的妹妹回家，可以吗？”
孤夜白薄唇微抿了下，眸底幽光一闪，丹凤眼微挑，“苏大小姐请便。”
“臣女告退。”
苏长情说完，便拉着凤柒的手，转身离开了龙潭宫。
孤夜白盯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出宫的路上，凤柒与苏长情两人一直没有说话，两姐妹都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宫门口，老韩头无聊的靠在马车上，等候着凤柒回来，远远看见她和苏长情的身影，赶紧起身，驾着马车向着门口驶去。
“小姐。”
“回苏府。”
凤柒先扶着苏长情上了马车，之后自己也登上了马车。站在马车上之际，她回了**，看了一眼远处，似乎若有所思。
暗处的孤夜白：“……”
这丫头感知力这么强了？
马车里，苏长情疑惑的喊了凤柒一声，凤柒低垂了眉眼，俯身进了马车。
“姐姐，你跟陛下说了什么？”
苏长情温柔的笑着，“我跟陛下说我愿意和亲。”
“什么！！！”
凤柒不敢相信的瞪大眼，“你为什么要答应？你可知道结匈是什么地方？”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愿意呀。”苏长情眉眼温柔的看着凤柒，并没有因为她突然变了的脸色而不悦，她拉着凤柒的手，轻声而坚定：“和亲之事，是姐姐自己答应的。”
“一定是他威胁你了对不对？”
凤柒眸底浮起一抹戾气，楚国皇室，楚国皇室，没有一个好人。
“柒柒——”
苏长情注意到凤柒的不对，不由的抬高了音调，她唤回凤柒的神智，对着她认真的说道：“虽然说和亲之事并非由个人意愿做主，但是这结匈和亲，姐姐我是发自内心的愿意，并非因为这是赐婚，也并非为了楚国。”
“那你为了什么？”凤柒不明白。
苏长情红了下脸颊，“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而我喜欢的那个人恰好是结匈的大汗，勾寒异，这样的和亲对我来说是天赐良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说你喜欢勾寒异？？？”
凤柒差点没被口水噎死，她惊疑不定的看着苏长情，脸上和眼底是摆明了不信的神色。
苏长情羞的低下头，“是的呀，我之前与他认识在佛妙寺，之后两人接触过几次，我觉得他很好，并没有楚国人传的结匈的蛮横不讲理，是个狠温柔的人。”
“温柔……”
凤柒简直不敢相信有一天会有人用温柔这个词形容勾寒异那种豺狼。
且这个人还是她的亲姐姐。
凤柒有些难以接受，可是苏长情说她愿意，她也不能强拧着她不让她嫁吧？
“你考虑清楚了吗？结匈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遍布草原，没有粮食，没有绫罗绸缎，你过去了，风餐露宿不至于，却也绝对不会习惯到哪里去的。”
楚国人的生活习惯跟结匈差的太远了，而且苏长情在凤柒心中就是柔柔弱弱的，她跟结匈就是完全不搭的两个可能。
可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苏长情轻抚着凤柒的墨发，眉眼柔和，“考虑的很清楚，既然选择了他，便会一切都接受。不论他身份种族是什么，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柒柒，姐姐希望你能幸福。”
“你一直把自己锁着，姐姐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点你要记着，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不要错过它，否则会抱憾终身的。”
“那他是让你会抱憾终身的人吗？”
凤柒清凌凌的眸子对上苏长情，好奇的问道。
苏长情微不可闻的顿了一下，眸底浮起一抹温柔，“或许是。所以我不想错过。”
“……”
凤柒叹息了一声，没有在说话。
苏长情的决定，她都支持，只不过勾寒异那边，她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在她的眼皮底下，勾寒异居然抢了她的姐姐。
“大小姐，二小姐，到家了。”
老韩头干瘪的嗓音在外面响起，凤柒回神，拉着苏长情下了马车，哪知道，原本应该黑灯瞎火的二门处却是灯火通明，苏正德被杜姨娘扶着，一脸阴沉的走了出来。
“给我把这两个逆女拿下。”
“父亲！”苏长情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双手张开，挡在了凤柒的跟前，凤柒心底微暖，她轻轻推开苏长情，对上苏正德冷厉的眼。
冷声问：“父亲这是要做什么？一上来就这么凶神恶煞的？”
“还敢问老夫做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两个女儿家深夜出门，是去会哪个野男人了，老夫身为一朝丞相绝对容不下你们这种败坏门风的女儿。给我跪下！”
闻言，凤柒绝美的小脸绽开一抹笑颜。只不过那笑不达眼底，让苏正德和一旁企图看戏的杜姨娘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父亲居然还知道丞相府的门风不能败坏，那你宠妾灭妻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想呢？”
不等苏正德回答，凤柒又指着杜姨娘，唇畔冷意森森，“杜氏的女儿，苏雪瑶当日在皇宫之中爬太子的床，可谓是丢尽了丞相府的脸面，那一阵子甚至京中贵族对我们其他几位小姐都是带着看笑话的模样。这时候，你怎么不说门风被败坏了呢？”
“而今日，父亲甚至问都不问，就断定我和大姐姐是去私会野男人了，试问谁私会野男人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坐着马车外出，是怕别人不知道？”
“你……伶牙俐齿！”
苏正德被凤柒的话怼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杜姨娘见他就要放弃，立刻蹦出来。
“二小姐，老爷宠爱妾身是因为老爷仁慈，您怎么能这么说老爷呢，再说瑶儿，瑶儿如今是太子良娣，不管她之前做了什么，她现在是太子的良娣，而二小姐身份尊贵，若是被什么穷酸书生给缠上了，咱们丞相府可就成了楚京城的笑话了呀。”
说完之后，她又补了一句：“无论老爷对你和大小姐是打是罚，都是为了你们好呀！”
此话一出，苏正德深以为然，瑶儿就算爬床了又如何，爬的是太子的床，这能一样吗？
何况，他宠杜姨娘是他的事，一个女儿家居然伸手想要管父亲房中的事，实在是让人不喜，果然应该好好收拾一下。
“来人，将大小姐和二小姐关进柴房静思经过，不认错就不要出来了。”
“父亲，你不能这么对柒柒。”苏长情脸色一变，“我们是……”
“你给我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对于苏长情，苏正德没有忌讳，恶言恶语令人发指。
凤柒脸色一冷，刚要说话，身后便传来一道张扬磁性的嗓音——
“哟，丞相大人好威风啊！不知道你这深夜在这里教训自己府中两位小姐是何用意啊？”
“世子，您怎么来了？”苏正德一惊，忙俯身行礼，“见过世子。”
杜姨娘也跟在他的身后，急忙福身：“妾身给孤世子请安。”
孤夜白没有搭理这两个人，也没有让他们起身，两人憋屈的弯着腰，弓着背站着。
“世子好。”苏长情规矩的行礼，好奇的看了孤夜白又看了凤柒一眼，柒柒跟这位世子似乎关系极好？
孤夜白点了点头，示意苏长情平身之后，关切的问凤柒：“怎么样，没被吓着吧？”
苏正德和杜氏脸色一扭曲，凤柒被吓着？他们可没对她怎么样呢。
凤柒抿唇，斜视了孤夜白一眼，不想搭理这个男人，孤夜白也不生气，瞥了弯着腰的苏正德和杜氏一眼，说道：
“在皇上那边伶牙俐齿的，怎么在丞相府就成包子了，任人欺负？”
孤夜白话音刚落，苏正德脸色大变，“皇……皇上？凤柒你是去见皇上了？”
凤柒挑眉冷淡的望了苏正德一眼，苏正德心头咯噔了一下，一丝绝望涌上心头，他刚刚似乎骂了陛下为……野男人？
孤夜白似笑非笑的开口：“丞相今日发威之话，本世子会一个字不漏的转给陛下听。”
“世子，世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苏正德上前一步，想要拉扯孤夜白的袖子，以示好，没想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根本没有抓到孤夜白的袖子，对方不屑被他触碰到。
苏正德点头哈腰，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对着孤夜白一个劲的道歉。
诚恳万分。
孤夜白听了好一会，等他说的口干舌燥，没有词儿了，突然来了一句：“你这道歉的话应该对二位小姐说，而不是本世子吧，毕竟本世子又没有会野男人去。”
苏正德脸色又白又青，眼底怨毒一闪而过，很快敛去垂眸，他笑哈哈的说是，自以为自己的情绪敛的极好。
却不知凤柒与孤夜白把他的神情看在眼中。
“女儿们啊，这件事是为父错怪你们了，不要怪罪为父了，可好啊？”
苏正德觉得这是他最屈辱的时刻之一，上一次给他这样屈辱感受的人便只有长公主凤半烟了。如今他又在她的女儿身上感受到了这种屈辱，着实让他心口呕血。
“既然父亲知错了，这件事就算了吧。毕竟女儿也不是什么咄咄逼人的人，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苏正德忙追问，只要今天把这事给遮掩过去，他什么头都愿意低。
凤柒瞥了杜姨娘一眼，“这被人诬陷的滋味可不好受，今儿是有世子佐证，且我去见的也是皇上，若是明日再有什么人随口污蔑我，父亲你可要好好思索思索。毕竟你是一国之丞相，精力该用在国家大事上，而非后宅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苏正德如遭电击，杜姨娘脸色惨白，小心翼翼的退后几步。
孤夜白目送凤柒和苏长情安全到家之后便回镇国公府去了。
冷风吹来，杜姨娘感觉浑身发抖，她偷偷瞥了苏正德一眼，发现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心底闹得七上八下的，不敢言语，但是在这么站下去，她非得被冻死不可。
“老……老爷，夜深了，咱们……回去歇着吧？”
苏正德没有回话，依然呆呆站着，似乎是傻了，又似乎在想什么事。
“老爷？”
杜姨娘忍不住上手轻轻推了苏正德一下，苏正德猛地回神，看到是杜姨娘之后，他眼底似乎有一抹冷光闪过，“你先回去休息吧。老夫还有公务要处理。”
不等杜姨娘回话，他便甩开杜姨娘的手大步流星的离开。
杜姨娘咬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爷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杜嬷嬷摇头，她也不知。刚刚明明还好好的，自从二小姐说了那些话之后，老爷就似乎被雷劈了一样。
……
苏家的书房中，苏正德坐在书桌后面，拧着脸，沉思着。
凤柒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泼醒了他，苏正德恍然回过神来，自己这么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宠爱身份家世低微的小妾，任由她在长公主的头上作威作福，当年长公主并非不计较，而是她没有力气也不想计较。
如今她的女儿回来了，合该是他丞相府最尊贵的女儿，可是他任由杜氏一次次对她无礼和陷害，如今凤柒得陛下看重，先被封为县主，又得了御赐令牌可以随意进宫，今夜这么晚都能进宫就能说明凤柒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
自己这么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啊！
为何把鱼目当珍珠疼爱，却把珍珠弃之不管呢？
“现在，应该还不晚，”苏正德自言自语，过了一会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书房外喊着，“苏财，苏财！”
“老爷，老爷，老奴在呢。”
苏财原本在书房外都快困顿的睡着了，被苏正德喊了几声之后，猛地醒过神来，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二小姐的及笄是什么时候？”
苏财凝神想了一下，说：“回老爷，二小姐是春日生，三月三。”
“三月三，岂非只有十多天了？”苏正德眸光微闪。
“回老爷，是的。”苏财心中纳闷苏正德为什么会突然提及二小姐的及笄，不过这不是他一个奴才该操心的，他只要听候吩咐就可以了。
“这次二小姐的及笄礼，要大操大办，苏财，你去告诉夫人，让她务必要给二小姐一个隆重的及笄。”
“老奴领命。”
苏财刚要离开，苏正德又叫住他：“从库房里选两匹好料子给二小姐送去。”
“是！”
“另外，吩咐厨房给二小姐每日的菜系提升一个档次，跟长寿院一般。”
苏财压下心中的诧异，点头应声，等了一会见苏正德没有别的吩咐了才转身离开。
苏正德坐在位置上，良久，他起身转到自己背后的书架某处，轻轻一按。
机关的声音响起，书架从中间分开，露出一个暗格，上头落了不少灰尘，显然苏正德许多年都没有碰过这里了。
伸出手之后，苏正德又犹豫了，最终，他没有打开，而是又把书架合起，自己转身离开。
当夜，苏正德没有再去迭丽院，而是去了听雨阁。
等杜姨娘知道的时候，她又是一阵摔摔打打，气的脸都扭曲了。
“王氏这个贱人，孩子都没了，老爷居然还对她心生怜悯了？”
“夫人，稍安勿躁，王氏没了孩子，老爷于情于理也该看她一眼的，可这不代表她就能复宠了，毕竟如今老爷的心思可都在您的身上呢，此时您可不能跟老爷置气，伤了他的心。”
杜嬷嬷好一阵劝慰，总算是劝住了杜姨娘，不让她冲动坏了苏正德心中对她的好感。
杜姨娘咬着牙，一直等到苏正德去上朝了，立刻杀到了听雨阁。
王金枝刚喝了补身子的药要睡下，杜姨娘就带着人闯了进来。
“姐姐，妾身来看你了，你不会不欢迎吧？”
杜姨娘面带得意的笑，走了进来，王金枝低垂着眸中闪过一抹恨意，她脸色还是苍白的，本就娇丽的脸上因为这抹苍白显得特别招人心疼，让人一见心坎都觉得抽抽。
杜姨娘没想到不过几日，王氏居然恢复了斗志，难道是她知道了些什么？
杜姨娘眸底精光一闪，开口说道：
“姐姐，孩子没了不要紧，你还年轻，身体好着呢，等回头再生一个就是。”
王氏拳头微微收紧，面上依然是苍白无血色的，“多谢你的关心。你说的是，我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