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什么呀？”女孩喘着气，看向同样气喘吁吁的清让。

“我不想见你父皇。”清让平复了一下气息，说道。“他是一国之主，而我不过是守护着这片林子的一名小卒罢了。我怎么能因为不知道自己名字的事情，就去烦劳他呢？”

女孩一愣，随后展颜笑道：“那你早说不就完了，至于跑成这个样子吗？”

清让闻言，脸颊微烫，别开脸，嗫喏道：“你看看这里。”

女孩闻言，这才开始环顾四周，忽的愣在原地。

遍地都是清一色的白蔷薇，如云如雪，白的不带一点点杂色。如此纯净，如此纯洁，如此不染纤尘，却又如此凄凉与哀伤。

“这是白蔷薇，据说是从北疆的深山里发现的，引到北梁后，却只有这里能够种活。我想着你应该没有见过，所以就想带你来看看。”

女孩看着这一朵一朵的白蔷薇，心中满满的都是震撼。她虽是女孩，但是在众多五彩夺目的颜色中，却独独喜爱白色。只是，她作为北梁唯一的公主，吃穿用度自是被打理的十分周全，所以自己的衣裙就不由得自己选择了。五彩斑斓的衣裙，五彩斑斓的饰品，还有那些五彩斑斓的脂粉，她其实一概都不喜欢。她喜欢的，是不加一点渲染的白。正如眼前这片白蔷薇一般，纯净、纯洁，不染纤尘。

女孩笑了，笑的那样开心。她跑进这片花海，在及她半身高的蔷薇从中跑着、闹着。而清让，看着她那满心欢喜的样子，心中却是颇为复杂。他喜欢她那永远像含着蜜一样的笑，喜欢她那饱满的热情与活力，喜欢她身上一切他没有的东西。但是，他也清楚的指导，他无法给她更多，他与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肩负着修道与守卫国运的责任，终将在这片深林中孤独而寂寥的在三十岁之前死去。而她身上有无上的宠爱与荣光，可以寻觅一个满心疼爱她的夫婿，度过她那美好的年华。

他本来有机会断绝这一次的开始的，他本来可以说出他姓司空，或者是去到她父皇面前，被他指认。他本来有机会不让她对这里产生流连的，他本来可以不带她到这里的，他本可以引她进入深山的迷雾中，让她对这里产生畏惧，从此之后不愿意再来到这里。

可是，尽管他有如此多的选择，尽管他是从头再来了一遍，他做出的选择，依旧和原来没有任何差别。原来，他还是放不下，他还是有贪心，那所谓的绝七情灭六欲，他还是做不到。

“清让？”女孩背着手，站在他面前，微笑着看着他。

清让微微一愣，女孩确实轻轻笑出了声，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递给清让一支蔷薇。

那样洁白，如云如雪，纯净、纯洁，不染纤尘。

“送给你！”女孩甜甜的笑着，清让却是愣了。他不知道要不要接这支蔷薇，因为这和他们初遇的时候不一样。当时的司空芷并没有折下一支蔷薇送给他，他们只是约定了下次相见就道了别。

女孩看着清让愣愣的表情，一直举着花的她忽的有些不好意思。两抹霞红飞上她的脸颊，她微微低垂了目光，说道：

“你……你可不要想得太多，我这是给你的谢礼！是对你带我来到了这么好的地方的感谢！”

清让脸颊微烫，伸手接过了那支蔷薇。女孩见状，又是展颜一笑：

“那么，我们以后再见吧？”

“我很喜欢这里哦。下次一定要带我去看更多好看的地方！”

清让拿着蔷薇，点了点头。女孩挥了挥手，转身便沿着来时的路跑了出去。

可是，她应该是记不住路的啊？她是怎么知道出去的路的？

……

清让睁开眼睛，自己仍是在小溪旁的柳林下打坐，只是桦雪并不在他身旁，只有一个书童模样的人坐在旁边，用柳枝和野花编着花环。书童见他睁开了眼，连忙跑了过去，对着他好一阵子打量，说道：

“还好还好，看起来应该没什么生命危险。”

清让皱了皱眉，说道：“你是？”

“我叫云迷，是跟着桦雪一起来的书童，就是给你上药换衣服的那个。我家小姐去外面给这林子布阵了，叫我看着点儿你。”

清让点了点头，垂下了目光。他还沉浸在刚才的场景中，还在想着司空芷送给自己的那支白蔷薇，还在想着司空芷那让自己痴迷的笑脸。

“清让公子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云迷眨了眨眼，蹲在清让面前。

清让摇了摇头，扯起一个微笑，说道：“没有大碍，只是稍微有点疲惫好了。”

云迷看着清让，又打量了片刻，问道：“清让公子可是见到了司空姐姐？”

清让一愣，没有说话。云迷见状，自己点了点头，语气十分肯定的又说了一遍：

“清让公子一定是见到司空姐姐了。”

清让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迟疑着开口：“我看到了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只是……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什么都没有改变？公子是还想要改变些什么吗？”

清让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目光，缓缓道：“我……明明可以阻拦我与她之间的开始，明明可以从一开始就告诉她我其实是她的哥哥，可就算是再来一次，我仍旧选择了隐瞒……明明我能够让她不对这片林子产生依恋，可我仍旧留住了她，仍旧希望她对这里产生依恋，希望她再一次过来，希望能再一次见到她……”

“我明明知道的，我和她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被选作守护皇脉的人，走上修道的路，并且还是天后的孩子，注定要在三十岁之前就死去。而她作为北梁国唯一的公主，应该享受无上的宠爱与荣光，应该择一贴心夫婿，在琴瑟和鸣中度过她漫长的年岁。我给她的陪伴，满打满算也还不到二十年，我又怎能因为自己的贪心，用着二十年锁住她今后的所有年岁呢？”

云迷安静的听着。其实他对于感情的事情并不太了解，挺清让说的也很云里雾里。他虽然已存在与这世间千万年，但是因为是妖的血统，神智与经历也只是个孩童。但是，正因为是个孩童，所以他才能看清许多成人看不透的东西。于是，他在听完清让的讲述后，平静的开口：

“可是，尽管只有二十年，但这却是你的一生啊。”

“你不是只陪伴了她二十年，而是用尽一生陪伴了她。”

“你这一生，倾慕了她，也只倾慕了她。对你对她而言，不都是弥足珍贵的东西吗？更何况，你在重来一遍的时候，仍旧做出了和烫出一样的选择，不就证明其实你还是放不下她的，其实你还是期待着和她能有一段开始的。”

“这么说来的话，其实你和她的相遇与开始，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不是吗？”

“可是……”清让仍旧迟疑，“你不觉得，我这么做十分自私吗？我这是用自己短暂的生命，囚禁了她漫长的生命啊。”

云迷眨了眨眼，问道：“这是她说的，还是你觉着的？她真的有当面跟你说过，她觉得与你的这份感情其实是累赘与枷锁吗？若是她没有说过的话，为什么你要在这里妄自揣测着她的想法，并且自己将自己困宥于自己的假想之中，如此悲观，如此不坦诚的对待这份本应该美好的感情？”

清让被云迷问的一愣一愣的，但是，云迷的话确实句句打在自己的心上。的确，他从来没有问过司空芷关于他二人之间的关系的问题，他甚至从来都没有正面和她说过自己的心意。或许是因为顾忌着太多其实无关紧要的东西，又或许是自己习惯于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将自己的心意暴露出来，所以才致使自己一直如此悲观，如此不坦诚吧。

清让对云迷感激一笑，说道：

“我明白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和芷儿表明自己的感觉的。”

云迷点了点头，却忽的被一颗果子砸中脑袋，哎呦的叫出了声。云迷有些委屈的回过头来，见桦雪正抱着一捧野果向这边走来。

“你个小不大点儿的，才活了多久，就给人家讲什么人生大道理。感情来感情去的，你好像很懂啊？”

云迷撇了撇嘴，站起身来揉了揉脑袋，说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桦雪眉尖一挑，走到石桌旁，将野果放下，若有所思的看着云迷，说道：

“那时对曾经迷过的人说的。若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胸口中什么积淀都没有，怎么能说的出来呢？”

桦雪嘴角上扬，看着云迷那颇为清秀的脸庞，说道：

“怎么，是不是看上谁家的小姑娘了，所以变得在感情这里如此清晰了？要不要我帮你去说说媒啊？要是论撮合人的话，我可是颇为在行呢。”

云迷耳根一红，但面上仍是强装平静，说道：

“云迷年岁还小，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小姐先坐着休息会儿，我去将这些野果洗了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