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让迟疑了一下，还是越过了小溪，走到桦雪身边，十分戒备的看着她。桦雪面对清让戒备的目光，也是好不在意，提起茶壶给自己他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是我在你这山上采到的毛尖，虽说是生茶，而且没有经过烘焙发酵，但是就这样煮来喝，也别有一番味道。清让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清让在桦雪对面坐了下来，看着茶杯里那淡绿色的茶汤，皱了皱眉，仍是端起了杯子，尝了一口。霎时，生茶的苦与涩充斥了舌尖，弥漫在整个口腔。清让勉强着将茶汤咽了下去，撇了撇嘴，开口道：

“桦姑娘的品茶之道，清让还是不敢恭维。”

“是吗。”桦雪拿起自己的茶杯，轻呷一口，面不改色的咽了下去，微笑道：

“清让公子不觉得，这样的茶，回味其实更香吗？”

清让摇了摇头，说道：“如此好茶，像清让这样的凡夫俗子是享受不起的。若是桦姑娘喜欢，自是可以将这山里的所有野茶都采了去。”

桦雪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又喝了一口茶，随后缓缓将茶杯放下，说道：

“既然清让公子开了这个口，那我就不打弯弯绕了。清让公子愿不愿意和我做笔交易？”

清让一愣，随后说道：“芷儿跟我说，你是要向我道歉所以才叫我过来的……”

“道歉？”桦雪挑了挑眉：“我一进来就被你拦着要杀死，我还没向你要道歉呢，你还想着我会道歉？那不过是我说给司空芷听的罢了。虽说我算是她的恩人，但是我毕竟把你给打成了那样，再怎么着她也不可能一点儿都不怨我。我那样说，不过就是让她心里舒服点罢了。毕竟我还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太尴尬了也不好。”

清让听到此处，立刻接道：“不行，你不能住在这里。就算是芷儿她答应了，我也不会答应的。所以桦姑娘最好自行离开，否则的话，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找你的麻烦，逼你离开。”

“找我的麻烦？你能做到的事情，不过就是用你那么一点点你自己引以为傲的灵力和对这片地方的熟悉来给我使绊罢了。你当真以为，就那种技俩我会看不出来？”

“你不是也是修道之人吗？那就应该能看得出来，我的修为比你高得多吧。若是你还想要和我切磋的话，我倒是非常欢迎呢。毕竟这里的灵力如此充沛，无论浪费多少都没有问题。”

桦雪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继续说道：

“再者说，你不是妻管严吗？在外要扬妻纲，怎么？司空芷同意我住下来，你还敢不同意？”

清让脸颊微烫，有些局促的解释道：

“芷儿她……她不是我的妻！我……我根本没碰过她……修道之人……修道之人要清心寡欲！怎么能想这些事情！”

“清心寡欲？”桦雪轻轻笑了笑，“原来你们这里的修道之法是这样的吗？”

清让点了点头，郑重道：“修道之法，先绝七情，再灭六欲，方可杜绝一切苦厄，方可潜心感念，从而吸纳天地之灵，顿悟修道之道。”

桦雪撇了撇嘴，说道：“这样啊……可是，在北川国那边的修道，可没有这么多事情要考虑诶。”

清让微楞，问道：“北川国？”

桦雪点点头，道：“就是桦家出世的那个北川国。在北川国，修道之人几乎处处可见，而桦家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人们并没有因为修道而清心寡欲，该怎样就怎样，纵情声色之人也是有的。所以啊，其实那些绝七情灭六欲，不过都是些幌子罢了，为的就是整出些仪式感，让所谓修道变得特别高不可攀罢了。噢对了，说来你不是和桦家还有些关系的吗？怎么，他们没有给你讲过这些事情吗？”

“没有。”清让摇了摇头，“我只是血缘上有些继承而已。自从生下来就一直养在宫中，所以也没见过母亲……”

说道此处，清让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将身世给说了出来，连忙噤声。桦雪见状，却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道：

“不要紧的，司空芷已经跟我说了你们之间复杂的关系和北梁国的一些传统。你是他的哥哥，是天后的子嗣，是司空桦，对吧？”

清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司空桦已经死了十多年了。现在活着的这个，是清让。”

随后，清让顿了顿，又继续开口：“若是可能的话，我倒情愿一直是那个司空桦，没有被选作这国运的守护者，没有来到这里，像曾经的那些天后的子嗣一样，在宫中度过自己短暂的三十年岁月，也就可以了。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光一事无成，还只能带给芷儿痛苦。”

桦雪心中翻了个白眼。她刚刚开导完司空芷，现在又来了一个需要她开导的。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两个明明如此般配，并且彼此都是爱着对方的人，会对这份感情如此悲哀。明明他们从小就相识，看着对方从年少懵懂渐渐变得成熟，而在彼此的心中，也只有对方而已。如此美好的感情，为何他二人却都对此颇为悲伤？难道是因为他们之间那根本不算什么事儿的血缘吗？还是说，只是因为他们不能相伴到终老？

可是，这世间又有多少男女，能够从相识那一刻开始，就矢志不渝的思慕着对方，无论世事怎样变迁，都坚守着自己的心，从青丝走到白发，从幼时走到年迈？

相识本就不易，又何况相思相守。

桦雪叹了口气，说道：“你怎知，你带给她的，只有苦痛？”

“因为……我什么都给不了她。我是修道之人，动了情思本就不对。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有一直陪在她身边，也只有轻轻的抱抱她而已。更何况，我的生命也已经快走到尽头了，而她仍是芳华仍在风韵犹存，正是应该享受的年纪。可她却选择了回来委身于我，可我却什么享受都给不了她……”

“可是，是她选择了你。”桦雪打断。

“她很快乐。这是她说的。”

“她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于她而言，是她最快乐的日子了。其实她想要的，从始至终也只有一个你而已。只要你在她的身边，对她而讲，或许就是你最好的事情了吧。”

“我知道你们都想要将这份感情延续下去，因为你们那样美好，那样的情投意合，那样的两心相许。可是那种一梳齐眉老，携手共迟暮的模样，这世间又有多少男女能够体味？”

桦雪看着清让动容的眼眸，心下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过去的年岁里发生了的事情那样多，你又怎知今后的岁月里，你们一定能够享受着举案齐眉的温软？”

“一生太长，不若珍视每个朝暮。”

清让听完，心中受到了极大的波动。他话不多，所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司空芷也便没有明确的说过她的情感。而此刻经由桦雪这样一说，他才终于明白了什么，他才终于理清了自己的心。

但是，清让仍旧是摇了摇头，说道：

“桦姑娘说的在理。只是，我的一生，只是芷儿的一段而已……我不想她自我逝去之后，一直承受着相思之苦。她不是修道之人，只能通过皇宫的密道进到这里来。而那密道在她进来之后，已经被我给封死了。所以……等我逝去之后，她只能一个人在这里孤苦的终老……”

桦雪微笑：“关于这个，正是我一开始想要说的。我再问一遍吧，清让公子愿不愿意和我做一笔交易呢？”

清让微愣，说道：“什么交易？”

“我告诉你为什么你活不过三十岁，并且可以指点着你突破这一关隘。不过到底能不能真的越过去，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和修为。而相对的条件是，我要给这片深林设下封印，当然我不会破坏这里的力灵的平衡，只是，你需要允许我带我的人进来修养。毕竟我从北川出来，是有一些事情去做的。修道之人脱离灵力浸润太久的话，会对自身造成损伤的，所以我的人需要这样灵力充沛的地方稍作休息。”

“简单来讲就是，我帮助你得到能和你的芷儿相伴一生的机会，但是这一整片深林，包括这结界里面的地方，全部归我。怎么样？清让公子意下如何呢？”

清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桦雪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模样。思忖片刻，他慎重开口：

“桦姑娘真的能够保证让我越过三十岁的关隘吗？”

桦雪摇了摇头，说道：“清让公子莫要误会了。我只是说，我知道为什么你活不过三十岁，并且能够帮助你尝试突破这个关隘。我会尽全力帮助你，但是最后能做到什么结果，还是得看你自身的修为与因缘。毕竟我只是一个半吊子的修道之人，又不是真的神仙，改天逆命这种事情，我可没有那么大能耐能够保证完全成功。所以其中的优劣，还是得你自己做出抉择。”

清让想了想，脑海中全是司空芷那温柔的笑脸。于是，他点了点头，语气中满是坚定：

“成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