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二沉默，没有说话。他怀中还有两条小蛇，扭动着那玄黑的蛇身，睁着一双雪白的眼睛望着自己。是的，他并不记得，自己到底亲手杀死了多少个生灵，但他现在，只想保护好自己怀中的这两个弱小的生命。

桦雪见乌二没有说话，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只是为了活下去？这世间的活法有千千万万种，为什么你们非要选择这一种？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生命建立在千千万万条性命之上？我为什么一路追杀你们到这里，你自己还不清楚吗？融你们兄弟七人的血所制的剧毒，又是灌以真气打出的掌法，下仙修为的人对其可就是一触即死，就算是上仙，硬生生受下来，那也会是命悬一线。”

桦雪顿了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你们那大哥当时，是真的打算把我给弄死的吧？可是真是失策呢，接下那一击的人，却不是我。而他，也强撑了下来，并没有死去。问我为何要逼你们到如此地步，我想你怕是想错了。从一开始逼迫你们的，就不是我，而是你们自己。”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我倒是要问问你。”

桦雪说道此处，神情一变，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变，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冷，冰凉，肃杀，眸中隐藏着的，是一击毙命的杀意。桦雪俯视着乌二，扬了扬手中的剑，倏地指向乌二的眉心，冰凉的剑气亦如她冰凉的眼眸。

冰魄既出，饮血方休。

“那个毒，到底有没有解药？”

乌二一愣。他记得当时，他与仟六在和一个男子过招，而他大哥当时正和代阳墨争斗。大哥当时心一狠，从腰间取下那瓶由他们七厄精心淬炼的毒，带着最凌厉的掌风打向代阳墨。原本，代阳墨是绝对逃不掉的，可就在他和仟六惊异于大哥的举动的一刹那，原本和他们胶着的男子，却是拼了命的赶到代阳墨的面前，硬生生将那带着剧毒的一掌接了下来，却将那女子牢牢护在怀里。

他记得，女子呆愣，两行清泪滴答在男子的衣摆上，而男子口吐黑血，却仍是微笑着看着女子。而后，女子眸中金光闪过，一双金瞳竟是比当空的太阳还要耀眼。她祭出代阳真神一族世代继承着的神器，在众人声嘶力竭的“不”中徒手抓住那比三味真火还要炙热百倍的长枪，以一人之力将大哥、他和仟六三人逼的节节败退，却终于在吐出一口炙热的鲜血后无法再次站起身来。于是，他们七人得以逃过一劫，转而乘着以前打开的空隙扩大的一刻，逃进了这个由创世祖神开辟的，用来恩惠和惩罚的元界中。

他们并不清楚这个元界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甚至连所谓用来“恩惠和惩罚”都只是一个对外的头衔而已。但他们知道的是，这元界之中，有他们需要的那股力量，那股创世之力，那股孕育了三界众生，只有祖神和真神才拥有的混沌元力。只要能得到它，它们就能重生，从七个不完整的自己，变成一个完整的生灵。

一个可以改天逆命、移星转斗、甚至能够重新规定秩序的生灵。

是了，它们原本就是上古蛮荒时代的蛟蛇，原本那渊泽潭是只属于它一个人的。但是，不过是因为它为了修炼成龙而吞噬了几个仙士几只灵兽，便被视为极恶之徒，被五位真神冠以极恶之命，一番苦斗，它体内的混沌元力被抽走。为了自保，他将自己的内丹分裂成为七片，沉入渊泽潭底，希望借助渊泽潭这里充沛的灵力，能够有一天苏醒过来，能够再度活过来。

直到内丹碎裂之前，他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遵循着自己的修炼之道在修炼，就忽的变成了罪大恶极的恶蛟。所以，当他活过来的时候，或者说当他们七条小蛇诞生的时候，就一直觉得，这些真神们在归入神界之前留在仙界的，继承着神器和神兽，以及真神的力量的真神后人们，才是真正穷凶极恶的人。所以他们与他们作对，所以他们祸乱世间，所以他们寻找着那混沌元力，想要复活自己。

他们都想好了，等到复活之后，就逃的远远的，找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继续做他的蛟蛇。

而现在，他看着眸色冰凉的桦雪，又感受着自己怀里的小蛇的扭动，忽的生出了些许疑惑。他是上古蛟蛇的一部分，没有错。但他同时也是他自己。明明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又非得去复生那上古蛟蛇呢?退一步讲，当那蛟蛇真的复苏之后，他还存在吗?是不是会将自身也化作蛟蛇的一部分，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变成了一个祭品。

乌二踌躇着，他第一次，对自己所选择的路，有了疑惑。半晌过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桦雪，开口道：

“在你看来，我们原来是这样的穷凶极恶吗。”

桦雪冷哼一声，说道：“有什么的，怕是彼此彼此吧。在你们眼里，我们不也是你们不共戴天的敌人吗。”

“那么，你认为你所做的事情，都是对的吗?从真神开始，将我们的本体上古蛟蛇打死，又开始追逐我们这七个散体。我们不过是想活下去，我们有错吗?！”

“当然有错。”桦雪冷冷道，“虽说对与错本就是一个无法衡量的标准，仙修与魔修也各有其道。但是，你们七人枉顾天法，祸乱仙界，肆意吞噬吸取他人修为乃至性命。从上古蛮荒开始，直到今日，所谓对错的判断标准也只有一个。”

“生灵安乐即为善者，生灵涂炭即为恶者。”

桦雪一扬剑，剑气充盈在锋利的剑身上，似是以蓄势待发。而乌二，确实轻哼一声，睁着自己一双凹陷浑浊的眼，直直的看着桦雪，说道：

“哪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哪有那么多复杂的善恶之分。这世间的道理也不过是强者支配弱者，所谓的正确，也一直是站在强者那边罢了。所以，我比那些我吞噬的仙童们强大，我便是正确的。”

“是吗。”桦雪出声打断，她已然对和乌二的斡旋开始厌烦。剑身突刺，锋利的剑尖刺向乌二的脖颈三寸，冰蓝色的剑气忽的迸发直压迫的乌二喘不上气来。

“那现在，你觉得，我与你之间，谁是正确的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