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机递了高阳一杯茶水，问宫中的人何时会来接她。高阳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是跟着袁道长出来的。”

“那袁道长呢？”

“他将我安置在此处便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既然如此，那公主便在此处歇息吧。”说完，便起身背上行囊，欲往门外去。

高阳见状赶忙堵在他身前，问：“你去哪里？”

“回会昌寺。”

高阳抬手抚了抚眼角，问：“才来怎么就要回去？”

他依旧一手持着佛珠，彬彬有礼甚有距离：“此处只有一间屋子，你我男女有别自然不能……”

高阳望了望这空荡荡的房子，所放眼处一览无遗。也是，他是出家人，自己又曾向他表明过心迹，他自然……自然是要避这个嫌的……

“可是……我怕……”

辩机终是没有离开。

他避开那人晶莹闪烁的眸子，也不去看那凄凄有伤的面庞。他只同自己说是佛陀的慈悲心肠，不忍她一个弱小女子独处在这山林深处……

辩机从行囊中取出那三本佛经，坐于桌前仔细翻读。

高阳打来热水洗了些果子放在他边上，奈何那人的心与眼都放在书上，无有旁骛。待果子上的水渍都干了，也没见他撇一下眼睛。高阳怕他饿着，却也不忍心打扰他，只得陪他这么坐着，陪他这么饿着。他看他的书，而她看他。

山上的太阳落得比较早，转眼已是傍晚时分，那一本佛经已经是在读第二遍了。

高阳见辩机仍没有放下书的意思，只好去土灶旁取来火为他点上油灯，轻轻罩好纱帘。辩机这才动了动，眼移开书本看向她，道了声谢又继续看书。

高阳撑着腮，静静的看着那在罩了纱帘的青瓷油灯的映照下，凝神看书的人。暖暖的光衬着他沉静端坐的姿态，就如那大雄宝殿里供着的金装玉办的佛祖。

高阳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仿佛这世间，便只剩了他一人……仿佛连那一句句晦涩的梵语，都如同一章章动人心弦的乐谱……

夜渐渐深了，山里的夜晚总会比山下的温度更加低些。高阳觉得辩机穿的过于单薄，取下搭在木架上的斗篷给他披上。这个姿势过于亲密，以至于辩机都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下意识有远离的反应……辩机身子一弹，光洁的头顶似乎撞到什么东西……未及反应，只听得后方一声痛呼。辩机赶忙起身，举步向前扶住了欲倒的高阳……

高阳以手挡着额头，眼里的晶莹已快溢出眼眶。辩机将她挡着额头的手拉下，动作及轻，生怕再弄伤了她。没有了素手的遮挡，露出来伤痕，那洁白如玉的额间已瘀红了大块，辩机的手有些颤抖，隔空抚过她的伤处，声音有些发哑：“疼吗……”

高阳仰了仰头试图将噙的眼泪倒流回去，扯出一抹笑容回他：“不疼。”

辩机收回了手，取来帕子用冷水浸湿了敷在高阳额头上，高阳伸手接过帕子，道：“我自己来吧，你去看书。”

辩机愣愣的看着坐在床沿上用帕子捂着额头的高阳，心中泛起一起酸楚，说不清、道不明……待再拿起经书时，已是如何，都看不下一个字了……

眼睛虽落在书上，心却渐渐飞远，不知落到了何处。

夜，很深了。

高阳今日在山里转了一上午，想必是非常累了，此刻早已耐不住困意的召唤趴在床沿上沉沉睡去。

辩机起身，拉开被子为她盖上，又觉得被子有些薄，怕她冻着，再取了斗篷盖了一层，这才罢休。

辩机站在床边，看着床榻上熟睡的面容，神色慢慢变得柔软，带着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笑容……想要触碰她额头的手停在了半空，慢慢握紧成拳，神色亦从柔软转向了复杂，最后转身往屋外走去，关门的声音极轻，生怕惊醒了里头浅卧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