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吃的差不多该散了的时候,他们六人站在饭店门口做最后的“告别仪式”。
尤翘楚胡吃海喝的敲诈了何佑禹一顿,结束时肚子撑得胀胀的,她不受控制的接连打了两个饱嗝,赶忙用手捂着,还是没逃过何佑禹机敏的耳朵。
何佑禹毫不掩饰鄙夷的啧啧声,连连摇头感叹:“不行啊,这饱嗝败坏社会风气。”
尤翘楚握拳作势就要朝何佑禹那张嘲弄她的嘴脸挥去,让他识趣地闭上那她光是看见他启齿说话就闹得人心烦意乱的嘴,这张嘴闭嘴的风凉话,烧得她心、肝、肺一燎一燎的,她气大还火旺。
但却很不给力的又是一声毫无遮拦的饱嗝,何佑禹刚本已做好了躲闪准备,这下更是彻底被尤翘楚逗笑了,还嘴欠的补刀一句:“清新脱俗。”
“何佑禹!”尤翘楚在咆哮,她真的是又恼又气,顾不上跟时一和廖韵之说声再见,一跺脚,愤愤然的甩脸就走。
“哎呦,瞧这暴脾气。”何佑禹乐不思蜀,朝着愤慨的背影喊,“去哪啊?”
“要你管!”尤翘楚不甘示弱地吼回来。
“你倒是等等我啊!”
何佑禹刚说完,尤翘楚明显加快了速度,差点没跑起来。
“我先走了,明天学校见。”何佑禹对着另外手足无措的四个人,挥挥手再见,礼貌友好得与刚才那番简直判若两人,然后就赶紧往尤翘楚的方向追。
时一站在原地,只听见她们吵吵嚷嚷的声音。
何佑禹从后头小跑跟上,尤翘楚听见脚步声,厌烦地回头看了眼,警告他:“别跟着我。”
“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
“我闲着。”
“闲着绕道走。”
“顺路。”
“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哪顺了?”
“哪哪都顺。”
尤翘楚不想讲话,和他讲不通,脚长他身上,只能任由他跟着。
“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何佑禹倒是一个人聊得起劲,话闸子一开启,就停不下来,还把近期热点新闻案例一一分析给尤翘楚听。
尤翘楚受不了了:“你丫负面新闻看多了吧,能不能安静点。”
时一就远远见她捂着耳朵,摆着头,逃命似的往前赶。
他们走远了,淹没在人群中,后面怎样了,时一不得而知。
她把廖韵之支到一旁,与两个大男生隔离开。先入眼的是廖韵之耳垂上闪闪烁烁的耳钉,室内灯光璀璨,她没仔细看也没注意到,此时室外光线一下暗淡了许多,才越发觉得惹眼。
廖韵之念念叨叨的人生规划,正一条条的在叶承彦身上得以补充完善。
她得多喜欢他啊,条条框框都想与他捆绑在一块。
时一不自觉的伸手抚上,拇指轻柔的贴在有棱有角的银色金属上,是冰冷硌手的触觉。
“不要委屈自己,勉强下肚的东西,也会反胃。”时一心疼她,咕噜咕噜不假思索的往下吞咽。
“我们在一起的头两天,我就让他陪我去店里打的耳洞。”廖韵之巧妙的避开尖锐的话题。
时一见她笑的开心,没有继续深究。
“疼吗?”她状似玩笑的语露关心。
“其实还好,没起先想的那么恐怖。”廖韵之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耳垂,这是踏踏实实握在手里的温暖,“改天你也去试试呗。”
时一弱弱的说了句:“我怕疼。”
不愿搬上台面说开的话在肚里默不作声地化开就好。
廖韵之和叶承彦手牵着手离开,尽显小女生的娇羞。
时一痴痴地看着他们依偎的背影入神。
“羡慕了?”林越促狭道。
“是啊,羡慕的要死。”时一大方地丢了一记白眼给他,拖着长音,不否认,反之特胸怀坦荡的承认实则是在掩盖她的心虚。
却又在心里犯嘀咕,可不是吗,羡慕的要死。
时一和林越经过一段上坡路时,只见一对与他们一般大小的情侣骑着自行车与之抗衡。
更确切点说,是男生把控着车把,后头的车座上载着单边并腿坐着的女友,护着他的腰。
“是不是我太重了?”脚踏车的行进速度缓慢,那个后座上的女生怪不好意思的小心问道。
“不是,不是。”男生连连否定。
时一徒步和他们往同一个方向走,心疼的觉得,明摆着是男生一根筋的极力在女友面前充斥着表现欲,即便多个辅助工具也是累赘,还不如两人一起下车推着走来的轻松自在。
女生看着他卖力的蹬着踩踏板,浑身都在用劲,又问了一句:“要不我下来吧。”
“不用,不用。”男生又急忙出声制止,安慰她,“快到了,坡陡不好骑,过了这段路,一会路就平坦了,你只管坐在我后面就好。”
时一就这么目不斜视的观察,津津有味的细品情侣间话语里所暗含的相互理解的心意。头一次见般的新颖,同一件小事,不同的男女演绎出的感觉也千差万别。她直勾勾地看着那个男生艰难的一脚一脚往前蹬,整个人都快从自行车座上撑起,硬是咬牙坚持挺住,但胸口忽上忽下的起伏和努力削弱的喘息声却不留余地地败露了自己。明明知道是上坡路段,还非要逞强不舍得让女生下车走几步,硬是靠着自己双腿的劲死撑,吃力地行进。
通俗的道理是讲不通的,明知不可取,还执意而为之,是道不明的喜欢。
时一笑而不语。
林越问她:“你这么直接的看着他们好吗?”
时一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可还是老实的回答:“不好。”
他们一路晃荡,却谁也没主动提议去搭公交,没了冬季寒风中紧裹的厚外套,时一的手别扭得不知道往哪放,只能搭着斜挎包上的肩带拽在手里。
他们后来经过江边,观光游轮驶过江面带动层层涟漪,七彩斑斓的霓虹灯一串又一串接连循着栏杆等边沿处垂挂,她任由披散的头发打在脸上随风飘来荡去,一次又一次把吃进嘴里的发丝撩开。江边的风大得令人舒畅,她舍不得回家,任凭它怎么吹,她赖在步行道旁的休闲椅上不愿走。
她妈刚才发来消息说是今晚她和她爸怕是赶不回来了,老家的亲友聊得投机,参加完熟人的婚礼又转场多喝了几杯,硬是让他们多待一天,明天再回去。她妈叮嘱她别在外面玩的太晚,好早点回家休息,明天还有课。
她懂事的回复,知道了。
时一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彻底放松神经,耳边刮过的是刚从她们身后的那段江面开过的游轮上,某对情侣恶俗直白的告白呐喊。
“某某某,我喜欢你。”
“某某某,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呼喊的誓言声不大不小,正好钻入她的耳朵。
又是一对热恋期的情侣。
时一一反常态,开始无端地享受这些被她不经意间撞见的温情片刻,冠以莫名的见证者的身份,本无从关联的一对又一对巧妙地撞进了她的生活。
“你先走吧,我在这呆一会。”时一闭眼假寐,身心放松。
她没有听到林越的答复,却能感觉到有人占据身边的空位,落坐时的重量感和椅子承受下的细微嘎吱声。
她知道,林越就在她身边,一臂的距离,他没走。
时一又慢慢睁开眼,歪过头去看他。
她被风吹得心神荡漾,大胆的想法在此时此地涌上心头,夜晚的江边真适合告白。
单一晚上,就足以令她蜕变成一位赤裸裸嫉妒的旁观者。
但她没有这么做,情绪高涨地挣脱起来,说了声走吧,语意轻快,又继续沿着江边往家走。
她要早早回家,进她的“温柔乡”,做她的“白日梦”。
他们在小区门口道的别,然后各自转入自家的楼道。
时一陪着尤翘楚强撑着精神逛了一天街,走走停停,回到家才八点半就已经昏昏欲睡,又强打着最后那一点微弱的清醒意识,洗了个澡,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她困极了,累了一天,很好入眠。
时一半夜醒来起身上厕所,才糊涂地发现睡前忘把自己卧室内的灯关了,重新躺回床上时,已经没了回来时那鼓无法逃脱的昏昏沉沉的睡意,不由自主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她这才注意到七分钟前林越发来的QQ消息。
“睡没?你知道附近有哪家24小时营业的店吗?”
时一先是脑中快速地筛选了一遍附近的店面,回复,后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怎么还没睡。
“除了楼下的KFC应该是没有了。”
“你还没睡?”林越回的很快,时一才确定他是真的还清醒着。
“刚醒。”
时一猜测林越是半夜饥饿难耐,想点些外卖上门。
“出来吗?请你喝咖啡。”
结果却截然相反,她也只能说他精力充沛。
“你是想让我一整晚都别睡是吗?”时一对着手机屏幕啼笑道。
他是怎么想的,这么晚了还想着喝咖啡,即使是补作业也不至于忙到现在这个点啊,更何况这周末作业并不多,再拖拉都不至于,又不是熬夜赶工的职员,加班加点。
“跟你一样刚睡醒,可悲的是醒来就睡不着了。”
时一后来还是出来了,凌晨的夜有点凉,换下睡衣,草草的披了件薄外套。
除了提供夜宵的大排档,街市上的店面基本都打烊了,路灯昏黄打在水泥路上,照得人形单影只,显得特别寂寥。
大排档支起的围帐内,酒桌上豪迈的划拳声和叮叮哐哐的玻璃碰杯音,不绝于耳,她走在凌晨一点多的夜里推开了KFC的玻璃门。
林越对着值班营业员不带迟疑地张口点了两杯咖啡。
对方程序性的确认一次:“两杯咖啡是吗?”
“不了,两杯热牛奶,谢谢。”时一纠正道,又转头对林越不客气地说,“你是真不想睡了是吧。”
林越只是看着她,默默地笑着付了钱。
“我还以为你睡了。”
他们坐在临街的高脚凳,林越心甘情愿地喝着手里的热牛奶。
“那你还想着问我,你是料想到我一点还能醒来回你消息是吗?”时一随意地开着玩笑。时一与林越一来一往地接触,漫无目的的聊,连带着她整个人也变得活络,不知不觉彼此间的说话用词与语气也越加的不客气。
“我没多想。”他顿了顿,“可万一呢?”
时一惊恐地发觉她越来越不理智了,林越三两句话就能把她打发得妥妥贴贴,恨不得举手投降招供一切,他说的都对,她都听。
有那么一刻她错以为,他们真像熟识多年的老友,熟悉到林越随意的一个邀约她就二话不说的跟出来。
她对他不与外人道的喜欢是步步为营的筹码,她的纠结、矜持和骄傲则是与之权衡持平的秤砣。
时一不知道说什么,他们踩着高脚凳邻座而坐,隔着一整面的透明玻璃,肆无忌惮地窥探着这座城市凌晨寂静的夜,它隐秘的呼吸着,饲养着一批久不能寐的人。
今天她真的和他相处的时间太多了,多到她浑然不觉已延续至第二天,甚至不顾自己是位要上学的普通学生。
“说点什么吧。”林越引诱时一开口,她认真喝牛奶的样子真的太安静了。
“说什么?你不是来请我喝东西的吗?”时一假装与她无关。
“什么都好。”林越无欲无求,他是被黑夜抛弃的失眠者,静等时一的慷慨“救赎”。
时一想了很久,要说什么呢,该说些什么应景有趣的话题才好打发这迷迷糊糊的夜。她从没觉得牛奶这么好喝,稠稠腻腻的融在嘴里。
林越耐心等她,久到他还以为她不太想理自己,正准备自己随便说些什么开场,时一开口了。
“你知道《妈妈再爱我一次》这部老电影吧。”
街对面是家最近新开的影院,她还没去过,门口的大荧屏上正滚动播放着最近刚上映的几部新电影的预告片,即使张贴的新片海报不少,但先入时一眼的,尤为恐怖片最醒目。
“恩,小学时看过。”林越做好准备听时一讲些什么,表示很有兴趣听下去。
时一想到很久以前,小学五年级时学校免费发放电影票,组织五、六年级的学生集体去电影院观影,影片名就叫做《妈妈再爱我一次》。
那时的影院厅设施不如现在高档,每间观影室安排的座位数适当、适度距离的可调节软椅、扶手上提供放置饮料和爆米花的凹槽,处处尽善尽美的贴心,甚至按照个人需求分类提供多项服务,正如私人影室和情侣影室的出现。
那时候条件设施不完善,也许这么说不对,太过于以偏概全了,但时一成为中学生之前,她只去过这么一次意义上的正规影院看电影,所以那个时代的影院留给她的印象就是如此。
长长的一排一排连着的木制靠背椅,类似于现今的阶梯教室,但空间远比阶梯教室大得多。
那场观影安排了不少学校,即便这样,前排还是空出了很多座位。学校为他们安排的座位挺正好的,不前不后、不偏不倚的中间地带,各班有组织有纪律的听从带队老师的安排,在影院厅里较中间的那块位置集中坐下。
观影前一天老师还特意提醒他们,记得准备一包纸巾随身携带,起先她还不是很明白老师的用意,后来她懂了,这是部以亲情为主题的催泪影片。
“真的,这部影片真的很感人,当时在场的人基本都感动哭了。”时一着急向林越解释,较真得就像在为自己辩解,而后话锋一转,底气弱了下去,“除了我。”
林越听得饶有兴致。
一整排的座位太长,如果本班同学一个接一个连下去坐,便不易于老师管理学生,所以各个学校的老师都不约而同的采取方块式排座,即本校学生集中在一起,平均拆分成几排。那次时一正好坐在本校其中某一排的最边上,旁边紧临着别校的某个男孩。
她看的入迷,越看到后头越觉得感人,特别是高潮处,隐约听见周围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拆纸巾塑料袋、吸鼻子和微弱哭腔的声音。
她被剧情牵引着湿漉漉的情绪,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正欲夺眶而出,旁边的小男孩突然凑近她,一张放大的陌生人的脸就这么完完全全覆盖了她的全部视线。
小男孩凝视着她脸,一脸天真无邪的好奇:“你哭了吗?”
那一刻,时一为他的直接感到不可思议,她酝酿好的情感被彻底中断,而她那股天生的小倔强还得硬生生的把欲要颗颗滚落的泪珠强忍住,才能保留没由来的好胜心:“没有。”不耐地推开他的头,没好气的说,“你挡住我视线了。”
那场电影后来看的特没劲,时一根本已无心把自己带入剧情,男孩频频转头观察她的脸部变化,她被弄得兴致全无,搅得心烦意乱,一次次的回应他:“我真的没在哭。”
她真想问他,他是想把自己逼出眼泪才甘心吗?真的不用再看她了,她是不会哭的。
后来放映结束,老师带队离开,但凡目之所及之处一个个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人,皆是红着眼眶和未干的泪痕,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
他们凑成一堆,分享着煽情剧的心得体会,而就她落单,脸上全无任何情绪,甚至于有点气愤,没有哭过的泪痕、红肿的眼眶、止不住的啜泣和揉皱的纸巾,就连几近结尾处最引人入胜的剧情都无法完整串联起来跟大家分享,她很伤心,因为就她一个人没哭。
同学问她:“你没哭吗?明明很感人啊。”
她不希望让别人觉得她跟其他人的感官泪点不同,误解她是一个无知无觉的人,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乖乖听话带好的那包纸巾还原封未动的放在背包里带回了家。
“如果换作现在的我,就会揪住旁边的那个小男孩一顿暴揍,然后告诉他,别这么爱管闲事地关心别人的眼泪。”时一现在想来真的又可气又可笑,因为一个没由来的插曲,无关紧要的人,成为她惦记至今的“恨”。
林越在一边哈哈大笑,一口刚喝下的牛奶险些喷出,好不容易吞下后还呛了两口,丝毫没有要同情当事人的打算。
“真的?”林越狐疑地看她。
“假的。”时一皮笑肉不笑,“我就事后想想而已,当时影厅里那么黑,我都不确定他到底长什么样,小孩子成长发育变化大,就算现在真站在我面前,十有八九也认不出来。”
“看恐怖片吗?”林越终于知道时一的话题灵感起自哪里,他指了指那家影院的大幅海报。
时一退退缩缩的推手求他放过:“别,我不看的。”
“不是总听人说人比鬼更可怕吗?虚实难辨的东西你还当真。”
“可是……”时一不情愿的委屈样,“就算这样,我还是怕鬼啊!”
林越发自肺腑地笑,他想不到时一也有软肋,她不似表面那般云淡风轻,同多数女生无异,有着令其怯弱的事物,一触就可激起心底的惊涛骇浪。
时一又由此联想到另一则囧事。
小学四年级时,学校组织过一次春游活动,他们当时去的是一个类似基地园的地方。其中有一个娱乐环节是走迷宫,是真的用水泥砌起的高墙,层层叠叠的三维实物,跟图书上的迷宫游戏不同,这次是实战游戏。她那时小又是女生,不够高,水泥墙自然给作为小学生的她一种高不可攀的压迫感,她站在门口却步了,眼看着同学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里跑,大呼小叫的惊叫声,玩得不亦乐乎,独留她一人站在门口犹豫不前。可她就是不敢,不敢迈出那一步,她怕被甩在死胡同里,到不了迷宫的中心。迷宫的中心是个看台,可以以上帝视角纵观全局,后来她看到不少同学成功“登顶”,开心的朝她招手,好心的为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同学指路,她是羡慕的,但是她又开始过分担心,一会出不来怎么办,小小年纪的她就这么陷入了自我假象的受困景象中不能自拔。其间即使老师在一旁鼓励她进去试试,她还是怕跟丢了大部队,往后缩了脚,宁愿在门口等着小伙伴出来。
现在想来不值一提的小事,在当时的那个环境下对幼小的她来说,是望而生畏的大事。
就算后来的闯鬼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次,也是寸步不离地紧贴着其他人走,当时正好还有六年级的学生也想进去玩,他们就几个人凑一伙,一刻不离的紧抓着高年级的衣角,抱着人家的胳膊,全程不敢睁眼,嗷嗷直叫,只有耳朵还时时警惕地接收讯息,以听取前方别人的尖叫声来判断路况,她没有撑到最后,中途见到出口外的亮光,逃也似的往那跑。
她真的很胆小,胆小得都不像长大后的自己。
林越听得津津有味,牛奶见了底,时一的故事也讲完了。
他真挚地发表了一句见解:“时一,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讲故事了。”是那种娓娓道来的生动鲜活。
她挖掘自己的往事,博得林越对自己又一好评。
“好了好了,故事讲完了,你也听够了,牛奶也喝完了,该回去睡觉了。”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十四分。
七点半的早读,换算平时作息时间六点半起床,现在回家躺床上立刻入睡,大概还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还有后续吗?”林越睡意全无,有所期待和留恋,他想继续听下去,不愿结束话题。
“有。”时一说,“公平起见,下次换你讲。”14√
尤翘楚后来是这么在时一和廖韵之面前评价何佑禹的:“简直是披着羊皮的狼。”
尤翘楚说这话的时候,她们正盘腿坐在足球场边的塑胶跑道上。
尤翘楚絮絮叨叨的满是怨念:“我他妈,入部已经快一个月了,何佑禹这家伙从第一周开始就让我打扫足球部卫生,我至今连个球都没学到。”
尤翘楚愤恨地拔着脚边的草,用力的一根根揪着巴不得被她连根拔起,仇视的眼神锁定着在球场上绕着一颗足球肆意奔走的何佑禹。
直至本在球员脚边转悠的足球,撞到了球框,偏离了原定的路线,朝尤翘楚这滚来,被她脚抵着才停止了滚动。
“尤翘楚,踢过来。”球场中央的何佑禹用力的朝她挥手喊叫。
“使唤起我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尤翘楚翻着白眼本不想理他,让他自己过来取,可奈何周围的人跟着起哄。尤翘楚掷下了手里的草,拍拍手,站起来,把所有愤怒的意念集中在脚尖,大力的一踢还不忘放句狠话,“老娘是来踢球的,不是给你当下人差遣的!”然后故意作对般,何佑禹越是向她招手示意往那踢,她越是忤逆他,偏不,对准另一个与他距离较远且无人看守的方向狠命踢。
抬着下巴,洋洋得意地看着何佑禹追着球跑,报复完的快意感油然而生,这才大快人心地坐下继续拔着草:“当下人好歹还给工资呢。你们说是不是?”
时一和廖韵之笑而不语。
“亏你们班的楚妤同学还任劳任怨,殷勤的任他宰割。”尤翘楚看向时一,指了指刚打扫完,从足球部教室背着书包走出来的楚妤,“反正我是不想再干这事了,吃力不讨好。”
“当初还不是你说他有点姿色,然后屁颠屁颠的加入足球部吗?现在是干嘛,看腻了?”时一不以为然,全当尤翘楚的话为耳边风。
“我都和你们说了,我加入足球部不是因为何佑禹,是真想学点什么,你们想想啊,你会其他女生所不会的技能,会不会觉得很酷,挺有成就感的那种。”尤翘楚扳着身子苦口婆心的解释。
“那楚妤还会跳舞呢。”廖韵之不服,“你去学个来?”
“那可不一样,唱歌跳舞太俗,随随便便都能弄出点花样,还不适合我,我要的是英姿飒爽的与众不同。”尤翘楚沉醉在自己勾画的美好蓝图里不能自拔。
时一和廖韵之像看着神经病一般盯着尤翘楚。
“还有啊,我算是看出来了,楚妤压根就是喜欢何佑禹,不然你说一个好好的学跳舞的气质型美少女,报个足球部是几个意思。”尤翘楚犹如发现新大陆,凑近时一和廖韵之耳边小声说。
时一不屑于此,白了她一眼,还以为什么呢:“我早猜到了。”
楚妤一步步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她们噤了声,假装跟没事人一样看着那伙人把球踢来踢去。
那些人踢的差不多了,她们也都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学长,卫生打扫完,我先走了,这是钥匙。”楚妤恰到好处的笑容,钥匙放到何佑禹的手心。
“恩,先回去吧,不早了,快到清校时间了。”何佑禹怜香惜玉,温声细语。
“那我也走了。”尤翘楚拉着时一和廖韵之准备转身就走。
“等等,把足球拿回去。”何佑禹伸长了手,托着球。
“快清校了,学长。”尤翘楚在“学长”二字上,刻意放软了声音,强咽着一股令自己不断作呕的恶心感。
“你刚才干嘛了?”何佑禹置若罔闻,反问道,“今天卫生不是你打扫的吧。”
“帮你捡球啊!”尤翘楚说得理直气壮。
“你还好意思说。”何佑禹也不管她如何强词夺理,“拿回去。”又把球朝前伸了伸。
“何佑禹!”尤翘楚简直要吼出来。
何佑禹不管不顾,硬是摆着非要尤翘楚把球送回去才放她走的态度。
时一和廖韵之对视了一眼,也无可奈何,冷眼旁观。
尤翘楚没办法,只能气鼓鼓的拿着球走人,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一把夺过何佑禹手中的钥匙,憋闷着一股气,甩头大踏步的走。
时一和廖韵之跟在后头。
尤翘楚把球安分的放在属于它的位置上,关上足球部的门,正要上锁,何佑禹倚着门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别急着锁啊,我还有东西要拿呢。”
“明明你自己要回来拿东西,干嘛还非要让我帮你把足球放回来啊!”尤翘楚差点没被突然放大在她面前的超欠扁的嘴脸吓得半死,彻底炸了,“浪费老娘的时间!”
“我喜欢啊!”何佑禹摇晃着脑袋,乐悠悠的推门进去。
这话简直火上浇油,彻底引燃了尤翘楚这颗一触即发的炸弹。
“你他妈给我滚!”尤翘楚一把扯过廖韵之帮她拿在手里的书包,甩到肩上,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这足球部我死也不呆了!”
留下何佑禹愣在原地。
时一和廖韵之全程观望状,不发一语,对着何佑禹歉意的笑笑,摊手无可奈何状,然后跟着尤翘楚离开。
“啊!真是吃亏,做牛做马,任他差遣了近一个月,什么都没捞到。”尤翘楚烦躁的挠着头发,后又想通作罢,“算了,说起他来就气。你们要吃什么啊,不要客气,尽管点吧。”
今天是尤翘楚的生日,她们三个本来计划着早早结束尤翘楚足球部的事,然后走人去庆生,却被何佑禹扣留到这个点,她们出来的时候清校铃已经打响了。
尤翘楚还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她们还担心,大餐还没开吃,尤翘楚她自己倒是先被气饱。
“那倒不会,这样岂不是更划不来了。”尤翘楚不以为意。
“放心吧,花钱这事,我们不会让你少出的。”时一和廖韵之没心没肺的“讹诈”她。
话虽如此,但她们一页页翻着菜单,看着精美的食物,再比对下标价,摇着头心里默默否定掉,到底是下不去手啊。
最后合上菜单,把决定权交给尤翘楚。
“何佑禹这个混蛋,你们是不知道,简直衣冠禽兽,你们不了解内幕,刚开始我也被忽悠的以为是个很好相处的学长,好商好量的。”尤翘楚果然还是按耐不住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点完菜,服务员离开后,刚还说提起何佑禹就来气的人,现在又拉着时一和廖韵之叽叽喳喳的宣泄她的不满。
“说好不提他的呢。”廖韵之看怪胎般盯着尤翘楚。
“别急,先让我把话说完。”尤翘楚先一吐为快。
“那次我打扫完卫生把钥匙还给他,他丫的竟然还想让我跑腿去帮他买水。”尤翘楚敲桌,“重要的是他自己明明放了瓶矿泉水在球场边!他给我的理由是矿泉水常温,他要冰的!带汽!我想着,买就买吧,多大点事,早点打发完回家,反正小卖部也不远。然后啊,我就买了瓶冰可乐,跑去给他,速战速决的那种,结果因为跑太快,他拧开可乐的时候滋了他一身,他以为我报复她,心理不平衡,故意晃的。我就吼回去,你丫的,自己偏要的“汽水”,早知道我就如你愿多晃几下,来点猛的。他彻底懵了,然后梁子算是结下了。”
服务员一一上菜,时一和廖韵之兀自夹着菜、倒着饮料,默默听着尤翘楚讲话配合点头,还不时相互推荐刚送入嘴的食物:“这道菜不错啊,你尝尝。”
“这家伙明知我不是吃素的,偏还来劲了,一次次得寸进尺。”尤翘楚叹口气,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时时置她于爆炸边缘的人,她终于动起了筷子,“你们刚才说哪道菜不错的?”
这话题一下子也转的太快了吧。
“这道这道。”廖韵之笑嘻嘻的指着她面前的那道菜。
“我后来觉得任由他激怒我这样可不行,我一定要沉得住气,让他知道我也是一个收放自如的人,不然就得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他那么来劲,我偏不中计,没准过阵子他觉得没劲了,就不打算耍我了。”尤翘楚还在喋喋不休的发表着评论。
在她们看来,尤翘楚并没做到收放自如,何佑禹也还在继续招惹她。
“那你说他怎么就不找楚妤的茬呢?”既然都说到这了,时一索性就着这个话题下饭配菜。
时一和廖韵之订的生日蛋糕做的差不多了,廖韵之离开去楼下的蛋糕店取。
“他脑子有病呗!”尤翘楚想了想后又说,“这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我想是来自军训时泼了人家一身绿豆汤的罪恶感。”
尤翘楚说的如此振振有词,时一无言以对。
“好吧好吧,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不知道的以为你喜欢他呢。”
尤翘楚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想太多。”
廖韵之提着一盒生日蛋糕进来,放在桌子中间,点上蜡烛。
尤翘楚性格中保留了太多尖锐的点,她嗤之以鼻的东西很多,但与她脾性所不符的反差之处在于,她仍旧会执着于一切古板而单一的形式流程,庆祝任一于她来说意义非凡的事,并乐此不疲。
尤翘楚高高兴兴的闭眼许愿吹蜡烛,时一和廖韵之在一旁唱着生日歌,然后欢呼鼓掌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这样她才算是度过了一个圆满的生日。
“所以呢,那次叶承彦找你干嘛?”尤翘楚先开口质问,话题的主人公一下子由她转向了廖韵之。
廖韵之低头不语,良久开口,弱弱的说一句:“他说他分手了。”
“真快。”时一评价了一句,“在一起没多久吧,暑假那会才看到他和他女朋友的。”
“他们中考前就在一起了,当时我不知情,所以才因此拒绝了我吧。”廖韵之为他辩驳。
“那肯定也没多久,以月为单位计算的爱情时限,随随便便一对情侣都能做到。”尤翘楚全然不顾廖韵之的想当然,直戳漏洞,“那他想干嘛。”
“他说我挺好的。”
“这不废话,要他讲。”尤翘楚气不过。
“他说可以试着考虑一下在一起。”
“真他妈自以为是,就算试着考虑一下,也轮不上他说这话。你别光说他说了什么啊,你是怎么想的?”
“我答应了。”廖韵之底气不足,缩着肩准备挨揍。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廖韵之松口答应在前,现在也于事无补,时一不发表过多的言论。
“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不对,但你真的可以不计前嫌?”尤翘楚反问。
廖韵之默然。
“你可以大度到不追问他,缝合种种嫌隙,淡然自若,甚至笑脸相迎,但你不可以像一个甘愿卑躬屈膝的拾荒者,轻而易举的捡拾洒落一地的不快,撕心裂肺的喊叫和抽抽搭搭的哭泣,堆满废纸篓的是你一张张接连不断擤鼻涕的废纸和殷勤填补却争相从镂空处钻出的兜不住的爱。这些你都无所谓吗?”
时一循循善诱,她知道为时已晚,廖韵之自动迈出去的那一步怕是怎么都收不回来了,但她就是想告� ��她,即使她不管不顾的视若无睹,但作为闺密,她们真真实实的帮她记在心里,替她不值。
“韵之,我们是你的娘家人,希望你嫁的好。”尤翘楚感性地说,“我们为你苦尽甘来高兴,也为你前路渺茫担忧。”
她们希望她过的好,实实在在的好。
“我怎么可能不计较,正是因为太过计较得失,所以才不忍数次努力付之东流,我没有理由拒绝亲自找上门的机会,宁愿心甘情愿的舍身试险。”廖韵之哽咽,低低的倾诉,“你们说的我都懂,但是我喜欢他啊,我能怎么办?”她置身其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糊涂。
怪不得其他,只怪在那一句,她喜欢他啊,她能怎么办?
谁说结果不重要,在廖韵之这儿,结果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所有的铺垫只换来自欺欺人的一句:“没事啊,尽力就好了。”那才是她对自己最大的心寒。
纵使她们上百句的劝诱,也敌不过廖韵之的心之所向。
但廖韵之心知肚明,无关利弊。她很开心,因为她们自始至终都时时系念着她的心事,记挂着她的幸福。
“不管怎样,我们都真心实意的祝你幸福,那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她们不会忘记,廖韵之为了走到这一步,磕磕绊绊铺设开来的不易。
最后她们不再聊廖韵之和叶承彦,一杯杯喝尽的饮料,一口口入肚的佳肴,一声声爽朗的大笑结束了尤翘楚十七岁的生日。
尤翘楚回到家后,在空间发了条状态,祝十七岁的自己生日快乐,并贴上了她们三人亲密的合照和她双手合十的许愿照。
不过三分钟何佑禹就找上门Q她,先是恭维的说几句漂亮话祝她一句生日快乐,后是里里外外数落了自己一遍,说是早知道今天她生日,说什么也不耍她玩。
“知道错了?”
何佑禹发了一个龇牙嬉笑的表情承认。
“礼物呢?”
何佑禹又发了一个礼物的表情。
“滚!”尤翘楚觉得这个字还不够狠,发送出去还不够解气,又补发了一条,“你当我三岁小孩哄?少来忽悠老娘,不过是比我多吃了几个月的奶,我妈要是早生我一个月,你也不过是跟我同年生的同级生。”
“你要什么?下次我补给你?”
“别想我再原谅你!”尤翘楚撂下了狠话决心不再搭理他。
奈何何佑禹后来又接连发了好几条信息,都没得到尤翘楚半点反应。
10
军训结束后,离九月一号正式开学的日子还有两三天,对于时一来说宜宅在家中调养休息。
不出所料,一到家,迎来的是她爸妈毫不夸张的一句:“真是黑了一圈呢。”扳着她的身子左瞧瞧右看看。
“能不黑吗,这大热天的。”她提着行李往自己卧室里走,边走边一件件卸下手里的东西,“戴着帽子在树荫下训练已经很知足了。”
她一个人提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挤公交到家着实不易,熬过了烈日下的军训,差点没昏厥在汗臭逼人的车厢内。
当下唯一想做的就是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浸在冷气充足的空调房内,裹着厚度适宜的空调被美美地睡上一觉。
手机搁放在枕边,睡意朦胧中不知厌烦地震动,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大到吓得她一个激灵,尚存的一丝清醒,竭力睁大仍带着倦意的厚重眼皮,朝着声源摸索而去。
屏幕光线刺痛了她,眯着眼,陌生号码?
“喂?”时一半梦半醒,勉强地问了声,带着困意,开口出声后是略带沙哑的音色,又认真地咳了两下,调整着嗓音。
“你刚睡醒?”对方小心谨慎地试探,听在时一耳中的话音一下子柔了起来。
“恩……没,我也差不多该醒了。”是江则,她听出来了。
当时她只记得把联系方式告诉对方,事后自己反而忘了存。时一条件反射性的如实回答,又善解人意的怕江则多虑以为是他吵醒了自己。
“怎么了吗?”
“我中午时发QQ消息给你,见你不在线没回,想着一会上线应该就能看见,可仍没看到你的回复,就想着要不打个电话试试。”
“哦,抱歉,我今天到家后就在床上昏睡过去了,帐号一直没登录,所以暂时还没看,我一会就上线。”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班级同学的电子档录入整理,我中午已经弄好一大半了,你只要检查核实一下就好了,文件我也发过去了。”
江则的声线温和舒缓,入耳是一片怡然舒心。
“恩,好的。”时一把手机拿离耳边,放在眼前看了下显示屏上的数字,不知不觉竟已是五点多了,夏季里窗外的天色还很亮。
她说完后,对方没再说话,却也没挂断,她在等江则继续交代些什么,接下来是几秒短暂的沉默。
蒙在空调房里吹久了冷气,翻身起床只觉得头昏脑胀,一开始图个爽快直接调低至十六摄氏度,后面睡过去了也没再在意室内温度,只是一次次用被子裹紧自己,缩成一团。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她不知如何是好,对方半天没个响应,她只能自觉的主动开口多问些。
“你……”江则吞吞吐吐的憋出了个“你”字。
时一没懂。
“恩?”
“你有上补习班的打算吗?”
其实这句话说出口并没什么令人觉得不妥帖的地方。时一并不多心,补习班又不单是为差生开设,它自有培优、补差两种级别,她自不用那么敏感,对号入座。
江则话里显得有些不自在。
“可能……也许吧。”她也不太确定,她爸之前和她商量过,被她一口回绝了,现在反倒有点摇摆不定。
经过军训期间与同班同学的相短暂处,时一自觉有了压力,听着他们一个个谈论着某某中考成绩多么多么优异,谁谁谁还参加过市里的知识竞赛得了名次,虽然她中考成绩也毫不逊色于他人,足以拿得上台面与他人匹敌,可单凭如此,少了些锦上添花的选项,还是单调干涩了些。不单是她,人人如此,人生总需些相得益彰的备选项才可熠熠生辉。但也只能暗自叹着气,这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
“我是真心觉得挺好的,就和你说说,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打算,我们可以一起。”
时一开始回想至今与江则的交往细节,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让他透过谨言慎行的自己看到躯体下疲于上进却被逼无奈的本质。
时一对学习的热枕残存些懈怠,但总还是有些无法挣脱的现实状况在身后鼓舞着她应当如何做才能成为常人眼中的更好。
“我怕你误会,不是自以为是的对你成绩指指点点什么,你这么优秀,我是想着你如果有这个意愿的话,我想提早先预订下你。”江则笨拙的解释,带点越描越黑的趋势?
她突然觉得贴心,江则是在照顾她的情绪。
“我知道,理解。”时一自顾自地笑出了声,她感谢江则如此高看她,即使是形式性地夸赞一句她优秀,她心里也觉得美滋滋的。
她又想了一遍江则刚才说的话,总觉得好像哪里听着怪怪的,带点不自然。
是想提早帮我预约下课程吧。时一想。
“哪的?”她爽快的问话。
“新状元。”
新状元啊~新状元啊!时一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这个名字,感慨了一遍又一遍。
“帮忙做推广能捞得什么好处啊?我伟大的班长。”时一没有立马答应,倒是先恶趣味的随意探探口风,就当没事多闲聊两句。
“没有。”江则说的义正言辞,又一下弱了气势。
这反倒让时一来了点兴致,翻着眼看着天花板思考着,今天跟她打电话的江则总觉得跟之前留给她的印象略有出入。
“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开学第二周周末开始的课程。”
“我看看吧。”时一有点犹豫,拿不定主意,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与“新状元”挂钩的人,“你知道陈桠楠也在那补习吗?”
“知道,之前正好和我在同一个补习班里授课,不过当时还不认识她,是开学后才知道她的名字。”
其实时一只是随口一问,也不为探听什么。这下时一更是觉得“新状元”神圣不可侵犯。
“那开学见了。”江则友好地说,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急不可耐地轻快。
时一轻“恩”了一声。
可想而知,她如果跟她爸妈商量准是毋庸置疑地怂恿她去,所以主要原因还在于她自己的意愿,其实也没所谓,就是觉得好像还没到那时候,可如若非要说出个所以然,但凡涉及到学习,怎样的借口都不足以为她自己辩解。
她下楼扔垃圾的时候已是七点多,一点点浓重深沉的夜色,是她小学作文中无数次提及但无论翻倒了多少瓶墨汁,也不足以呈现的最自然真实的面貌,若隐若现的闪烁。
小区门口的那条街巷摊位都已摆好只等人来人往光顾,华灯初上,夜市喧闹,唯一与其不搭调的是她穿着粉嫩少女心的及膝睡裙趿拉着人字拖和画风不太对搭的两袋垃圾。
垃圾桶安置在小区门口,她刚拍拍手准备转身就走,原路返回竟被迎面走来的少年迎面撞了个正着。
真的,时一发誓,她只是下楼扔个垃圾,别无因此撞出个“天上掉馅饼”——缘分的他想。
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却偏巧遇见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林越。
她暗叫不妙,下意识的迅速用手理顺头发,及肩短发打理起来容易是她当下唯一庆幸的事,傍晚起床后只是随意摆弄了两下,既不会客也不出门,也没太在意,现在是悔青了肠子。
“你家住这?”林越指了指附近的几栋单元楼。
“额……恩。”她能怎么办,恨不得掘地三尺,落荒而逃。
她光着脚丫子,连脚指头都紧张得用力缩着,下摆空荡荡透着风的睡裙飘来摆去地贴着肌肤怎么穿都不自在,不停紧咬着下嘴唇上的死皮。
她发现自己总有个改不掉的坏习惯,但凡心里紧张些,明明答案无可置疑,刚启齿却习惯性的卡壳了一下,说出口的话都带着三分的犹豫不定,给人以捏造实情的假象,仿佛时刻考虑着得以使人信服的对策。
林越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她相信他信了,就冲着这身再居家不过的打扮。
时一穿着睡裙,窘态百出,对面那位还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简直遭天杀的。
“我先回去了。”她低头行色匆匆,所有细微的小动作都不敢大幅度地张扬开来,简直羞愧难当。
今天宜休养,忌出门。
她得以引以自傲至今的便是她的克制。
千帆过尽仍面如初色。
她没心思再管林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所居住的小区楼下,而她今晚的穿着与平日在他人面前塑造的中规中矩形象冲突太多,时一想着,这会不会又令林越“另眼相看”。
她笑不起来,是欲哭无泪的矛盾。
开学前一晚,楚妤发来了QQ信息。
“时一,你有何佑禹学长的QQ号吗?”
楚妤称呼何佑禹,叫的礼貌而亲切。
“我帮你问问。”
“谢谢。”
这已经无需她隐隐揣测什么。
正巧尤翘楚在线,她就把受人所托的原委告诉了她。
“最近总是这样,一个两个陌生好友跑来加我,开口就是一句请问有何佑禹学长的QQ号吗?”尤翘楚发来的语音信息里带着极度的不爽,话虽如此可事实证明她还是不假思索的把何佑禹的号码发给了所有有求于她的人。
时一又复制给了楚妤。
“我是打算加入足球部听说他是校队队长,加下问清楚些比较好。”
“恩。”她不准备多说什么。
楚妤何必多解释一句,平添这份多余。
她都明白。
“谢谢。”楚妤又说了一声。
她在日记本上重重的记了一笔:哪怕下楼倒个垃圾,也记得要打理好自己。谨记!标星号,下划线。
时一早早上床,临睡前还刷着空间,林越在线,没多久头像就暗淡了,她看到后也安心地放下手机去睡觉。
第二天她装着一书包的空气到班,书包内干净得只听得见铅笔盒随着她一步步晃荡的声音,换句话说得好听点,她满载期待。
却在入座后看到陈桠楠准备就绪的桌面泄了气,打开的铅笔盒、卷面清晰的演算步骤、眼花缭乱的草稿、擦拭过后的铅笔屑散落一角。时一拉动书包拉链时已没了早晨出门前一气呵成的顺畅,书包一瞬间瘪了下去,不留一点可供自得其乐的空间,强制挤跑了“新鲜出炉”的期待感,就像搁置在空气中吃剩的苹果核一点点氧化发黄。她又压了压书包,好塞进书桌抽屉,然后再默默地掏出唯一的笔盒,小心翼翼不让码得整齐的学习工具发出不合时宜的一丁点儿声响。
陈桠楠换了一本练习册,微卷的页角,已过三分之一的题量。
开学第一天早读课的任务就是发书,按班主任的指意是,班上所有男生在江则的带领下一同去书库领书,一本本拎放在讲台上,堆叠在一块,剩下女生中的班委负责按顺序一本本的发放在各个同学的桌面上。
时一怀里抱着一摞书即将走到江则和林越桌旁时,避开面上几本略有磨损的和底部沾染了些尘土的新书,特意提早不着痕迹地从最中间抽出两本更为崭新的放在面上。
时一走到他们桌旁看似随意地放了两本新书在桌上后,江则把早早准备好的宣传单从挂在课桌旁的书包里拿出,越过林越递放到她手中那些还没发完的书本上,意味深长地笑笑。
时一没多看,了然地腾出另一只手,单手折了两折塞进校裤口袋里,继续往前走,发着剩下的书。
林越只觉得他们之间无声的举动充斥着某种别有深意,视若无睹地低头翻看刚发到手的语文书。
过了几分钟,合上无趣的课本,扔回课桌抽屉里,又从一叠书里抽出一本数学书,继续翻看:“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有吗?”江则认真地抄着黑板上宋因冉刚写好的课程表。
没有就没有吧,林越暗暗地想,也不追问什么。
而江则的言下之意却是,我们看起来是这样的?
时一刚发完书回到自己的座位整理好,第一节上课铃就打响了。
进来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老师,高瘦如竹竿,腰间别着一长串叮当作响的钥匙串,右手拿着一本教科书,仅此而已。
陈桠楠收起了自己的练习卷。
他从门口走进来后就只是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大家今后这一年的英语科任老师,姓刘。”
“听说是学校的副校长。”声音不知从后头哪个方向传来的。
时一觉得纳闷,生活中总有些无端的声音适时地充当旁白的解说,阐明某个人的身份,贴上当事人本不愿特意强调凸现的标签。
大家坐得更端正笔直。
所有人都在等着刘副打开教材,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让同学们打开今天上课内容所在的页码,讲解新词、语法、难句和美文,按照一切程序化的教学步骤照本宣科。
刘副没再多说什么就洋洋洒洒的在黑板正中央写上一句话。
“Heisthelastman,Iwillmarry.”
然后请同学按照初步理解自行翻译。
大家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没人愿意主动站起来回答。
“班长是谁?”刘副翻了翻手里的名单,又合上。
江则站了起来,众望所托,枪打出头鸟,江则因其身份无辜躺枪。
刘副以手示意,又让他坐下:“叫个女生吧,女生翻译比较合适,也更有感觉。”
全班哄笑一片。
时一一瞬间心漏掉了一拍,咯噔了一声,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
不出所料。
“副班长呢?不会也是个男生吧。”
时一缓缓站了起来,接受大家一致齐刷刷的目光。
刘副倚靠在讲台桌旁,对照着桌上今早刚贴上去的座位名单。
“时一?”
“恩。”时一轻咽了一下口水。
“你来说说你对这句话的理解吧。”刘副特慷慨的对她说。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像是摊上了什么好事。
时一又极其认真地看了一遍黑板上的句子,严谨地在心里揣摩,索性直译:“在我至今所认识的男生里,你是我最想嫁的。”
说完她自己反倒先不好意思了一下。两只手不安地翻动着英语书的边角。
一片指意不明地唏嘘。
过分直白的阐述却适得其反的显得矫情。
“非他不嫁。”时一不知哪根筋搭错,竟觉得刚才的解释没翻译出其本意达到预期的效果,又重申了一次。
这次唏嘘更甚。
刘副笑的暧昧而不掩饰:“真是痴情。”
他让时一坐下,又摇摇头,不再卖关子:“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他也如时一一样,先是直白地翻译,又精炼地概括,“死也不嫁。”
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