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玥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心跳如鼓。风雨中隐约传来一片人声嘈杂,夹杂着叮叮的刀剑之声。她心中一片骇然,难道是叶姑娘被发现了,可是,叶姑娘并没有武功,拈花宫的人要制住她,根本无需用上什么武器。
心中强烈的不安让她无暇想得太多,此时她唯一的心愿是希望叶姑娘已经逃远,永远也不要再落到杜长思手中。
留下的看守被杀,叶清菀逃走,她不能就这么傻呆呆地站在这里。杜长思很快便会过来,虽然怎么做她自己早有准备,对付杜长思的说辞也已在心中练习了好几遍,但要不让她瞧不出一丝破绽却不是那么容易。
紧张让她的掌心渗出了汗水,目光不经意间看见地上带血的茶盏,她毫不犹豫地捡了起来,使了全力就要往自己额角砸去,正在这时,大门忽然被推开,忽然涌进的狂风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伴着狂风闪身而入的那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来人并不是杜长思,也不是拈花宫的人,因为他一袭黑色劲装,脸上也带着玄色的面具,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
她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那如同鬼魅一般的黑影已到了她身旁,带着骇人而冷冽的气势朝她压了过来。颈间一片冰凉,一柄弯刀不知何时已架在了她脖子上,很快,利刃划伤皮肤的疼痛便袭了上来。
虽然她是个将死之人,也不惧怕死亡,但一直生活在安宁山村的她何曾遇到过这种状况,在意识到危险的那一霎那,她只觉魂魄几乎都要从天灵盖上飞了出去。
“说,叶清菀在什么地方?”低沉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她心下一沉,显然,这个男人也是冲叶姑娘来的,可是敌是友却难以分辨,她不敢看他,只强自镇定地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我只问你,她在什么地方?”
脖子上的弯刀更深了一分,看得出这个人绝不是什么善类,她决不能告诉他叶姑娘的下落。
“对不起,我也是被杜长思抓到这儿来的,叶清菀被关在何处我又岂会知晓?”
“不说?”
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然而那柄弯刀却逐渐用力,缓缓的向上移动,将她的下颚抬了起来。
她不小心看了一眼他的脸,或者说是他的面具,那个面具并不狰狞,甚至还有些好看,光滑而富有光泽,只是从中露出的那双眸子,如同鹰一般锐利而冰冷,她只看了那么一眼,便忍不住匆匆移开了视线,垂下眼睑。
“我知道她就被关在这里,说,她去了哪里?”
谎言被戳穿,她索性抱了必死的决心,抬眼望向他深如寒潭的眸子,“我知道,可我就是不告诉你。”
那双眸子闪过一丝微微的异色,她以为他会在一怒之下杀了她,然而那个高大的身子却微微侧身,似是在聆听屋外的动静,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收起弯刀,扬起手重重击在她的颈侧,意识在那一刻完全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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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仿佛是搅作一团的浓墨,狂风将岛上的树木刮得一阵狂摆,闪电嚓嚓撕破了夜空,照得岛上一片雪亮,雨落如帘,树影飘摇。忽然一阵惊雷轰然落下,震得连地都颤动了起来。
大雨之中,欢颜提起全身真气,发足狂奔,早在脑中描绘了千万遍的路线清晰就在眼前。淋湿的长发一绺一绺贴在她脸上,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冲刷着她每一道伤口,早已分不清是痛是麻。
风雨飘摇中,忽然听见远处一阵喊杀声,隐隐有刀剑相交,铮声阵阵。
北羽澈,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来救我了!
欢颜只觉一颗心咚咚剧跳,仿佛就要蹦出胸膛,她抑制住内心的狂喜,正欲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耳中却突然听见一阵脚步渐行渐近。
只听一个女人道,“老夫人吩咐,你们几个去那边,你们几个跟我来,一定要找到叶清菀和那巫女,不能让她们落在申屠龙龙的手上!”
申屠龙龙?申屠?会不会是龙虎雷霆寨的人?欢颜匆忙隐进假山后,狂喜的心情陡然跌落至谷底,原来来的人并不是北羽澈,不是……她没留下任何线索,他又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可是那个女人刚刚说一定要找到她和那巫女,那个巫女除了墨玥,不会有别人。墨玥,难道她也逃走了吗?以她的身子又怎么能逃得出这里?
雨水打在眼睑上,顺着睫毛滚滚直下,视线一片朦胧……
她一口咬住右手,将所有的呜咽都堵在喉间,待那群搜寻她的人从假山旁匆匆跑过,才又冲进雨中,沿着她记忆中的路线向湖边奔去……
龙虎雷霆寨的人拖住了大部分拈花宫的部众,欢颜到湖边的时候,还能远远看见湖岸上疾行的黑影。他们来的人数很多,说不定是倾巢而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拈花宫此次应该是难以轻易对付了。
她心中有些解恨的痛快,可猛然想到墨玥又一阵担忧,龙虎雷霆寨的人并不是什么善类,会不会伤了她?
“那儿有人,快!”
又是一阵闪电划过,追来的众人只看见高高的湖岸上站着一个身着白色血衣、满脸伤痕的女人。就在他们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呆在原地的刹那,她忽然朝他们轻蔑一笑,转身跃入茫茫湖水中……
湖中波浪阵阵,欢颜如同一条游鱼,在湖面下穿行。风大浪急,一波又一波的浪头伴着密集的雨点无穷无尽地朝她袭来,体力在巨大的阻力下逐渐流失。
明明是在水中,可她却觉得自己像是一尾缺了水的鱼儿,即将窒息……
双臂拨动,她喘息着就要冲出湖面,却没想到又一波风浪袭来,陡然朝她压下。
挣扎间,她连吃了好几口水,双腿似被湖底的水草缠住,两臂划动的弧度加大,还是挣脱不了那越来越紧的束缚,身体软软的往湖底沉下。
水漫进鼻口,淹没了气力,淹没了意识,也淹没了她的呼吸。
胸口似乎胀裂开来……不,她不想就这样死去……不能……
最後一丝空气由体内抽出,她脑海里模糊地想著,挣扎的动作却渐渐缓慢了下来。
恍惚中像有人拉住了她的手,一只臂膀有力地搂住她的腰,将她绵软无力的身子托起……
是谁?是人还是水鬼?就算是水鬼,也该是个善良的水鬼……她不管,只要能活下去,她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她本能地举起双臂攀附著那坚实的身体,紧紧圈住对方的颈项。
身子蓦地破水而出,耳旁依然听得见风雨声,然而脸上、身子却似乎并未暴露在风雨中,精疲力竭和疼痛将她的意志一点一滴地摧垮,此刻忽然有了依附,不论是人是鬼,她只想靠着他好好的睡一觉……
意识模糊的时候,她感觉有人不断的按压着她的腹部,与此同时,不断有气体冲进口鼻之中,夹带著好闻的清雅茶香,强硬地挤入她整个胸臆,她哇地喷出几口水,那水呛进鼻腔,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笨蛋。”有人低低地咒了一声,将她扶坐起来。
她睁开眼,眼前不再是满目的黑,能看见头顶是一片如同水洗过一般的碧蓝,可是才定睛看那么了一眼,便一阵头晕目眩。她闭上眼,稍稍缓解了一下那晕眩之感,再睁开眼,却见眼前有无数同样的人影不断重叠又幻化开来。
“你是湖底的水妖吗?”她闭上眼喃喃道。
“住嘴,你这白痴,你变得这么丑我都能认出你来,不过两日你就忘了我。”
那人吐出恶劣的话语,说话间已将她打横抱起,口中却一刻也没停下,“我说过我会等你回来,你不回来,我自然会来找你,你还到处乱跑做什么……”
“呵……你的声音和一个人好像……连说话的口吻都好像……还有你身上的味道……也和他好像……”
“你闭嘴,再开口我就将你扔进湖中!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整张脸就剩一张嘴巴还能看,都快丑死了。”
“我知道……虽然他没说……但我知道,他也嫌我丑……”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意识又逐渐模糊起来,仿佛陷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梦,又似乎一直在波浪里飘摇沉浮……
她不知自己在哪里,只听耳旁有车轮的咯吱声响,身上原本湿漉漉的衣裳似乎已被人褪下,周身裹着轻柔的绒毯。似乎一直有个人将她搂在怀中,安慰而踏实的感觉替她抵御了所有的疼痛和恐惧……
似乎一路都在颠簸,她中途有几次费力地睁开眼睛,却只能看见模糊的面孔,然后总有人趁机喂给她一些流食,当胃中稍稍有了些许暖意,她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偶尔有低低的交谈声传来,后来隐约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再坚持一会,很快就到了。她不知她这是要去往何处,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有那无尽的痛楚千真万确,如影随形……
墨玥醒来的时候已经雨过天晴,映入眼帘的仍然是那个带着面具的陌生男人。他没有给她任何喘息和打量这个陌生环境的机会,开口仍然是那句他对她说得最多的话:“我问你,叶清菀到底在什么地方?”
她的视线越过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她所处的环境,这里应该是一间客栈的客房。屋内的陈设很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从屋外的阳光来判断,应该已近晌午。
这个男人没找到叶姑娘,那是不是表示她已经成功逃离了那个湖心小岛?
她心中宛如一块石头落了地,若是如此,那她便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至于叶姑娘被封存的那部分记忆,就让它一直在灵玉中沉睡便好。摆脱 了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或许她能开心得多。如此,她便死也安心了。
想到这儿她苍白的脸上便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如同一朵静静绽放的雏菊,恬淡得让人忍不住伸手抚摸。
骆日不明白这个女人在笑什么,即使是闯荡江湖多年的人,在他的弯刀下仍然会露出惊恐的眼神,而这个女人看似柔弱,面对眼前的危险,却似乎一点畏惧都没有。这一点莫名的让他心生不悦。
更让他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武功。可她是杜长思的人,不可能没有武功。
莫非……面具下神色微变,他忽然想起带着她离开拈花宫时听见花疏影对手下的命令,“死也要找到叶清菀,至于那个巫女,不找也罢。”
“你是巫女?”骆日疑惑地问道,她的穿着和装扮并不像是拈花宫的女人,难道她就是花疏影口中的巫女?
“是。”墨玥点头,反正是将死之人,除了有关叶姑娘的事,其他的,他想知道,那她便告诉他。
“既然你并不是拈花宫的人,那你为何还要向我隐瞒叶清菀的行踪?”骆日猛然抓住她的头发,用力向下一扯,迫使她看着他。
这个女人,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他不是九殿下,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即使是女人,也一样不会。
头皮传来的痛感让她愈发清醒,她仍然笑得恬淡,语调平静得如同是在述说,“任何想要对叶姑娘不利的人,休想从我这儿得到一丝她的消息。”
骆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扯着她秀发的手不禁松了开来。听这个女人的话,她似乎与叶清菀感情甚好,否则不会宁死也不愿说出她的下落。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只要有这个女人在手中,便不愁找不到叶清菀。
只是如今他与九殿下失去了联系,原本他们已经商议,二人分头寻找,一旦找到叶清菀,便立刻发出信号。可如今九殿下下落不明,而他也没收到他发出的任何信号。或许他可以先与九殿下汇合,再做商议。
骆日正思索着,忽然窗外传来远远的一声清啸,那是九殿下发出的信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