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娘,不用送了。”叶冰凝牵着马,站在绫娘的家门口与她道别。
“段姑娘,峰郎他……情况如何?”绫娘红着眼眶开口问叶冰凝,她向来不忍心看心爱的男子受苦,便也没有在场观看叶冰凝施针。
“绫娘,我实话和你说吧,这位峰郎,我还能再保他六天,后面的造化,就要看他自己了。”叶冰凝故作高深,看着绫娘的表情带上几分悲凉,“这几天还是好好陪陪他吧。”
说罢,看着绫娘潸然泪下,她也有些不忍,轻声道:“每天让他按时喝药,说不定会有转机,其余的就听天由命吧,我每日都会来为他针灸,这点你是可以放心的。”
叶冰凝没有收她的钱,说好免费就是免费,看着绫娘还想硬塞,叶冰凝道:“绫娘若是真想感谢我,明天请我吃碗面就可以了。”
说完她便上了马,居高临下地招了招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罗村。
后来几日,她都一如既往地来给沈如峰施针,并偷偷摸摸地把自己的鲜血掺进他的药里。她做得隐秘,又有鹿血作掩护,倒是没被任何人察觉。
只是叶冰凝怕沈如峰发现自己在逐渐好起来,便偷偷加了一味迷 幻 药进去,但是量不多,只是会让他在醒着的时候反应有些迟钝。
很快就到了元宵佳节,军营中各种都挂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上面还写了灯谜。最近赫哲昀没有带着大军来郾城作妖,军中的气氛也稍微轻松了些,大伙儿都开开心心地准备过元宵。
这几日段月书和段岩寒、苏绾琴兵分两路,将郾城周边不小范围内的村子都查了个遍,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这才让叶冰凝心中的大石稍稍落下了些许。
元宵节这天是她为沈如峰诊治的第六天,许是因为沈如峰整日躺着,也不露出太多皮肤。绫娘竟没发现沈如峰身上血管的青黑之色已经褪去了许多,但她潜意识里只觉得沈如峰似乎变得有气色了点,只是越来越频繁地想睡觉。
绫娘问了叶冰凝这种情况的原因,叶冰凝装作一脸哀伤:“沈如峰体内的生机已经越来越弱,这两天恐怕就要有回光返照之相了。你们……珍惜最后的时光吧。”
但她心里却是在狂笑:老娘终于能把他体内那害人的玩意儿清除掉了,到时候绫娘和沈如峰想腻在一起多久就能腻在一起多久!没人会拦着的!
这一天叶冰凝比平时都早地回了郾城军营。为了过这个元宵,她特地和段岩寒学了怎么做正宗的滚元宵,打算今天晚上做给夜亦谨吃。
她在军营里面顺走了两盏红通通、胖乎乎的灯笼,上面还有灯谜呢。她哼着曲儿往郾城夜府走去,身后是捧着一袋花生一袋核桃还有一袋白糖的段月书。
叶冰凝满心期待,期待自己做的元宵是什么味道,期待夜亦谨能不能猜出她拿回来的灯谜,期待今天晚上会有又圆又大的月亮出来。
还没有到晚上,街道已经熙熙攘攘。房舍之间拉起满是灯谜的串绳,街边树上的枯枝挂满花灯,天边才刚刚出现一丝暮色,叶冰凝却恨不得时间能走得快点,最好眨眼之间便到了灯火满巷的时辰。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可今晚注定不能成为良辰了。
天一擦黑,赫哲昀带着两万大军夜袭郾城,城门来报,夜亦谨立刻带了一万精兵出城迎敌。
叶冰凝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将和好的元宵馅儿分成一团一团的,放在装了糯米粉的笸箩里。一颗颗花生核桃拌白糖的馅儿被搓得圆滚滚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赫哲昀带着大军夜袭?”叶冰凝轻轻地重复了一遍,眼中本来期待的神采顿时黯淡下来,“那我回军营吧,今晚有战的话,军医馆应该挺缺人的。”
她有些木木地站起来,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小笸箩,嘴角轻轻扯了一下,露出个有些淡淡的笑容:“不过也没事,元宵什么时候吃都是可以的,岩寒,等下你把元宵滚好了,就煮给大家吃吧,给我们留几个就行。”
但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笑容勉强又失落。
叶冰凝还不忘招呼了一声段月书:“走,一起回军营。”
段月书看着那筐子他亲手剁碎了干果做出来的元宵馅儿,满眼痛惜地被叶冰凝提走了。
回了军医馆,叶冰凝才知道今晚的这一场战争有多残酷。不断有伤重的士兵被送回军营,血迹从城门外沿着官兵们抬担架的路,蔓延进了军医馆。
有一名士兵被劈开了肚子,内脏都顺着鲜血流了出来。叶冰凝尤能冷静地净了手后给他施针,缝合,撒药包扎。她的眼睛被满地的鲜红刺伤,耳朵被痛苦的呻 吟和尖叫所包围,但她在尽力的压制自己的情绪,逼迫自己去救更多的人。
“来人!先救夜王!他被毒箭射中了!”
叶冰凝正在给一名兵士包扎的手一抖,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夜王?是夜王么?”
她冷静地将纱布进行打结,然后剪掉多余的部分。然后才敢回头。
满地的血色中,夜亦谨眼睛紧紧地闭着,面如白纸地躺在中间。即便他的身边围了那么多人,叶冰凝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胸口上有一根长长的箭柄。
控制着发软的双腿朝夜亦谨走过去,叶冰凝听到自己强加冷静的声音:“找个人少的地方,把夜王抬过去。我来救他。”
一名年长的医官顿时出声反对:“茯苓,虽然你解毒技艺高超,但这种箭伤还是让陶医长来吧,他最擅长。”
叶冰凝面无表情,声音冰得要命:“你们多废话一句,夜亦谨死的可能就越大。把他抬进去。”
陶医长猛地站起身:“茯苓,夜王殿下的性命危在旦夕,这可不是儿戏!夜王殿下的侍卫何在,把他抬到最里面去,我来诊治!”
叶冰凝目眦欲裂,此时已经腾不出任何心力去和他人周旋,她挡在夜亦谨身前不让任何人碰他,一字一句道:“夜王亲卫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