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冰凝跟着夜亦谨去他已经准备好的干净房间,一路上夜亦谨都是抿着嘴的。刚才他站在房间门口,听到了里面轻微的说话声,但是里头的人似乎刻意把声音压低了,他听不清内容。但他知道,里面的人交谈了很久很久。
而且他观察力入微,看得出来那个医官对待叶冰凝的态度有微妙的改变。这足以让他警惕起来了。
叶冰凝有事情瞒着他,而且这秘密还是和那个今天才认识的暴躁医官有关。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很不开心,甚至可以说是很焦虑。夜亦谨看着身边神色如常的叶冰凝,很想开口问她到底和那个医官在商量什么,他们达成了什么共识,能不能告诉他。
但他到底没问出口。
“王爷,你跟我进来就行了,其他人不用进来。”叶冰凝从屋内探出一颗头,看着在门口站定不动的夜亦谨,心道奇怪,夜亦谨怎么不跟进来。
夜亦谨被她喊得回神,轻轻应了一声,抬脚走了进去。
那位年轻士兵已经被放置在屋子中间了,为了方便叶冰凝动手诊治,不必弯腰,夜亦谨派人用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当床,其他的东西也已经准备齐全。
叶冰凝掏出一颗能使人昏睡的药丸,喂他服下。
“好好睡一觉吧。你一定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见人乖乖地将药丸咽了下去,叶冰凝笑着对他道。
士兵满怀希望地合起眼睛,原本脸上的忐忑的神色平静下来。
在等药效发作的时候,叶冰凝便做起准备来。首先便是将那锋利的匕首和针线放在沸水中消毒,而后她从身上掏出一个纸包来。纸包里面是刚才在药房里面她自己配的金疮药,比军中常用的药效好些。
夜亦谨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忙活,自己插不上手,便更觉奇怪。叶冰凝叫他进来陪着是何意?
叶冰凝估摸着那士兵体内应该药效已起,上去扒了扒他的眼皮,试探了几下。发现他确实已经昏睡过去后,叶冰凝将那士兵身上盖着的衣服扒开,露出那狰狞可怖,已经溃烂的伤口。
她将匕首从沸水中夹出,刀柄浸入冷水降温。然后用白酒泡好的布在那兵士伤口周围擦拭起来。在这一切都做完后,叶冰凝拿起匕首开始清除士兵身上的烂肉。
一刀割下去,鲜血争先恐后地流出。叶冰凝聚精会神,每一刀都下得精准又果断,她的速度很快,那么长的伤口不多时便被清理得七七八八。
夜亦谨难得有机会能好好观察叶冰凝。
她认真的神色,坚定的眼神,紧紧抿起的、形状好看的嘴唇,明明这张面孔和她自己本来的容貌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但夜亦谨似乎就是透过这张侧脸看到了叶冰凝内里正在发光的灵魂。
他还注意到叶冰凝鬓边流下来的,在下巴上摇摇欲坠的一滴晶莹剔透的汗。他好像着了魔,竟然不自觉地走上前去,伸手抹去那滴汗。
叶冰凝动作轻微地顿了一下,而后便继续处理。她没有抬头看夜亦谨,口中却道:“谢谢王爷。”
夜亦谨垂在身边的手都不自觉地蜷了起来。
叶冰凝眨了眨眼,突然开口问道:“王爷,你的寒毒……是怎么来的。”
她的声音很小,也问得突然,但夜亦谨听清楚了。
他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叶冰凝的侧脸:“为什么问这个?”这是他的耻辱,他不想叶冰凝知道。
叶冰凝没有看他,但仍旧听出了夜亦谨声音中的异样:“……就是突然很想知道。”
房间里安静下来。
夜亦谨心中挣扎。他其实不想说给叶冰凝听,但是他又不忍心拒绝叶冰凝。但是叶冰凝问了,是不是代表她也想多了解自己一点呢?
“你要是不想说……”
“是因为一个女人。”
两人的声音同时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叶冰凝心中忽然一痛。她突然不想听了,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但夜亦谨的声音还是继续响起了,他的声音平静没有起伏,似乎那段痛苦的经历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你记不记得,那名我们带回府的囚犯。我之所以一定要带走他,因为从他嘴里,我知道了当年害我身中寒毒之人的名字,她叫阿依古丽。”
“五年前,我在边疆平赫哲族之乱,我们一直都有优势,将赫哲族打得节节败退。那时候,赫哲昀就已经是赫哲一族的大巫师了,他诡计多端,野心勃勃。但赫哲族的力量远远比不上南风国的军队,他也无可奈何。所以他就想除掉南风国军队的高层,来作为打败南风国军队的一个突破点。”
“他手段实在高明,查到了我手下一名将领曾受一赫哲族女子恩惠,倾心于她。那名女子本是平民,却被他用父母和恋人要挟,假装家中遭受盗匪,家破人亡,无家可归。我手下的将领应雲心一软,瞒过所有人将她带进了军营。”
匕首落入水中发出一声清响。
“结果那个叫阿依古丽的女人当天晚上便趁应雲熟睡之际,给他下了迷药。她满身都是带毒的暗器,一路杀了数队巡逻的士兵,惊动了整个军营,包括我。她这次的目标,就是杀了我。她很聪明,将所有人都惊动后自己却隐藏进了暗处。后来我出来安排人搜寻刺客,她辨认出了哪个是我,便伺机要用暗器除掉我。”
“但她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武功的女子,就算再聪明,几天的训练也不能让自己发射暗器的水平炉火纯青。那时我避开了,她也因此暴露了行踪,很快被我们抓获。我们缴了她的所有暗器,要用重刑审问她,但应雲这时候来了。他将那个女人护在身后,向我不停磕头,希望我饶她一命。我没有说话,想让人把应雲带下去关起来。”
夜亦谨说到这里,眉头已经皱得很紧,脸上的神色也变得铁青。他的拳头被握得嘎吱作响,好像要将什么东西捏得粉碎。
叶冰凝已经在给年轻的士兵做伤口缝合,手中捏着的针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