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冰凝掀起马车的车帘子,看着外面青翠的山林,她把头伸出去想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但只吃到了马蹄扬起的一阵灰尘。她呸呸两下,看着前面人的背影,有气无力地问道:“还有多久能到啊。”
山道难行,硬石满地,玄一骑了一路的马,也被颠得快吐了:“启禀王妃,属下也不知……”
叶冰凝绝望地把头转回来,视线投向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看起来没有一丝异样的夜亦谨,再想想正在苦苦压抑着肚中翻江倒海的自己,就差感叹一句同人不同命了。
谁能想到,不久前叶冰凝在从边疆回京的路上还把马车当家,结果这崎岖山路,竟然让她难得地晕车了。
他们正在去靖州的路上。
那日从皇宫出来后,夜亦谨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去靖州,得知夜亦谨需要离开将近半月,叶冰凝就答应跟他一起去了。于是夜亦谨便推迟了几天出发,等她腿上的伤口结痂了才带着她离开京城。
叶冰凝也是觉得独自一人待在京中未免无聊了些,于是她又当了甩手掌柜,把百毒阁托付给了任劳任怨的老黄,也暂时按下去见年采儿的打算,高高兴兴地跟着夜亦谨来了靖州。
叶冰凝想:就当游山玩水了嘛!这次要去的是能看见海的地方,刚巧她还没看过海呢!正好长长见识。
毕竟他们出发之前,夜亦谨便对叶冰凝讲过,靖州地处沿海,经常有海盗侵扰,于是朝廷在十多年前便拨款在此建立了一支军队。后来靖州军渐渐强大了起来,令海盗闻风丧胆,最初把整支靖州军一手操练起来的的陈同舫便受封成了镇远将军。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收回陈同舫手中靖州军的兵权。
“为什么要你亲自去才能收回兵权?”出发前一晚,叶冰凝边收拾着东西,边和夜亦谨闲聊,“难道这不是皇上下一道圣旨就能解决的事情么?”
夜亦谨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淡淡道:“并没有那么简单,靖州军和京城的守城军以及皇家禁军、各州驻守的军队都不一样,它由陈同舫一手建立,既不听命于朝廷,也不听命于靖州府,只听命于镇远将军手中的兵符。”
“嗯?”叶冰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来的脸上神情惊讶,“圣上当初竟然这么大度?能将整支军队交于一人手中?”
夜亦谨摇头,语气浅淡:“当初朝廷并不重视靖州军,靖州也远不如现在富庶。所以每年拨给靖州军的军饷也不多。当初组建的靖州军只能算是把木刀,中看不中用。海盗侵袭靖州的村镇时,靖州军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如果不是陈同舫坚持操练这支军队,倒贴自己的军饷和家财,靖州军恐怕没几年就倒了。”
叶冰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看向夜亦谨的眼神带着不小的质疑:“他一个人竟然能撑得起整支军队?”
夜亦谨其实也并不清楚靖州军具体是怎么创建起来的,他与陈同舫结识时,对方已经是声名斐然的镇远将军了。所以他也不想将传闻告诉叶冰凝,免得叶冰凝在真正见到陈同舫之前就凭传闻对他产生某些刻板的印象。
“你要是好奇,届时可以自己去问他。”夜亦谨回想起自己和陈同舫的交集,那是个态度温和而冷静的男人,与人说话时彬彬有礼,和人们惯常了解到的那些粗犷豪放的将军的形象截然不同。
叶冰凝一听他这样说,顿时瘪了瘪嘴,她也不是很喜欢同陌生人打交道,自问到时候也不一定能厚着脸皮问来问去,但夜亦谨刚才说的话确实是把她的胃口吊起来了,让她对这个不凡的镇远将军起了不小的兴趣。
叶冰凝站起来倒了杯茶递到夜亦谨手上,还把手放到他肩上揉了两把,便故意放柔了声音同夜亦谨撒娇道:“王爷好像对那陈同舫很了解嘛,以前和他交情应该不浅?”
夜亦谨对她的示好似乎很受用,脸上浅淡的表情松动了不少:“谈不上交情,不过是一面之缘,算得上认识而已。”
“那你跟我讲讲你怎么认识他的嘛?陈同舫是个什么样的人?”
夜亦谨拗不过她,被叶冰凝抓着肩膀晃了两下,终究是宠溺地答应了她,把自己和陈同舫结识的原委告诉了叶冰凝。
那年陈同舫碰上了在药铺里差点发疯的夜亦谨,出手阻止了一场闹剧。
而夜亦谨在陈同舫认出并叫了一声他之后,粗鲁地挥开了对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用戒备的目光盯着他:“你是谁?”
陈同舫没有在意他的举动,脸上仍然带着温和有礼的微笑:“在下陈同舫,数年前上朝赴任时有幸见过夜王殿下一面。”
靖州的镇远将军?夜亦谨皱了眉,勉强压抑下心中那股暴躁。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在干什么,他刚才差点想杀了这个拿乔的掌柜。
夜亦谨深吸了口气,尽量保持着神思的清明,他淡淡地看向对方的眼睛道:“我身体不适,让将军见笑了,我不宜在此久留,便先回军中了。”
他转身提起柜台上那两个小得有些可怜的药包,皱眉扫了那不肯多卖两幅药的掌柜一眼,丢下一块分量不轻的银两就想离开。但出了药铺没几步,陈同舫便追了出来叫住他,手上还拿着他刚刚丢下的那一锭银两。
“夜王殿下留步,”他脸上的笑容像是被缝上去的一样,始终没有什么变化,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成不变,“你买的这两副药只需要一钱银子,掌柜的不肯收。我自作主张帮殿下付了,还请殿下把这个收回去吧。”
夜亦谨耐着性子,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多谢陈将军,你收着吧。就当是谢礼。”
他急着回军中找军医看一看这药,此时更是懒得和他纠缠,心中烦得要死,暗道这人真爱管闲事。可偏偏自己还不得不应付应付他,毕竟此人也算是德高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