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换季时节小雨就特别多,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就飘飘散散了,从未关严的窗缝里抖抖落落,陆嘉泽没吃晚饭,抱着后勤部发呆到了天亮,到了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才站起来去把窗户都关上了,然后再去睡觉,沈意一边内心纠结地纳闷为什么陆公子在找他,一边蹲在门口研究那个中国结。
这个中国结是陆嘉泽某天晚上挂上的,有两个手掌那么大,编织的特别精美,他之前就看过了,还奇怪了一下陆嘉泽怎么就这么爱上了这种装饰物。
他目送着陆嘉泽回了房间睡觉,想了想还是飘进去看了看,陆嘉泽打完电话情绪就不大对头,一直恍恍惚惚的,晚上没吃就算了,现在居然连澡都没洗。
他眼见着陆嘉泽进了被窝,于是又返回去去看中国结,陆嘉泽今晚状态不太好,于是连客厅的灯都没关。
中国结没什么好研究的,关键是中国结里夹了个铜镜。
这铜镜不知道是哪年的,模模糊糊的泛着柔光,沈意之前瞧镜面上满是朱砂鬼画符没注意,但是之前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的手能摁到镜面上,指尖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凉凉的味道。
真的是触碰到东西的感觉,硬硬的。
他又用手轻轻地碰了碰镜子,指尖还是冰凉,证明这不是他的错觉,他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不要紧张,又换了一只手测试,凉凉的感觉还在。
铜镜还是那面铜镜,他在铜镜里也看不到人影,但是他千真万确地摸到了铜镜!
外面的小雨似乎逐渐变大了,打在窗户上沙沙的,门灯没有开,客厅的光透过来还是半昏暗的,于是他看到窗玻璃上黏满了细小的水珠子,大的小的,统统划过玻璃,最终汇成一条水流。
他望了好一会儿,才走到窗边,外面的雨远比想象中的大,都快看不清了,水天一色,都是雨帘,他默默地顿了一会儿,把手放到了窗户上,结果还是穿透过去了。
窗子依旧是摸不到,他想,走进了卫生间,那里有个半人高的梳妆镜,他抖着手,把手放上去,在镜子里看到了后背的浴缸磨砂玻璃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但是他依旧没有碰上。
他把手缩回去,再次返回门口,那面中国结静静的挂在那里,铜镜也泛着柔和的光,他看了很久,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他没有勇气再按一次,如果发现是错觉,他一定会崩溃的。
最怕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发现了希望,之后又发现,原来那希望是假的。
他回到陆嘉泽身边,后者短短的时间居然已经睡着了,于是他就坐在陆嘉泽身边发呆,顺便整理思路。
根据陆嘉泽和延江的谈话,他觉得这件事的顺序应该是这样的。
他发小先给冒牌货送了一堆特产,在看望冒牌货的同时顺便偷了冒牌货的一根头发,然后去做了dna,再然后是陆嘉泽到他家偷窃砸东西,逼的冒牌货搬家了,再然后,陆嘉泽搬进了他家,开始四处寻觅线索。
他想了想陆嘉泽那堆点燃的檀香与开了光的佛像挂坠,又是晚上看的《24重人格》到近日的装摄像头等事,觉得虽然不能相信,但是好像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在朝着陆嘉泽在寻找他的方向解释啊。
包括那些检查电脑游戏还有在家里弄上铜镜检查dna,好像都是真的在怀疑冒牌货是假的。
他的仇敌,确实在寻觅真相!
可是……如果这些事朝着这些方向解释,沈意觉得,另外一些零碎的话,就也不得不解释了。
譬如延江说的“你现实一点好不好,都多少年了,趁早找个女人结婚了,人就是真货跟你也没关系,没见人正经情人也没急吗?”和“你这是做什么,人就是不喜欢你罢了,你又是查他电脑又是往死里弄他父母公司的,你这是求爱不成要逼死他的节奏么?”之类的。
他有些头疼,怀疑自己是因为太多年没有和人接触,智商已经坏掉了,否则延江说的话,怎么都像是在说,陆嘉泽喜欢他啊。
陆嘉泽怎么会喜欢他呢?除非陆嘉泽是三岁的幼儿园小朋友吧,还停留在喜欢你就要抓你辫子往你身上放毛毛虫的地步。
他摇摇头,觉得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反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陆嘉泽喜欢他,那么些年,陆嘉泽给他好脸色的时候都少,如果那种表情都能称得上喜欢的话,那他和云默的感情,就是天崩地裂了吧?
想到云默,他又有些黯淡,如果说,陆嘉泽都发现他的不同了,那么云默肯定也发现了,但是云默什么都没说,云默默默地接受了。
他之前偶尔会动这种心思,但是他不敢确信是真的,但是这次是真的找不到借口了。
延江虽然是兄弟,但到底是外人,发现他不对头也不敢声张很正常,而他父母,因为他出柜的原因觉得他性格大变倒也有那么一丝可能,但是云默……
他默默地看着陆嘉泽,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瓢泼一样的落下,春雷滚滚,天像破了个大洞,在这种春季显的如此诡异,简直好像逢魔时刻。
后勤部在外面轻轻地叫了一声,沈意出去看了看,发现已经八点了,因为今天雨太大,所以天有点暗,但是平常这个时刻,无论陆嘉泽睡的多晚,都该出门了。
可能是昨天延江说了什么打击的话吧?沈意想,蹲在后勤部身边看后勤部,后者是真老了,刚抱回来的时候,总是动来动去的,他一回家,就绕在他身边亲热个不停,为此还被他训斥了无数回,但是现在,后勤部除了偶尔出来溜达一圈,就再也不出窝了。
时间真快啊,那时候后勤部还年轻,云默还爱着他,而他还意气风发着,一眨眼,他已经连很多前尘旧事都不记得了,就好像昨天陆嘉泽在网上找东西,他很多东西都看不懂了。
二十几岁的最美好的日子,他却全部都献给了这虚无之地。
他陪着后勤部坐了许久,卧室里还是没有动静,这会儿墙上的钟已经指向十二点了。
好像有点不对头,他想,走进卧室看了看,陆嘉泽把整个身体埋在被子里,只隆起一个包,他怎么瞧也瞧不清。
明明之前还能碰铜镜的,结果现在还是什么都碰不了,沈意怨念地想,不禁猜测那个铜镜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法力,或者被高人开过光什么的。
他在床边绕了十几圈,尝试了从各种角度偷窥,但陆嘉泽好像也不怕闷死似的,完全就把自己埋进了被子。
大概是他怨念的太深,过了一会儿陆嘉泽的手机响起来了,因为冒牌货喜欢放音乐,所以沈意近年来对新的歌曲倒不算陌生,听了一会儿才发现陆嘉泽用的是《活着》。
手机响了很久,挂了一次又一次,到第七八次的时候,陆嘉泽才把脸从被子里露出来,满脸通红,跌跌撞撞地从床上下去,去客厅里找手机,这个过程中,陆少爷还差点摔了一跤。
好像……是发烧了,沈意猜测,见陆嘉泽脸颊绯红,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连露出的锁骨都黏腻腻的。
“什么事?”
陆嘉泽一开口沈意就确定了,这货是真病了,鼻音浓浓的不说,嗓子也哑了,还咳嗽了两声,声音碎的像棉絮,干的不得了。
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陆嘉泽一手扶额一手应了一声好,然后就挂了电话。
雨似乎小了点了,但依旧没停,沈意就看着陆嘉泽进了卫生间,放了满满一池的水,然后把脸埋了进去。
陆嘉泽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沈意有点恍惚,有一年他在厕所也是这么跟陆嘉泽打架的,把陆嘉泽按在水池里,那次陆嘉泽算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求饶,说是怕水。
满满一池的水,陆嘉泽把脸在里面埋了半分钟,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虽然脸上都是水珠,但是眼睛已经清明了,又是那样的冷冽。
“我一会儿就到。”他看着陆嘉泽快速洗漱完毕了,又出去打了一个电话,“你把人看好了,不不。”陆嘉泽似乎又改了主意,“你把人带到我隔壁来,风水大师嘛,既然来这里做过法,总该记得到底是在哪间做的,就是记不得,也看得出来区别吧?”
这次的电话好像是延江打的,沈意听到延江说了一声好,然后两人就同时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