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的母亲还在睡觉,沈意看了看,卷在被子里的人睡的满脸通红,触手所及,就是一片火热,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感叹自己现在触觉的灵敏还是惊叹她居然能烧成这样。
他飘回客厅,陆嘉泽已经关了电视,正站在门前,那个精致的中国结铜镜还挂在门上,后面是一张圆圆贴的落英纷沓的日历海报。
可能是在看什么东西,沈意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陆嘉泽最终却只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张海报。
“陆嘉泽。”从他回来开始,陆嘉泽有愤怒有伤心但是还没这么萧瑟过,他等了又等,最终还是小小声汇报,“我妈发烧了。”
“你在啊。”陆嘉泽迅速转过身来,声线里满是愉悦的波动,蹬蹬地就小跑着去找退烧药了。
陆少爷惯常生病,照顾起来倒也顺手,帮着擦了擦汗又调整好了空调,才小心翼翼地把人唤醒了准备吃药。
“小意不在吗?”
陆嘉泽给他妈喂水的时候,她就一直揪着陆嘉泽的手腕不放,像紧张,又像害怕。
“在的。”陆嘉泽婉声回答,他哄人的时候,声线压得极低,明明一张花花公子的脸,却硬生生地挤出七分真诚来,“把药吃完了,他解释给你听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她的手指一直在哆哆嗦嗦,沈意伸手过去握住,那双手上满是黏答答的汗水,滑腻腻的。
这是他唯一一次,守在母亲的病床前。
以前她也会生病,但是她这种贵妇人,连打麻将打多了头疼,都会大惊小怪,自然有家庭医生服侍的妥妥帖帖的。
前几次都跟她说她是鬼魂,现在再解释还真挺长的,沈意想了想:“我是生魂,就是被挤出身体,意识还在。”他又补充了一句,“能回到身体的那种生魂。”
房间里见不到人,但是一直有人声回荡,估计挺渗人的,沈意看到她的脸色更白了,大雪压境一样的。
保养的再好,一夕间也能摧毁吧。他想,看到她的发根处有点点白芒。
“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你都看着我吗?”她哆哆嗦嗦的,连身体都在发抖,沈意把她抓的更紧,她就把陆嘉泽拽的更紧了。
“其实,也没什么的。”他犹豫着回答,看着冒牌货和她母子情深谈笑风生自然心痛,但是……但是她不是故意的,“我有。”
“他把你的身体夺了,还装成你?”她的语气有点飘,像是确认般的,“他用你的身体,喊我妈?用你的钱,睡你的人,让你在边上看?”
事实上,林晚应该也没有要他旁观的意思,他会旁观也只是因为后勤部引发的一个意外。
他并不想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关于那些伤害与疼痛什么的,他是个男人,承受了这些可以抱怨,但她只是个女人。
他只要知道她爱他就好了。
“等我回来了。”他想了想,纵然满腔情绪,最终也只是干巴巴地邀请,“你愿意跟我住在一起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按着额头战栗,他有点尴尬。
“我想买个新房子。”他磕磕巴巴地补充,两只手都攥紧了她的,这种力道,幸好她感觉不到,否则连他都觉得痛了,“你知道的啦,我一直不喜欢大房子,人多热闹点。”
还是没有理他。
“我、我会背菜谱。”他第三次发起进攻,一次比一次糟糕,“我是说,对不起,之前……一直……我意思是,我以为你也不是特别喜欢我跟你亲近的。”
他的笨拙甚至引起了陆嘉泽的同情,后者在边上观摩已久,终于忍不住帮忙:“他是说,他能回来的,并且以后都想和你一起好好的,对了,我在b市有一套房子。”
陆嘉泽把手机相册打开,里面居然真的有一套小别墅,大概是四月份拍的照片,木栅栏上还有落花的痕迹,一只灰色的猫钻在蔷薇花丛下,露出半只毛屁。
“有很多香樟树。”陆嘉泽得意洋洋,就沈意观察的,房子的优势明明是环境优美,格调清新,但是陆少爷介绍优点却是别具一格,“每个房间的窗户都是朝南的,夏天的时候,开窗一定会有阴影的!”
“好好好。”
她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勉强道:“我只是喜欢他贴着我喊妈妈,跟我要钱要吃的。”
沈意盯着她的脸,陆嘉泽伸出手帮她把眼泪擦了擦。
她麻木地笑了笑:“是不是很不要脸?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做,沈铭烈整天在外面,回来我们也不讲话。”她朝着沈意的方向用手比划了一下,“我看到你,坐在房间里,想找你说说话,可是你在看书,我就不敢进去了。”
沈意不太记得这些东西,他在家确实不怎么讲话,不但他不讲话,其实全家都不爱讲话。他不知道她寂寞,也不知道,她曾经在他卧室前徘徊到不敢进去。
“他用你的身体,跟我说,要吃我亲手烧的菜,我就做给他吃。”
“对不起。”她说,“我不是喜欢他,我只喜欢你的。”她之前说的很流畅,现在却很晦涩,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考虑一分钟,断断续续的,“我只是……我只是希望你依赖我一点,我、我不是喜欢他,真的,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你才是我儿子啊,我以为那是你,才会喜欢他的。”
陆嘉泽不停地帮她擦着眼泪,沈意有点烦躁。
这么哭,眼睛会很疼吧?
“我知道的。”他用力说,她是标准的贵妇太太,他们俩的交流一般都局限在餐桌上,她说几句今天和闺蜜们买了什么看了什么,他草草汇报几句最近的学习进度什么的,然后吃完了各干各事。
他们最亲的那段时间,大概就是高考的前一周,她不知道从哪得出的结论,觉得小孩子高考一定要人陪着,于是牌也不打美容也不做了,天天待在家里看着他,分明笨手笨脚地连个苹果都不会削,却还要半个小时就问他一次,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休息。
他从小就成绩好,一直都是稳扎稳打的,高考也没什么压力,但是被她那么半小时追问一次反倒紧张起来,本来打算看看电影等待最终日子的,最后却一周都在书房老老实实地看书。
他还记得,她那会儿总是试图鼓励他,跟他说什么就算考不好也没什么,反正家里不缺钱,所以不要紧张什么的,反反复复地安慰他就算失败了也不要紧,弄的他都郁闷她为什么就不信他。
他高考前一天,算是他们唯一一次深入的交流,她照例铝艘欢眩得晃侍獾模绲闼桑鹜顺酝旯淘啵缓笏痛舸舻模詈蟾担阋窃俅粢坏憔秃昧恕
他其实不太懂她那种心思,他偶尔听到她跟她那些闺蜜们打电话,也是很骄傲的,我们家小意啊,没出去,在家看书呢。
其实他真挺失败的,他想,所有的东西都弄的乱七八糟,就算没有这场夺舍,其实他也过的一塌糊涂,只是他不知道罢了,一个人过着所谓的恣意张扬生活。
延江说他,永远光芒万丈,确实如此,灯下黑嘛,永远看不见亲近之人。
“小意,你真的能回来吗?”不知道是不是病的太严重了,她之前脸色雪白,现在已经烧红了,“一定能回来吗?”
“能。”沈意斩钉截铁地回答。
陆嘉泽的眼睛在半空寻觅了他一下,沈意只作不见。
他一定要回来。
他想和她在一起。
“伯母,你睡一会儿。”陆嘉泽轻轻拍拍她的手腕,“他能回来的。”
他之前抽了好几次,都没把手拽出来,这次终于成功了,于是还顺便把她按倒了:“睡一觉,退烧了,等你病好了他就能回来了。”
她顺从地被按回了床上,离开房间的那瞬沈意看到有眼泪从她的脸颊流到了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