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什么?”她轻斥,过了一会儿又镇定下来了,还在沙发上坐下来了,笑了笑,“六月昨天还跟我叨叨,说爸爸总不回家,你最近是风魔了?真个是神神叨叨的。”
提起六月,延江的脸色变了变,过了一会儿也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去,姿势闲适,老神在在。
“伯母,今天你不说实话,怕是走不出去了。”延江呵了一声,“这个事你不承认,那我们说点别的。”
沈意打赌,她察觉到了什么,否则不会这么坐下去的,他心里有股热烈的期盼,希望她赶紧说声,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但是他们的谈话却不可逆转的歪掉了。
“其实我是奇怪一件事。”延江望了望地上,眼睛乌黑,突然换了一个称呼,“我认识您也有不少年了,之前再怎么样,我也不觉得您跟伯父关系会恶化到这个地步,您年轻貌美的时候不找个情人,近年来却出轨了,真是耐人寻味对不对。”
她没有说话,只是倚在沙发上,延江嗯了一声:“我不是要指责您什么,我只是要跟您谈一些事情。”延江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您要是不想说,那就听我说,如果错了,请您指正。”
“我猜。”延江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沈意出柜后,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了你们夫妻关系急剧恶化,但是我那兄弟向来大大咧咧的像个傻子,一门心思地工作,也基本不回去,就没留意到你们变化。”
被延江说大大咧咧像个傻子,沈意有种微妙的感觉,却又不得不承认延江说的对。
她依旧没有讲话,延江便继续下去:“沈意是你亲生的,dna是我亲自让人鉴定的,这点没问题,那么,伯父做了什么事情,让你痛恨……”
“你为什么要去检查他的dna!”她猛然插话,似乎有点不安。
“他性格不对。”延江言简意赅,沈意听到门外有狗的叫声,似乎是水草的,他飘去门口看了看,猫眼还开着,走道里站着那个陈道士,长鸣也站着。
大概是带了人过去,沈意想,她也听到了狗叫声,皱了皱眉头:“什么东西在叫?”
延江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手:“小沈。”
沈意飘过去蹲下身,写了一个妈妈,他其实也没想好说什么,但是下笔却像是有意识似的:“我讨厌吃什么蜜汁豆腐。”
他写完了才发现他的记忆里,其实对母亲最怨恨的就是这点,他在的时候,他母亲从来没为他下过厨。
他生平最恨甜腻腻的东西,但是她那样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怔忡了一会儿,才勉强补了一句:“我是沈意。”
凭空用血写字,延江已经看习惯了,她却被吓得不轻,张大了嘴巴,啊啊了两声,眼睛也是睁到了极致,像是见鬼了。
到底是女人,沈意有点不忍心,还是把手缩回去了。
“他怎么了?”她看了一会儿血字,却猛然神色大变,白色的衬衫都被她一把揉皱了,她太激动了,声音拔的那样高,以至于音调都变了,“他怎么了,啊,他怎么了?”
她是询问,却一瞬间哭了起来,揪住衬衫失声痛哭:“他怎么了,他怎么了?小意小意,小意你怎么了!”
“我没事。”沈意写了一会儿,忍不住还是回,“妈,我没事。”
她哭的撕心裂肺,蹲下身去摸那一行行字,却被延江一把拖住了手。
“他怎么了?”
延江按住她,她挣扎个不停,却最终还是被按在了沙发上:“他已经死了。”他迎着她不信的眼睛自在地笑笑,“我跟你说了,现在那个是假的。”
他把声音放轻:“小沈被害死了,变鬼回来了。”
沈意正蹲下去要点别的,听的延江的话一怔,她却猛然尖叫起来,又要去摸那些字,依旧被延江死死按住了,于是手指上沾的那点点血染的她白色衬衫斑斑点点:“怎么可能死了!”
“就是死了。”延江很笃定,轻描淡写的,“你们对他不闻不问,他心有怨恨,化成厉鬼回来了。”他笑了笑,“他只相信我,所以找了我,但我相信,伯母也只是不知情的对不对?”
她泪如雨下:“死了?”
“对,死了。”延江说的很坚定,“现在那个,是假货,而且我已经查出来了,他叫林晚。”
她似乎不太相信,又似乎很相信,哭个不停:“不可能,他死了,那现在那个……”她像是抓了救命稻草,“你刚才说的,验过dna啊,那真是我儿子啊!”
沈意看了她许久,她哭的太激烈,他觉得她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是他又不是十分确定。
她……其实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吧,所以才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因为内心早有疑惑,所以轻易就相信了。
不过,只要她……没有什么恶意,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原谅。
他有点疲倦,坐到她身边,听着她低低的哀鸣,一下子却想起很久之前,他出柜的时候,那么激烈,她一边哭,一边跟他父亲发狠,说儿子喜欢男人怎么了,喜欢就喜欢了,能把他打死吗?
明明以前关系很好的,现在却连相信都带着疑惑。
她的眼泪把脸上的妆哭花了,沈意这会儿才发现,什么保养得宜什么风韵犹存都是假的,她的眼角深深的鱼尾纹,悲伤的就似濒死的老妇。
“我知道这个不太让人信服。”延江细声细气安慰,“但是现在那个,身体还是你儿子的,却实打实被借尸还魂了,你仔细想想,你儿子真是这种性格?”他不经意地道,“你跟伯父是不是吵过架?”
“小意出柜了,他一直跟我吵。”她细长的手指捏住坤包,那样的用力,手指上还沾着血,总算愿意说了,眼睛里都是仇视的光,“他怪我没有好好管住儿子,我开始也会跟他说,喜欢男人并没有什么,儿子够听话了,后来他不再说这件事了,却开始提沈家绝后了。”
延江掏出一张餐巾纸给她,她没接,他就蹲下去给她擦了擦眼睛:“别哭,慢慢说。”他的声音很稳,“不是哭的时候,现在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给他报仇,快别哭了,他还在受罪,你要帮他的。”
她还是哭的抽抽噎噎的,却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呼吸一口,把眼泪控制住了。
沈意不由得想,以前她也这样,偶尔会哭,但是其实本质一点也不软。
他很想上去摸摸她,但是他最后什么也没动。
延江说的没错,他是个傻逼,出柜后,天下就成了工作与情人,连他父母吵架都不知道。
这世界当真公平,他忽视后勤部,最终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它喜欢别人,他忽略父母,他就遭到漠视,他努力工作,赚的钱就给他人享受,他喜欢情人,那个人却是个人渣。
该重视的无法重视,不该用心的掏心挖肺地去讨好。
他看着延江,后者的脸那样的冷硬,每一寸都写满了冷漠,难怪延江过的比他好,因为延江抓得住,什么是该真正好好对待的。
其实他有什么资格怨恨,他被忽视被冷漠的时候不舒服,父母将他养大成人,为了个情人就不再回家的他,又何尝不该被怨恨。
他捂起脸,深深的无力,后悔自责与痛恨蔓延在一起,几乎将他淹没了。
“他提了几次,我想也没什么,男人嘛,都是重视后代的。”延江给她倒了一杯水,她一气喝完了,声音终于清晰起来,冷冷的又嘶哑,像是干戈撞击,火星四溅,“可是小意又不肯生,我以为他生气一段时间就算了,可是后来……”
延江轻轻拍拍她的手腕:“后来你发现,他外面有人?”
“我知道他外面有人。”她的脸上一闪而逝的愤怒,“我们这种婚姻,生完孩子各玩各的,我也没在意。”她压低声音,“但是玩归玩,没有说玩出那么大孩子的!”
延江轻轻地嗯了一声:“沈意出柜了,所以他想把那个私生子带回家是吗?”
她轻蔑地笑了笑:“生就生了,还打我儿子东西的主意,简直做梦!”她似乎想到了延江之前的话,又有些恐惧,“他不是……”
延江没有管她断掉的话,只是深思了一会儿:“我有点奇怪啊。小沈性子变了那么多,尤其是不工作了,你为什么都不督促一下?”
“家里也不缺钱,为什么要给那个老不死的拼命!”她很怨恨,“小意赚钱,就因为喜欢男人,他就想把那个贱人的儿子弄进门!我嫁过来带的钱就够我儿子好好过一辈子的,为什么要吃苦!”
“所以你用了什么办法,惩罚了那个贱人?”
她一怔,快速地看了一眼延江,延江镇定自若:“说吧,跟我你怕什么。”他的语气很淡,像是雾气一样地拂过,却很温柔,“伯母知道我们家的,比你们家条件还要好点,你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们关系如何大家都有数,我是为了哥们出次头,还不至于被伯父收买。”
她没有说话,延江叹息一声:“时间太短了,伯父保护的也好,有些东西我实在查不到,但是我还是查到她很早就不在了,想必你也没对那个贱人做什么吧,那就不是杀了她,说了怕什么。”
“我认识她。”她说的很慢,沈意一愣,进而才发现她说的慢,是因为呼吸急促,“她是我同学,同学会的时候,他接我回家,顺带带了那个贱人一程。”
延江低着头,沈意也低着头。
他们都想了很多次,母亲来了应该说什么,但是没想到,最后反倒是一个女人的怨恨。
“她的死确实不与我相干,她是死于难产的,她是运气好,我要是早知道,会让她死的更难看。”她幽幽地笑了笑,“沈铭烈和那个贱人是有多恶心,她跟前夫生了一个女儿,后来又离婚了,一门心思地给他金屋藏娇啊,居然还弄了儿子出来,弄了就弄了,还妄图弄进家门!她死了,我确实拿她没办法,我让人教训了那个杂种几次。”
“后来那个杂种被车撞成了植物人是么?”
她点点头,又有点警惕:“我只是教训过几次,警告沈铭烈我什么都知道,那个小杂种被撞了,跟我无关!”
真他妈的是一笔糊涂账,沈意想,因为林晚被撞成了植物人,所以他母亲大概就再也不担心,会有别的儿子来抢他的东西了,后来就再也没注意。
延江拍拍脑门:“我知道了。”他恍然大悟,“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报告上说,你是近年来才有情人的,你是那之后,受不了对么?”